第45章 河畔孤村（11）
姜袖袖睡着得很快，在梦里, 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蔓延而来。
没有先前那么多看不清脸的村民, 没有一些喧闹的声响, 也没有处处张灯结彩的红色场景。
她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做了许多个模糊的梦。
有时候她梦到高中时自己读书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每天不用为未来发愁，快乐非常简单。
有时候, 她又梦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游戏，远离了所有不想见的人，一个人看着银行卡上数不清0的余额，在甜品店悠闲地等奶茶。
她忘记了自己是在游戏里，也忘了现实里的种种事迹。
梦里的姜袖袖, 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只知道自己很快乐，无忧无虑的，并且非常舒适。
而不知过了多久，姜袖袖还沉浸在梦中之时, 那些场景却又依次散开了。
最后, 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些朦朦脓脓的场景交织错杂在一起, 最后变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
那是她高考已经结束, 即将奔往大学的时候。
当时, 她和她最好的朋友约好了日期, 来到一家甜品店会面。
她们因为各自考上的大学不一样, 学校的地理位置更是天南地北，琢磨着以后可能一辈子也见不着几面了，于是准备在去学校报道前，出来见最后一面。
这个事情，姜袖袖其实很少回忆过。
大学的课程太过繁忙，新的朋友和新的麻烦让她措手不及，逐渐地，她就很少去回忆过去的事了。
但也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她偏偏就能到了它。
而且梦里的场景，意外的清晰。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我们就要分开了。”
甜品店温馨可爱的浅黄色灯光下，那个竖着马尾辫，留有齐刘海的女生，正坐在姜袖袖的对面，对着她轻轻地说。
姜袖袖其实都快记不清这个女孩的脸了，但她却依然还能想起，那时候女孩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是啊，”姜袖袖的心微微一酸，也跟着感慨起来，“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明明这时候还在睡梦中，姜袖袖却能感觉到梦里自己的无奈和痛苦，好像时隔多年后，她再次重新回到了那个时间点。
可是人总是得往前走的，再舍不得，她们也必须分开了。
曾经她们是那么亲密，上课下课总黏在一起，可现在，就算是在梦里，她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了。
“既然不想分开，那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然而，正在姜袖袖难受之时，对面的朋友，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等等，这句话是不是有点不对？
姜袖袖听到这里，微微一愣。
而下一秒，她便看见，眼前坐着的女孩，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相当俊秀的男人。
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雾忽然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紧接着，她周围那充斥着温暖的橙黄色光芒的甜品店，消失了。
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和现实如出一辙的破烂荒芜的王家。
姜袖袖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院子外。
而她对面站着的，恰恰是许白。
穿着红色精致长袍的青年微微偏过头，对着姜袖袖微微一笑。
在漆黑长发的映衬下，他俊秀的脸色愈发苍白，唯有一双黑色眼睛，还跳跃着诡异兴奋的暗芒。
“找到你了。”他浅笑着说。
——找到你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姜袖袖猛然惊醒。
外面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泠泠洒进屋子里，将她的脸色映出一片苍白。
居然梦到许白了……她又梦到许白了。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在王家了？
姜袖袖想到这里，心咯噔一跳！
二话不说，她立马起身，往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姜袖袖发现，王家外面已经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了！
他们不知何时聚集在了王家外面，无数人手里还提着已经落时了的煤油灯。
她透过破碎的窗户匆匆一瞥，可以看见无数亮着的橙色光点，以及村民们一张张冷漠的脸。
糟糕，村民们发现她了！
姜袖袖见状，想也没想，转身就往院子后门逃了过去。
但外面站着的，可是足足二三十人。
姜袖袖想要逃走，而所有能出去的门，全都被他们给死死堵住了。
看着前后左右的出口都被人堵上了，姜袖袖目光微微一闪，又退回了房间。
如今再逃，很有可能没法逃掉……她倒不如先做好被抓住后的准备工作，
她飞快地奔去厨房，找出一把小刀藏进了袖口里，并且手握成拳，将其遮掩住。
做完这些后，她又缩进厨房柜子的角落里苟起来。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期待一下，他们找不到自己了。
这时候，因为一直没有蹲到人出来，已经有不少村民进屋子开始搜索。
姜袖袖紧紧闭着眼，听着柜子外的脚步声，几乎不敢呼吸。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姜袖袖才敢动两下。
她睁开眼，偷偷推开一丝缝隙，往外面稍微一瞥。
……下一秒，她就和一个村民四目相对了。
村民手提一盏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袖袖：“……”
姜袖袖：“……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挣扎太快，她便被村民们再次抓住。
这次，村民们为了防止她逃跑，给她的脚上和手腕上，都系上了绳子。
姜袖袖绝望地被抬上轿子，和她一起的，还有两名女玩家。
之后，轿子微微一摇晃，便被抬了起来。
在轿子里，姜袖袖环顾四周，闭上了双眼。
她深吸口气，将忐忑不安的心按了下去。
不行，她不能彻底放弃。
只要认真想一想，她总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尤其是她刚才还弄到了王晓月留下的重要信息。
思及此，她抓紧时间，一边用那小刀将手上脚上的绳子割断，一边仔细回想了一下《西门豹治邺》里的情节。
根据课文内容来看，西门豹对付河神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在新娘即将被投进水里之前，宣称那些被选为河神妻子的女孩不够漂亮，要求重新选新娘。
然后，他再以“请你们替我禀告河神”为理由，让手下把巫婆和乡官们都扔进了水里。
姜袖袖最开始看到这个故事时，内心其实是有些疑惑的。
因为按照语文课本里的故事背景来看，河神是不存在的。
西门豹把打着河神名头来害人的巫婆和乡官淹死后，百姓识破了骗局，知道河神并不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再信河神。
可在这个游戏里，河神，也就是许白，是真实存在的。
这样的情况下，同样的办法，还能生效吗？
姜袖袖对此有些怀疑。
但是，王晓月既然坚持认为这个故事就能克制河神，那么这其中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姜袖袖想，撇开其他方面的事不谈，这个故事要传达给玩家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它是想让玩家，去模仿西门豹，将“巫婆”和“乡官”投进水里杀掉。
而在这个副本里，能有着“巫婆”和“乡官”两个身份的人，很明显，就是村长，也正是那位向许白做祷告的黑袍老人！
王晓月为什么要杀他？
可能是因为他是这群村民中的领导人，但更大的可能却在于，他是这群人里，唯一能和许白沟通的存在。
姜袖袖琢磨着，王晓月想让玩家们弄掉黑袍老人，估计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除掉了这个迷信团伙的头头，剩下的村民他们再忽悠一下，应该可以逐步破解局势。
可问题是……她现在被绑着，要怎么把黑袍老人扔进水里？
要被扔的，分明是她啊！
姜袖袖还在思考的时候，轿子就已经被抬到了河岸边上。
冰冷潮湿的风透过帘幕，灌涌进来，让里面的玩家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时间，已经快到了。
通过帷幕缝隙，姜袖袖可以看见，外面的村民们肃穆地站在一排，等待着黑袍老人进行仪式。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姜袖袖想到这里，连忙大声呼唤起来：“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听见她的声音后，那些村民都忘了过来。
黑袍老人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阴沉沉地看向了姜袖袖。
姜袖袖抬起头，和黑袍老人四目相对。
而下一秒，她便听到了黑袍老人毫不留情的吩咐：“去，把她的嘴也给我堵上。”
姜袖袖：“……”
姜袖袖：喂！？
“我有话要说，我昨天梦到了河神！我……唔唔唔！”
黑袍老人明显是吃一堑长一智，没给姜袖袖多少反驳时间，就用布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黑袍老人才回到岸边，继续进行他的仪式。
他们进来的时候，因为太黑，再加上姜袖袖还装出一副被捆绑着的姿态，因此黑袍老人也没发现，绳子已经全被姜袖袖割断了。
等黑袍老人走后，她悻悻地把布从嘴里拿了出来，明白这一次，她八成不能再用嘴炮脱身了。
既然如此，那她干脆就再跑一次吧。
不管怎么样，她得活下来。
活下来后，她才有卷土重来，并弄死黑袍老人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时，偷偷站了起来。
她顺着后面的门帘走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然后微微探出一个头，看看村民们在做什么。
这时候，黑袍老人还面对着河站着，嘟囔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方言。
其他村民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虔诚地低下了头，没有往轿子这边看一眼。
他们估计是觉得姜袖袖就算再厉害，双手双脚被捆住，也不会再逃出去了。
姜袖袖见状，后退几步，转身就准备逃。
这一次，她还是按照以前的套路，偷偷朝着村民背后的区域扔了一块小石头，吸引他们的注意。
在村民们被石头落地的声响惊动，往后看了一眼时，她便趁着他们这个疏忽，扔开繁琐的外套，准备试试向山上冲。
“等一下，那里有个人！”
而就在这时，一个村民忽然惊叫了出来。
他的手指向河岸后面的礁石处，而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影。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的目光顿时也挪了过去。
就连抓住机会逃走的姜袖袖，也朝着那个方向好奇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姜袖袖愣住了。
这个人，她认识。
是叶明！
姜袖袖顺着声源处望去，只见叶明正站在礁石上，远远地看着下面的村民。
他似乎是刚刚才到这里，正处于一种好奇的观望状态。
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明亮的光线在黑夜里异常明显，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但他却很自然地站在上面。
就好像……他只是顺路散步过来一样。
他来干什么？
姜袖袖微微一怔，继而意识到，他可能是来救自己的。
想到这里，姜袖袖心里顿时一喜！
这时候，周围人的行为都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被叶明吸引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她不再躲藏，提起裙摆就朝着旁边跑了出去。
“你想做什么？”
另一边，认出了叶明后，黑袍老人缓缓地发声问道。
他似乎从叶明无所畏惧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眯，视线紧紧逼迫着对方。
其他人也被他传染了，各个神色严肃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叶明。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你们不如回去村子里看一看自己的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明轻笑一声，回道。
村民的家？
难不成其他玩家又做了些什么？
听到叶明这句话后，姜袖袖的脚步微微一缓，下意识地揣测起来。
她脱离团队太久，不清楚剩下的玩家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如果他们会聚集在一起，试着反抗一下村民，好像也说得通。
叶明话音落下后，村民们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也听出来了叶明话语里的潜台词，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先把新娘子扔进河里，在回村子里再看看，”半晌后，黑袍老人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河神宽容大量，不会介意我们的仪式太过匆忙。”
在村民之间，黑袍老人的话就几乎等于圣旨。
听了这句话后，其他人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了轿子上。
……这下，不少村民都发现，在轿子外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正在飞奔的女人。
“她又逃走了！”有人惊呼出来，“快去抓住她！”
姜袖袖：“……”
不是，这拖延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姜袖袖心里有点崩溃，但她没时间去吐槽了。
这是她唯一逃跑的机会，她不可以放过！
好在她这段时间里一直在逃窜，离礁石的位置不远。
她朝着叶明所在位置，飞快地冲了过去。
“伸手。”奔跑的途中，她听到叶明这样说道。
姜袖袖闻言，连忙伸长了胳膊。
被叶明一拽，她没过多久便站在了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