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雪天
初冬的第一场雪降临到东京的街头时，各大商场的门口相继摆上了翠绿色的圣诞树，高大的翠杉上装饰了各种颜色鲜艳的小彩球跟柔软的缎带，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曲调欢快的圣诞歌，穿着一身鲜红圣诞老人服的工作人员站在商场门口，和蔼可亲的对路过的人派发着手中的糖果。
“谢谢。”
秋人伸手接过一名圣诞老人递过来的波板糖，对方笑着将右手放在左胸前鞠了一躬，对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妈妈，快看，是圣诞老人！”
路过的小男孩兴冲冲的拉着妈妈的手，朝着圣诞老人跑过来，装饰着白色大胡子的圣诞老人转身从盒子里抓了一把糖果，笑眯眯的放入小男孩的掌心。
铅色的天空笼罩了一层灰沉沉的阴霾，细小轻盈的雪花安静的的飘落在繁华的街道，冰冷的空气中四处弥漫着食物的香甜味。
秋人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双黑色的手套，白皙的手指冻得通红，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缓解了一丝僵硬感再慢慢将手套套在手上。
“前辈！”
秋人刚准备撑开他的那把黑色雨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轰前辈！”
迟顿了一秒后秋人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喊自己，将拿出来的雨伞又重新收了回去，回过头看着朝这边跑过来的少女。
“午安，早苗同学。”
“午安，轰前辈。”
少女一路小跑，现在有点喘不过气来，抬头瞄了一眼对面帅气的学长，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顿时变得更红。
“芹泽老师说下午在他家有个party，小组的大家都会去，让我来通知你一下。”
芹泽老师是他们的自然科学老师，早稻田毕业的生物系博士，大半辈子都用在了研究动植物的生态进化上去了，在国家生物院工作了几十年，退休后闲不下来就被返聘到了一所高中当上了自然科学的老师。
他私下里成立了一个自然科学互助交流小组，秋人刚进学校没几天就被这位将近七十岁的教师给拉进了小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早苗玲子比他低了一个年级，也是小组成员之一，秋人刚加入这个小组没多久，跟小组的其他成员都没说过几句话，对于这个低他一级的后辈了解的也不是很多，见她特意跑过来通知他，便客套的道了声谢。
“抱歉，我今天有点事，没办法参加聚会了，稍后我会打电话向芹泽老师说明情况，麻烦你跑一趟了。”
秋人看着半空中愈发密集的雪花，将手中的纸袋往上提了提。
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看了眼面前清俊的青年，视线瞄向他右手无名指的那枚不甚起眼的银色指环。
“前辈是要和女朋友一起过圣诞么？”
秋人摇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女孩原本暗淡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前辈没有女朋友？”
秋人点头。
女孩心中闪过一丝欣喜，“那……”
“是婚约对象。”
不等女孩将内心的想法向他进行坦白，秋人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女孩在那双漂亮的黑色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浅淡的温柔。
可惜这抹温柔终究不属于她。
女孩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秋人入学没多久就凭借那张出色的面容成为了女生们谈论的热点，优异的成绩，得体的谈吐，几乎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完美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对于恋爱的幻想，秋人的存在，完美符合了女孩们心目中的理想型恋爱对象。
粉红色的情书一封接着一封，矜持的，大方的，文艺的，热切的，全都被那枚不起眼的银色指环给拦在门外，女孩们聚在一起悄悄讨论他的婚约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长相如何，家世如何，性格如何。
该是有多幸运才会被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喜欢。
也不乏怀疑那个所谓“婚约对象”存在的真实性的人，在今天之前，早苗玲子对于那个婚约对象的存在也是抱有半信半疑的心理，但是在看到当事人提及到那几个字时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她就知道那个“婚约对象”是真实存在的。
女孩子大多相信一见钟情，在见到这位前辈的第一眼，她也不能免俗的心动了。
但也只能止步于心动。
……
雪势逐渐变大，寒风夹杂着粗粝的雪粒子打在黑色的雨伞上，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作响，钢制的伞架在凛冽的寒风中嘎吱作响，黑色的马丁靴被雪水浸湿了一小半，秋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袋，转身迈开步子推开了一家咖啡屋的大门。
秋人明显不是这场暴雪的唯一受害人，偌大的咖啡厅此刻人满为患，都是为了躲避屋外凛冽寒风与倾盆大雪的路人，店内为数不多的几名店员此刻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抽不出时间对新来的客人说声“欢迎光临”。
秋人环视了一圈也没发现有空余的座位，排队买咖啡的人拥堵在柜台，远远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喂！秋人！这里，这里！”
秋人刚准备出去另找一个地方避雪，就听到嘈杂的环境内想起一个颇为熟悉的声线。
在一片黑压压的密集人群里，原田那头闪闪发亮的金发显得格外突出。
秋人迟疑了一秒，收起手里的雨伞，朝着原田走了过去。
店内人实在太多，因此他也没注意到从他进门开始，便一直有一双眼睛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他。
店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秋人拿掉脖子上的驼色围巾，从原田手里接过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谢谢。”
“我看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暴雪，果然天气预报都是不可信的。”
原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眉宇间染上一丝担忧，“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我还想赶回家跟我爸妈过个圣诞节呢。”
原田一家都是忠实的基督教徒，在旁人眼中无关紧要的节日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五点之前应该能停。”
秋人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原田小声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和你的婚约对象在一起，这种日子情侣不就是应该腻在一起的么？”
原田将话题转到秋人身上，颇为八卦的询问道。
“他今天有事。”
店内的暖气开得有点太足了，没坐一会秋人的额头便沁出了一层薄汗，想了想，他又脱掉了外面的那件黑色的风衣，露出里面的白色针织毛衣。
旁边的姑娘频频投来打探的视线，秋人像是毫无所觉，依旧自顾自的喝着手里的咖啡。
平日里的交谈中，原田或多或少也收集了一些情报，比如说秋人的婚约对象比他大，而且已经工作了。
难怪他对学校里的那群女孩子的示好从来熟视无睹，原来他喜欢的是那种年上的类型。
原田啧啧有声。
虽然性感成熟的大姐姐也不错，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青涩纯真的小学妹。
但一想到自己空白了十八年的感情史，他的内心默默流下两行宽泪。
能在高中毕业之前告别自己的单身状态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去挑剔。
察觉到旁边女孩频频投来的含有某种意味的视线，然而投向的对象却是坐在他旁边的某位帅哥，口中微苦的咖啡都被他喝出了柠檬的酸涩味。
“过几天跟隔壁的女子高中有个联谊，你要不要来？”
外面的雪势依旧没有变小的征兆，不停有人从外面推开咖啡厅的门来里面躲雪，小小的咖啡厅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不去。”
秋人一秒都不曾迟疑，直接拒绝。
“只是一起吃个饭唱个k，不干其他事。”
原田不死心的循循善诱。
秋人不为所动。
“拜托你了~”
原田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拽着秋人的手臂摇啊摇。
“对方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如果不去，这场联谊就没有意义了，拜托了，大不了你就坐在那里吃东西，谁来搭讪都不要理会。”
秋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起一旁的黑色大衣穿在外面，紧接着又将围巾围在了脖子上，站起身。
“我该走了。”
“不要这么绝情啊，秋人君，秋人sama，秋人哥哥~”
原田掐着嗓子用甜腻的语调跟他撒着娇，似乎下一秒就要抱上去。
不过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他突然感觉到了一束冰冷的视线，即便是在暖气开得很足的店内，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是这个冰冷的视线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他反应过来回望过去，那股子冰冷感早就从他身上褪去，自然他也没办法从店内这么多人里找出那束视线的主人。
“好啦好啦，不去就不去，外面雪下这么大很容易出事的，好歹等雪小点再走。”
眼看着秋人就要离开，原田也顾不上刚才的那束冰冷视线，好说歹说将人给劝了回来。
“不过你对你的那位婚约对象还真是一往情深，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棵优秀的树木，才值得你为他放弃一整片森林。”
“他很好。”
秋人摩挲着手中已无半点咖啡的马克杯，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特别好。”
原田：……
总感觉无意中又被喂了一大盆狗粮。
店外寒风呼啸的凄厉声渐渐平静了下来，雪势也随之变小，纯白的雪花再度恢复先前的静寂，洋洋洒洒的飘落至街道和两旁的建筑物上。
“我先走了。”
秋人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纸袋和黑色的雨伞，跟对面的原田打了声招呼就起身往外走。
“诶？”
原田瞄了眼外面的天气，发现雪势变小后也跟着起了身。
“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秋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一声“叮铃”的脆响，有人从外面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帽子跟围巾的男人走了进来。
原田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几天后的联谊，他似乎并不死心，一心想让秋人也加入进去。
黑色的风衣夹杂着屋外的冰雪气息，与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原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布料里的男人。
男人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右手从宽大的风衣袖口中露了出来，同时暴露的还有一把黑色的手枪。
秋人面色一凛，将手中的雨伞和纸袋往原田怀里一堆将人迅速推到一边，赶在男人扣动扳机前，将他反手扣在大门上。
“你……”
原田瞪大双眼盯着秋人，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啊！”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名年轻女性突然被她旁边的男人给抓住，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她的太阳穴。
“放开他！”
男人冲着反扣住黑衣男人的秋人吼了一句。
拥挤的咖啡厅内顿时变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下意识远离了那名挟持着人质的男人，唯恐自己会受到一点波及。
“放开他！”
男人又吼了一句。
“不能放！”
原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一脸惨白的冲着秋人摇了摇头。
“放了他，他们俩肯定不会放过你。”
“我数三声，再不放人我就……”
男人将枪口朝着女性的太阳穴又抵近了几公分，被挟持的女性吓得六神无主，眼泪水直接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秋人皱着眉头迟疑了一秒。
“一！”
手上的力道逐渐放轻。
“二！”
秋人松开双手。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捡起被秋人丢到一边的枪支，上好膛，对准了他的脑袋。
“再见了，见义勇为的小英雄。”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秋人！”
原田大惊失色。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铅灰色的天空慢慢泛出一抹湛蓝，时隔几日，太阳久违的出现在了东京的上空。
“是不是只有把你关在家里，你才会平安无事。”
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无奈。
下一秒，那名黑衣男人就维持着举枪的动作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冰雪气息里，秋人嗅到了一丝极其浅淡的薄荷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