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出去一下。”
姜幼娜右手拿筷子左手拿手机，抬头发现她已经穿戴齐整：“天都黑了你出去干嘛？”
季浅凝把藏在毛衣里的头发扯出来，掩饰自己的一点点心虚，说：“快递到了。”
“这么晚了还有人送快递？”姜幼娜将信将疑。
“……天气不好，小哥也不容易，相互体谅吧。”季浅凝走到玄关处换鞋。
姜幼娜往嘴里拔了一口饭，提醒说：“那你快点回来，饭要冷掉了。”
“嗯。”
季浅凝出门后长长叹了口气。
莫菡说知道她住哪个单元哪个房间，季浅凝对此是存疑的，可是对方语气很笃定，她又不敢冒险。她不能让莫菡上来，否则被姜幼娜看到就说不清了。
对门门口放了袋垃圾，季浅凝走过去捡起来，迈开腿往电梯方向走。
她们住在五楼，短短几秒钟内季浅凝想了很多事情。昨天她走得匆忙，落下东西有可能，但会是什么呢？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以莫菡那种怕麻烦的人不可能亲自送上门。但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
“叮——”
季浅凝一出电梯就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某个高挑的身影靠在门边，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戴着手套的手一下一下敲着后视车镜。她目光懒懒地看过来，看到了季浅凝，身体慢慢站直。
季浅凝惊讶于莫菡居然没有任何伪装，难道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敛了敛容，季浅凝从她面前走过，欲盖弥彰道：“我扔个垃圾。”
莫菡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目送她走向垃圾桶，又目送她回来。
……天气那么冷，某人的眼神却像火似的烧人。
季浅凝本来走路就不自然，被她这种过于直白的眼神看得浑身难受，不禁想起昨天发生的那些事，心里又热又燥。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到莫菡面前。
雪很白，灯光也很白，照着莫菡苍白冷艳的脸上，像从暗夜走向光明的女神。季浅凝微微失神，稳住心态，伸出手。
莫菡视线下垂，看了看她被冻得通红的手指，轻声说：“不冷吗？”
季浅凝是很怕冷的，这种天气不戴手套能冻死个人，可是她找了半天找不到手套。她心想拿个东西也耽误不了多久，索性不戴就出门了。
她自己都没在意，没想到莫菡这么爱操心，好像多在乎她似的。
但她知道莫菡不可能是真的在乎她，只是出于对一.夜.情对象的表面关怀罢了。想到这里，季浅凝心里有些不舒服，干巴巴地说：“谢谢关心……能把东西给我了吗？”
莫菡感觉到了她的冷淡，掩去眼底的温柔，说：“东西在车上，上车再说吧。”
“不用了，你现在给我吧。”季浅凝觉得拿个东西没必要磨叽。
莫菡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不怕跟我传绯闻？”
季浅凝一愣：“什么？”
莫菡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路人，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这个东西，不太方便大庭广众下拿出来。”
她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像蚕丝一样扫过围巾没有包裹好的颈侧皮肤，季浅凝打了个激灵，脑子一下不灵光了。
什么东西不方便大庭广众拿出来？情.趣用品？她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上车。”
季浅凝被那清冷的声音拉回到现实，看着打开的车门，她犹豫了一下，弯腰钻进去。
好歹她比现在的季浅凝多活了十年，作为“长辈”，她不应该表现得太小气让对方看低——季浅凝如是安慰自己。
莫菡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车里暖气很足，季浅凝被冻僵的手和脸得以缓解，她慢慢让自己身体放松下来，目不斜视，余光注意到莫菡打开包包翻找什么。
等了大概十秒钟。
“糟糕。”
季浅凝带着疑问明目张胆看过去。
莫菡迎着她的目光：“你的东西我好像忘记带出来了。”
“……”季浅凝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努力压着语气：“你在耍我？”
“抱歉，我是真的忘了。”莫菡认错态度很快，语气诚恳，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人22岁拿影后，季浅凝信她才怪！
季浅凝很想发火，可是又想到自己是“长辈”不应该跟晚辈太计较，她深呼吸，说：“既然忘带了，下次请您快递给我，到付就行，邮费我来出。大老远劳烦您一个大忙人亲自白跑一趟也挺麻烦的，我就不请您上去坐了。再见。”
她一口气说完不带喘，伸手去拉车门时却发现拉不动。
她服了，转身微笑道：“能不能麻烦您把门开开？”
莫菡没有别的动作，被她一口一个“您”叫得头疼，说：“我确实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季浅凝歪了歪头，看到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四方形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莫菡抓起她冰块一样的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把小盒子放在她手心，说：“这是消肿的，一天一次，洗澡以后擦。”
季浅凝看清了上面的字，听完她的解释更是莫名其妙：“给我这个干嘛？”
莫菡带了温度的眼神有意无意从她脸上扫到她腰胯，又从腰胯扫回到她脸上，停顿两秒，说：“昨天我抱你的时候看了一下，好像肿得很厉害，擦点药应该会好受些。”
“………………………”
季浅凝摔上车门走了。
走动间布料摩擦过本就脆弱的娇嫩皮肤，疼得她倒吸凉气。她强忍着，脚下健步如飞，进了电梯，发现那人那车还停留在原地，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恶狠狠剜了一眼。
她就不应该下来！
电梯到达十楼时，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季浅凝以为是自己离开太久姜幼娜来问了，拿出来一看，一张红脸立刻变黑脸。
菡：“记得去药店买一盒，管用。”
……说得好像你用过一样。
季浅凝不打算回复，正要关掉，又有消息进来。
菡：“我很抱歉。”
……做的时候你也没觉得抱歉！
本来火已经消下去，看到这两条消息又冒出来了。季浅凝收起手机，气鼓鼓走到房门前，掏出钥匙，没有马上开门。
她有些恼悔，刚才明明可以好言好语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就是沉不住气？
她仔细想了想，重生之后，每一次面对莫菡时，她好像都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三十几岁的人，说话做事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她没有办法。每次看到莫菡，她都忍不住联想起上一世她们签离婚协议书的情景，想到那个女人的冷情，想到那些扎穿心底的话……所有理智被击打得溃不成军。
没有关系，只要和莫菡彻底划清界限，她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回来啦！”推开门时，季浅凝已经恢复如常，笑容灿烂面对她的小伙伴。
姜幼娜葛优瘫地倒在沙发上玩手机，瞥一眼她：“这也太久了吧。你的快递呢？”
季浅凝换上毛茸茸的拖鞋，满不在乎地说：“发现包装有点损坏，我没签，退回去了。”
“这些快递员也太不负责了吧。”
“……”快递小哥对不起了。
外卖冷掉了，季浅凝没了胃口，收拾好扔进垃圾桶。
姜幼娜用脚碰了碰她：“你的剧本呢？趁我现在有时间赶紧的。”
季浅凝不解：“赶紧什么？”
“帮你对戏啊。”姜幼娜说：“昨天，不对，前天你不是说让我跟你对戏吗？”
季浅凝做出恍然想起来的样子，一拍脑门，说：“马上！”
季浅凝在《迷雾》这部戏里演一个精神病院的护士，戏份不多，台词很少。
姜幼娜也是专业演员，觉得两个人对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一开始姜幼娜就发现了问题，她停下来：“浅凝，你台词念得好烂啊。”
季浅凝表情一僵：“有吗？”
“你自己没感觉吗？”姜幼娜一针见血地说：“像在背语文课文。虽然只是对戏，但麻烦你加点感情啊。你平时水平不是这样，老师还夸你是咱们班上台词功底最好的。你没事吧？”
“……”
季浅凝以还不太熟悉剧本为由停止了这次的对戏。姜幼娜去洗澡以后，她捧着那几张纸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十年时间太残忍了，她已经忘记怎么表演。
难道要让她放弃吗？
心事重重，季浅凝连剧本都看不下了。
她不敢关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想了很多，越想越乱，最后只想通了一个问题——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必须把以前那个充满激情和希望的自己找回来。
她拿起手机，本来想看看群里有没有人在聊拍戏的事，不经意间看到了桌面上的微博图标，手指轻轻一动点进去。
账号自动登录，扑面而来的文字让她眼前一花。
【我想睡.她。】
【啊啊啊啊她跟我说话了！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接了个剧本，虽然还是配角，片酬也低，但是！我终于可以和她一起拍戏了！！！好开心好开心，妈妈我爱你！】
【好想快点毕业，好想拍戏，想演女一，想得奖，想接近她……好吧，我又做梦了。】
【她真的好优秀，我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她？】
【看到她和别人的亲热戏了，好生气，好酸。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柠檬。】
……
微博里所有内容，都是她不可对人言的少女心事。文字里那个不带姓名的“她”，不言而喻正是前世自己苦苦爱恋的莫菡。
季浅凝一条条往下看，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当初那个痴傻的自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四年，每天一条动态，上千条的内容，她要一条条去删。
不知道删到第多少条的时候，听到“叮咚”一声，有人私信她。季浅凝有强迫症，顺手点开了。
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手机注册的小号问她：“你在清理微博？”
季浅凝没有回复。
那人又问：“看得我很感动。删了不可惜吗？”
季浅凝还是不理。
那人可能是自讨没趣，没有再骚扰她。
就在这时，季浅凝发现自己多了一个粉丝，点开一个，赫然是刚才那个手机注册的小号。她觉得这人有点无聊。
切换出来，她在编辑框里敲下一行文字，点击发送。
凝波绕菡萏：“假如生命可以重来，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这句话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是她此刻的迷茫。
删得有点手酸了，季浅凝准备休息一下，又听到“叮咚”一声。
一秒钟前，那个手机注册的小号评论了她刚才发出的那条微博：“如有来生，请珍惜一切，珍惜眼前人。”
季浅凝：…………………………
这位不知是大哥还是大姐的朋友，你真的很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