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本座手都举酸了。”狱鬼王提醒晁汐。
晁汐站在狱鬼王身后, 脸上乌云密布,不断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淡定, 淡定!
晁汐跳上铜鼎的口沿, 一把将手里的黑袍粗鲁地套在狱鬼王头上。
“……”狱鬼王的头卡在黑袍的袖窿处, 不上不下, 偏偏晁汐还在使劲拉扯袍摆,差点把狱鬼王的鬼脸面具扯下来。
狱鬼王按住面具, 沉声道:“你会不会穿衣服?”
晁汐清越的声音响起:“会啊,只是这种古老的服装宽大又繁复,穿起来很麻烦,我多试几次就能上手了。”
“不必了!”狱鬼王甩开晁汐的手,自己调整好黑袍的方向, 找到前襟,从那里露出头来。
晁汐看他目光深沉, 似乎在极力按捺火气,想必面具下的表情更为精彩。
晁汐抿紧嘴唇,双手背在身后,用指尖掐着掌心, 这样才能忍住笑气。
喜欢耍小聪明是么?狱鬼王移开目光, 从铜鼎里跨出,撩起长袍抖了几下,滴水的袍摆已经干透了。
狱鬼王走到石室后方,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圆弧, 一扇黑气缭绕的拱门缓缓浮现。
狱鬼王回头对晁汐说:“过来。”
晁汐迟疑道:“我想回去跟姐姐说一声。”
“没必要。”狱鬼王说, “本座自会派人通知她。”
晁汐原本想出去以后想办法和江池碰个头,让他实施之前的计划, 只要他能搅乱总坛的秩序,晁汐这边就可以后顾无忧地对付狱鬼王。
可狱鬼王不给他机会。
不过,留在狱鬼王身边也好,晁汐可以随时知晓他的动向,时间长了,他总会露出破绽。
晁汐朝狱鬼王走去。
狱鬼王握住晁汐的手臂,和他一起踏入拱门。
这道魔族的法门戾气很重,晁汐一进去就有种被万千细针扎入肌肤的刺痛感。
里面空气稀薄,寒风在耳边呼啸,还夹杂着不明生物的尖厉嘶叫声。
晁汐一直在深呼吸,不这样做,他会窒息。
“这里好像地狱。”晁汐吐出一口气道。
狱鬼王昂首挺胸,一副自在逍遥的模样,听到晁汐问,他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道:“算是吧,地狱在你我脚下。”
晁汐下意识低头往下看,才发现地面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下面翻滚的岩浆和高举着双手,挣扎求生的骷髅人。
“这是邪……圣教的地狱吧?”晁汐毕竟是冥帝,冥界的地狱远比这里残酷得多。
狱鬼王却说:“都是地狱,有何差别?或者说你见过真正的地狱?”
晁汐心里咯噔了一下,和总坛里那些凡人待久了,他们很好糊弄,晁汐就有点掉以轻心。可现在要应付的对象是狱鬼王,他是个万年老恶魔,心思缜密,并且带着面具,把所有表情和情绪都藏了起来,晁汐要看穿他太难。
反而是狱鬼王掌握了主动权,随时都可以从细微处发现晁汐的破绽。
晁汐必须尽快调整自己,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晁汐道:“尊上说笑了,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地狱。我在古籍杂记里看过很多关于地狱的描写,比这个恐怖多了,所以有此一问。”
狱鬼王微微侧目,看了晁汐一眼,不再说话。
又走了一会儿,晁汐的肉/身有点顶不住了,他想用仙气过渡一下,但狱鬼王就在身侧,稍有异动,他肯定会发觉。
“尊上,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晁汐虚弱地问道。
“你不舒服?”狱鬼王明知故问。
晁汐弯腰大口呼吸着:“我快到极限了,要是再走不去了,我怕是没‘福气’伺候尊上了。”
“你会道术亦会邪术,随便用一种就可以保护自己。”狱鬼王说。
晁汐:“……”老家伙,故意弄这一出,来试探我是吧?
晁汐为自己竖起一道结界,但法力甚微,结界壁薄如蝉翼。
“为什么我的法力会这么微弱?感觉被什么吞噬了一样。”晁汐不解道。
狱鬼王在法门里布了最强的噬灵术,他想逼出晁汐的仙身,可惜晁汐宁死也不愿暴露自己。
小冥帝,有意思。狱鬼王对晁汐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狱鬼王淡淡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去了。”
晁汐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狱鬼王时不时打量他一下,觉得甚是好笑。
终于,晁汐看到前方有亮光。
晁汐迫不及待地往前冲,不小心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脸着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箍住他的腰,将他打横提了起来。
狱鬼王把晁汐夹在胳膊下,走出法门。
晁汐的心情十分复杂,在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后,他挣脱狱鬼王的手臂,跌坐在地上。
狱鬼王抱臂,悠然地看着他。
“你比本座想象中弱。”狱鬼王道。
晁汐盘腿坐在地上,闭目调整自己。
半响后,晁汐睁开眼说:“尊上怎会对我有所想象?我们是第一次见吧?”
狱鬼王道:“你在总坛搅弄风云,把三个长老玩弄于股掌之中,本座会不知道?”
晁汐:“玩弄言重了,我只是想在圣教有一块立足之地。”
狱鬼王:“那你不够聪明。想立足,你应该找权利最大的。”
晁汐抖了抖肩:“凡事讲求循序渐进,如果我没有那些虚名,尊上会正眼看我吗?”
狱鬼王朝前走了两步:“所以,你的最终目的还是接近本座。”
晁汐却否认,表情无奈道:“好像是尊上强迫我进入内区的吧?”
“哈哈哈哈。”狱鬼王仰头大笑,“好一个欲擒故纵,倒是本座强人所难了。”
“我不会怪你的。”晁汐表现得很大度。
狱鬼王收了笑,蹲在晁汐面前,深黑色瞳孔中暗流涌动。他刻意压低声音,好像故意让自己显得温柔:“你今后好生伺候本座,只要本座高兴,你想要什么,本座都可以满足你。”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晁汐想了想,记起荀珩曾说过类似的话。
荀珩说:“你不必介怀自己的品阶,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虽然话语不同,但意思差不多。
晁汐有点恍惚,仿佛从狱鬼王的黑瞳里看到荀珩的影子。
我是疯了吧?!晁汐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抛掉。面前这个人可是仙魔大战的元凶,血洗天宫的魔头,怎么会由他想到荀珩?
一定是我太想荀珩了,才会有此幻觉。晁汐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四处打量,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内区的建造,很有古代的宫廷风格。白玉为阶,黄瓦盖顶,雕甍绣槛,气派不凡。
只可惜这里的气氛非常不好。夕阳朦胧惨淡,花木枯黄,昏鸦绕着斗拱盘旋惨叫,苍凉得让人心生悲切。
晁汐有些失望,偏偏狱鬼王还专门问了一句:“你可喜欢这里?”
晁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这里是尊上的地盘,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狱鬼王笑了下:“不重要,本座只是随口一问。”
“……”有毛病。
狱鬼王带着晁汐往里走,来到一座大殿前,狱鬼王停下脚步,说:“这是本座的寝宫,你便住在偏殿,方便伺候本座。”
狱鬼王反复用伺候两个字刺激晁汐,晁汐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无甚表情道:“这里没其他人了吗?侍女、侍从之类的。”
狱鬼王道:“你就是侍从,一个足够了。”
“呵呵……”晁汐皮笑肉不笑。本帝能屈能伸,想辱我,老魔头你可别后悔。
狱鬼王并不在意晁汐的阳奉阴违,他每次做完尸蚕术都很疲累,需要静养两日。
这两日他没精力去管晁汐,晁汐就在偏殿里可劲儿折腾,把殿里的桌椅柜子搬来搬去,弄出很大的声响。
到了晚上,晁汐也不歇着,用枯竹做了一只笛子,整宿整宿地吹。晁汐明明吹得一手好笛子,可他偏要往不着调上吹。
狱鬼王快要疯了,幻听中的梵音和晁汐走调的笛音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把狱鬼王折磨得头疼欲裂,心神难宁。
第二天半夜,狱鬼王实在受不了了,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偏殿的门。
恼人的笛音戛然而止,晁汐坐在窗户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狱鬼王怒火中烧,声音似千年寒冰,吐气都能看到白雾:“你找死是吧?”
晁汐像被狱鬼王吓着一般,瑟瑟发抖,吞了吞口水问道:“尊上,你还没睡啊?”
狱鬼王咬牙道:“你制造杂音,让本座如何睡?”
“我吹的是安眠曲啊。”晁汐委屈道,“我本意是想让尊上休息得更好。”
狱鬼王:“……”
最让狱鬼王憋屈的是,明明知道是这个小冥帝故意捣乱,偏偏又拿不出证据。他表现出一副我尽心尽力为你着想,虽然我五音不全,但我已经很努力的样子,让狱鬼王有气没地儿撒。
狱鬼王很清楚神仙都爱雅致的事物,琴棋书画是他们最拿手的,狱鬼王若向晁汐挑明这点,无疑是在告诉晁汐:你的身份本座已经知道了。
狱鬼王不想这么早拆穿他,狱鬼王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神仙,不玩玩不甘心。
狱鬼王压抑着怒火,命令道:“不许吹了,以后禁止你使用任何乐器。”
“为什么?”晁汐自我感觉特别良好,“我明明吹得很好听。”
狱鬼王再次:“……”
“本座不喜欢听乐声!”狱鬼王朝书柜走去,从架子上拿出一叠宣纸,扔到晁汐面前:“你闲来发慌就写字画画,总之不许再吹笛子。”
说完,狱鬼王拂袖而去。
晁汐看着狱鬼王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目光中沁出丝丝冰冷和漠然:“以为让我画画就扰不了你吗?老魔头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