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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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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昀回房的时候,见傅清宁己经睡着了。他不想惊动她,便悄无声息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睡着时的模样很恬静,还是一如当年那小小的少女。但是想到将她从箱子中抱出的霎那,触及到的柔软,他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当初那个爱撒娇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了人妇,但是自己却一直留在那个阶段,固执地不肯往前。

他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碰到她鬓上插的那只簪子,不禁呆了一下。

那是他亲手送出去的簪子,满心期待地等得她的来临,最终却满腔失望铩羽而回。此后他回到北凉,任凭母亲做主,和银杉成了亲。

他觉得他的人生大概已经到此为止了,想不到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又把她送到了跟前。

摸摸那张熟悉的脸,他把那瓶解药取了出来,倒出一粒正要塞入她口中,忽又似想起了什么,手上一顿,收了回来。

母亲这个人他很了解,越是爽快越有问题。

他想了一下,快步走到门外,吩咐侍从道:“你去厨房看看,无论什么活物给我找一样来。”

那侍从应声去了,很快便抱了一只兔子回来。

卫昀将那颗解药塞入兔子口中,不出片刻,那以后兔子就四肢一翘,浑身僵硬了。

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果然如此,要不是他多长个心眼,此时的傅清宁恐怕也己是这只兔子的下场了。

那侍从见他沉着脸半晌没说话,便问:“这兔子怎么处理?”

卫昀回过神来,一摆手,“找个地方埋了。”

侍从走了,他还站在那里,心里冰冷一片,这就是他母亲,永远都在不停地试探他的底线,只因他是她的儿子,单母子血缘这层关系他就奈何不了她,可是这样的变本加利,就连他心底唯一存在的美好,她也想让他亲手毁灭。

凤生进屋,悄悄地在澄湖耳边说了一句。

澄湖还没开口,卫昀便己冲进来了。

他长剑一抖,径向澄湖刺了过去。

澄湖将身子一侧,堪堪躲了开去。剑尖直直刺进了她坐着的椅背上,没顶而入,显是用尽了全力。

他这样的举动显然大出澄湖的意料,“昀儿,你做什么。”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丧心病狂的的人,你居然想让我亲手杀死她。”

澄湖笑了,“哦,原来是为了这一件小事情,凤生把解药拿错了。希望你还没给她服下。要不然真是可惜了。”

“你放心,她还没有死,你别高兴得太早。”

澄湖笑脸一收,“没死就时好,不过昀儿,你总算是比从前机警多了。不错,很有进步,不愧是我的儿子。”

她见卫昀双目中透着凛冽的寒光,这个样子,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不过,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心悂,她清楚的很,刚才那一下,恐怕已经是他愤怒的极限了,于是她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昀儿你放心,解药我会给的,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送她来这里与我作伴,我会按时给她服解药。”

卫昀哈的笑了一声,“送来与你作伴,这是送羊入虎穴吗?”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搬来同住。”澄湖微微笑了一下,“我想,银杉大约也是不会介意的。”

这才是她的目地吧,狠狠地扇不听话的公主儿媳一巴掌。

卫昀终于开口道:“她是你亲自挑的媳妇。”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银杉一进门,她才发现,那个一向马马虎虎胸无城府的公主,居然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选她为儿媳,大概是她生平最走眼的一次。多少次她想一掌毙了她,但是又多有顾忌,再如何,她也是公主之尊,不是能任她玩弄于鼓掌的普通人。

杀了银杉不难,但是那样的话,她在北凉的好日子也结束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卫昀一字一顿地说道:“把解药给我,我答应你,会搬回来与你同住。”

“不行,我可以先给你一半。”

卫昀摇了摇头,“我最后再说一遍,把解药拿出来,我会搬回来。”他顿了一下,“没有讨价还价,不然我宁可陪着她死。”

话说到这份上了,澄湖见好就收,本来这就是她的目的,让儿子搬回来。既然他同意,那么今后又是她一个人的儿子了,不再是别人的丈夫,公主的驸马,这就够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扔了过去。

卫昀接过,看了一眼,打开瓶盖,拿出一颗放入了自己口中。

澄湖脸色微变,“昀儿你就这么信不过为娘吗?”

卫昀没有说话,在咽下确定无疑之后他方道:“七天之后我会回来。”

傅清宁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卫昀正坐在身边,她下意识地张口,“卫昀。”

居然能发出声音了,虽然还是有些含糊不清。

她心下狂喜,又用力举了一下手,很好,能动了。

卫昀扶她起来,“小宁子,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傅清宁动了一下手脚,仍是十分酸软,不过,总算不是活死人了。她不由喜极而泣,“卫昀,我能动了。你快帮我和温荣递个信好不好,这些天他一定担心死了。”

卫昀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小宁子,你先喝口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等你恢复了,我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就是不愿帮忙了,也是,澄湖是他母亲,母子天性,再怎样都会替她遮掩吧。

傅清宁不是傻瓜,经过这多年以后,卫昀在她心目中印象己远不如以前那么深刻。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是让温荣知道她在哪,可是,这千里之遥,音讯断绝,自己就一普通人,有什么能办法通知他呢。

于是她问道:“你要送我去什么地方?”

“清云道观,我有个师叔是那里的主持,我先送你去那里。嗯,你还得先换件衣服,我屋里没有女人的,你先穿我的吧。”

清云道观已经是个很偏僻的地方了,观里就卫昀的师叔赖道长和一小徒弟。

赖道长五十出头,腰上别着酒葫芦,有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一看就是个好酒之徒。

赖道长见师侄来了,大喜:“昀小子,你好久没来啦,来来,师叔昨儿寻了一葫芦的好酒,正好你过来陪我一起喝。”

卫昀道:“师叔,喝酒有的是时间,我现在有件事要求你。”

“什么事?”

卫昀向傅清宁一指:“师叔能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吗?”

赖道长瞪眼看了看傅清宁,又看看他,忽然给了他一个爆栗,“你这混小子,都成亲了还去搞三搞四,不学好。还想把人藏我这里?让你师傅知道不揍死我。”

卫昀忙道:“不,不是,师叔你别误会,她是我娘绑来的,我也不知道。”

赖道长皱下眉头,“哎,你那个娘就是个祸害。要不是师父答应你外祖要照顾你们娘儿俩,我早一掌毙了她了。”

傅清宁心想难怪澄湖能毫无顾忌倒行逆施,原来还有云相的原因在。不过听起来这赖道长倒是个明是非的,她对他的印象立即好了几分。

卫昀拧着眉头,“师叔先别管我娘了,你先照顾她一段时间。”

赖道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这道观怎么能收留女娃儿,你带回去别来烦我。我还要去炒两花生米喝酒呢。”

卫昀道:“这样吧,若师叔你照顾她一些时日,我许你一辈子美酒。”

赖道长双方眼一亮,“这样啊,好吧。你可以暂时把她留在这里,不过只是暂时的。”

卫昀笑道:“师叔你放心,我会尽快接她走的。”

他和傅清宁道:“小宁子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我迟些再来看你。”

他走之后,赖道长便指挥起她来,“女娃儿会不会做饭?去给我炒碟花生米。”

傅清宁摇头:“我不会。”

“你不是女人吗?怎么这都不会?”

“道长,谁说女人都会做饭的?”

“唉,不会做饭还是女人吗,卫昀怎么看上你的?”

傅清宁笑道:“道长,我不会做饭,卫昀也没看上我。这样吧,我请你去外头吃。”

“不用,我不爱在外头吃,喝得不痛快。”

“道长你喜欢喝酒呀,那我也可以请你喝酒啊。我敢打赌,有一种酒你绝对没有喝过。”

赖道长立即起了好奇心,“什么酒,说来听听。”

傅清宁眨眨眼,“道长跟着我去就是了,今天我请客。”

望着莺花楼的大门,赖道长傻眼了,“这,这种地方怎么能来?”

“怎么不能来。花酒,你一定没喝过,我没说错吧。”

“谁说我没有喝过。”

“真的,那你比信前辈强多了,他第一次也是我带来的。”

“信师弟也来过。”

“是啊。”

既然这样,少不得他也试试了。

“你请?”

“当然啦。”

莺花楼的消费肯定是不低的,身上也没有银子,不过没有关系,她戴的几样首饰都是相当贵重的,去当铺换些银子喝顿花酒应该够了。

于是,这一日傍晚,天霜城最有名的莺花楼内,来了两个很奇怪的客人,一个是打扮成男人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打扮得很马虎,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一个是道士。

不过,只要出得起钱,别说女人道士,就是和尚都不要紧啊。

特别是女人出手很大方,一扔就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谁会得罪财爷呢。

只是,两个有点挑啊,道士爱喝酒,连换几种都不满意,最后上了极品玉楼春,才眯着眼不作声了。

女人不喝酒,只爱听小曲儿,只是,听了好几首曲子都不满意。

“谁爱听这些粗剌剌的曲儿,你们这里,就没有会正宗南音的姑娘吗?”

这里其中一个姑娘想起来了,“会南音的,有啊,诗云就会。”

诗云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很是惹人怜爱。她抱着琵琶上前道:“请问姑娘要听什么曲子?”

傅清宁想了一想:“我以前住的地方,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不如你唱一首应景的吧。”

诗云微笑道:“好。”

她张口唱了起来,“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听着听着,傅清宁的眼角便有些湿润了,她轻叹了一声,扔出了一锭大银,说道:“唱得好,真是叫我想家了。”

诗去大着胆子问:“姑娘是从南方来的?”

傅清宁道:“是,我从京中来的,我夫家姓温。”

她不再说话,只饮了一口酒,便和赖道长道:“道长,我们回清云观吧。”

这一顿花酒把她口袋里刚当的二百两银子花得干干净净,不过,如果能起效果的话,那是花多少钱都值。

路上赖道长意犹未尽,“好酒好酒,小丫头,什么时候再请老道喝一次。”

“好说好说。”傅清宁站定了脚,微微笑道:“我夫家在京城,若道长能送我回京,可包你一辈子的花酒。”

赖道长脸皮抖了抖,“这,这个可不成,昀小子特地叮嘱过的,叫我千万看住你,别叫你乱跑。”

“原来你怕卫昀呀,你不是他师叔吗?”

“胡说,我怎么可能怕他。只是我己经答应了他,当然要说话算数。”

说话间,己回到清云观。

小道士匆匆迎了上来,“师父,卫师兄来了。”

大概卫昀得知他们的去处了,脸色很不好看。

他跟着傅清宁进了屋,说道:“小宁子,我知道你去莺花楼是为了什么,你想给温荣传消息是不是?”

傅清宁皱了一下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温荣靠不住的。”

“你什么意思?”

“长公主有心纂权,温荣跟着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见傅清宁倏然色变,接着又道:“他没和你说过吧,他还是信不过你。”

傅清宁瞪了他一眼,“不,他不是信不过,他不和我说,只是不想我担心。”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小宁子,我己经决定了,过两天我就带你远走高飞,咱们走得远远的,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双目炯然,“你说好不好?”

傅清宁愕然,“你疯了吗?我有夫君,你有妻子,你这样置他们于何地?”

“我不管,我也管不了,小子,那一次我应该带你走的。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可能的,我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那是以前,现在,我己经喜欢上别人了。”

卫昀一怔,“不,我不信。”

这个爱了他那么多年的姑娘,现在居然爱上了别人,他的心里空荡荡的。她订亲嫁人都没那样难受,都比不上她亲口说,她爱上别人了。

“我不信你喜欢上他。要不是他,我们不会到这个地步。”

他情绪激动地在屋内踱着步,“你一定还在恨我,当初我没有带你走。小宁子,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傅清宁摇了摇头,“早两年的话,你对我这么说我会很高兴,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卫昀,你走吧,除非你想送我回京,要不然,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卫昀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他那个样子,傅清产心底也有些不忍,只是,现在不是同情别人的时候,同情了他,谁来同情她和温荣呢。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再深的感情也有磨光的时候。何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疯狂的母亲。

澄湖走进屋来,说道:“天黑了,昀儿你怎么也不让人掌灯?”

卫昀并没有说话,黑暗中他整个人静止如同雕塑一般。

澄湖一双手搭上他的肩,“昀儿,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为娘说。”

与往常不同的是,卫昀并没有推开她。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充满了疲惫,“我真的很累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从小生活在你的控制下,我真的很累了。娘,恕孩儿以后不能再陪伴你了。”

从六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娘了,这时候忽然改了称呼,便是澄湖也感到一丝诡异。她见卫昀抬脚向门外走去,便道:“站住,你要去哪?”

“去我想去的地方。”

“昀儿,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过要搬回来,这里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卫昀脚下不停,“是吗?我忘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澄湖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了,厉声道:“你要敢走出房门一步,我就去把她给杀了。”

“随便你吧。”卫昀淡淡地笑了一下,“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你要做什么都随便你吧,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近些日子清云观附近鬼鬼崇崇的人越来越多了,便是赖道长这样懒散的人都得时刻警惕。

他瞅着傅清宁叹道:“昀小子这是给我找了什么麻烦?”

终于在又一次击退了暗杀的人后,他和傅清宁道:“老道的命是拿来喝酒的,不是跟人拼命的。卫昀那死小子,打架的时候知道来帮忙,打完就跑了,这是搞什么鬼,下次见到,我一定要抓住他。”

“抓他干什么?”

“干什么,把你还给他。”

“他才不会收呢。”

“不收?那不是赖上老道我了?”

“没办法,道长,谁叫你姓赖呢。”

正说着,忽听头顶上一声哧笑,“原来木老怪的徒弟都是这么贪生怕死吗?”

只见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头蹲在道观的围墙上,正一脸不屑地看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么。

赖道长本来要发脾气的,一见他便气短了几分,“原来是藜老前辈?您老怎么来了?”

不尊重不行啊,和木师兄齐名的一代宗师,他可不敢得罪了。

傅清宁瞧着他也很眼熟,竟是曾经见过的棋痴藜老先生。

藜老先生给她带来了京域的消息,“圣上驾崩了,温荣抽不开身,特地求了我来照顾看你。”

傅清宁吃了一惊,驾崩,这才多久,局势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藜前辈,还有什么消息你再给我多讲讲吧。”

再多藜老先生也讲不出来了:“我出发时圣上刚驾崩,京城已经戒严,别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总还有吧?”

“还有什么?”

他见傅清宁红着脸,总算明白过来了,“你问温荣那小子吗?你失踪后,他快急疯啦,幸亏你通过莺花楼传了消息来…”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回去啊。”

藜老头没好气地道:“回去送死吗?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等京城局势稳定了再回去,我答应过荣小子,一定要保你平安,有我在,看哪个敢动你。”

有藜老这样的大山罩着,傅清宁也安心了。最开心的当属赖道长,总算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了,又可以享受他的美酒人生。

傅清宁现在的日常呢,就是陪她藜老下棋。

她的棋艺虽臭,和藜老下起来倒是半斤八两,老少两个斗得不亦乐乎。

一次她连胜两局,藜老感叹道:“小丫头棋艺不错,比温荣那小子强多了,他陪我下了三天三夜,总算赢了一局,我才答应他来一趟。”

三天三夜,那要遭多大的罪啊。

傅清宁头次为温荣掬一把同情之泪。

秋风吹起了落叶,天气渐渐转凉了。

很快,路上便铺满了霜雪。

明国公府内,叶襄拥着裘衣歪在暖阁内,透过镶了雪亮水晶的窗子,看着院内几个年少的姬妾玩雪,笑语欢声不断。

温荣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慵懒的景像。

似乎是被他进来时的冷气冻着了。他打了个冷颤,“你去火盆边站站,别冷着我了。”

温荣没空听他废话,进来便道:“我要你安排一下,我要离京。”

“什么时候,越快越好。”

“这大雪封路行走不便,想去也得等雪化了再走吧。”

“不。”

他简直一刻都不能等了。

“你现在去干什么?藜师叔不是去了吗?有他老人家在,别担心你的宝贝会受伤害。”

“我意己决,不用废话。”

他这么坚决,叶襄也没有办法,“好吧,我给你安排,要不,你也吃不好睡不香,总算现在大局已定。”

天霜城这边,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膝,没有要紧的事,大伙儿都不愿出门了。

在这种情况下,傅清宁的棋艺突飞猛进,毕竟这种天气,围炉对弈不失为一个很合适的消遣方式。

这日连输三局之后,她将棋盘一推,“不下了,我要去做饭了。”

藜老赢了棋,心下甚是高兴,顺口道:“不用做饭了,你做得那么难吃,还是去外头酒楼里吃吧。”

于是老少俩便去酒楼打牙祭了,刚坐下便听周遭酒客议论纷纷。

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傅清宁大吃了一惊。

“什么?护国夫人死了!”

“是啊,听说和一个小白脸一起死在床上,啧啧。”

不是说恶人遗害千年吗,澄湖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她突然想起卫昀来,不知道这会儿他是什么感受呢,或许对他还是件好事,他终于能解脱了吧。

吃完饭,一直到回到道观,傅清宁还在思量这件事情。

然后她的身子突然地被人凌空抱了起来。

她惊叫一声,“藜前辈,救命。”

对方却抱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宝贝,你可想死我了。”

藜老头道:“荣小子,你来得正好,陪我下两局,让我看看你棋艺进步了没有?”

“没空。”

温荣抱着自家媳妇进屋,咚地踢上了门。

大雪掩盖了院里的足印,门前的积雪已有一尺多高。

藜老头己经忍不住在屋前来回经过两趟了,可是那扇门一直没有打开的迹象。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敲了两个,“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好出来了。”

傅清宁从炕上爬起来正要去开门。

温荣重又将她拉回怀中,“别理他。”

他声音虽然压得低,藜老何等样人,耳力灵敏,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死小子,以后别求我办事。”

他吹着胡子气呼呼地走了。

傅清宁一笑,“刚才说到哪了?你说新君是肖澄?怎么可能?”

这比澄湖的死亡消息更令她吃惊。

“先帝没有皇子,肖澄是前四皇子与肖氏生的。”

“他能平安而退吗?”

“如果他够聪明,应该可以。”

想到那个倔强高傲的少年,傅清宁也有些叹息。

她又问道:“澄湖是你下的手?她的武功很高,又有一帮得力手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温荣微微笑道:“其实不是我下的手,是银杉公主的功劳,我只是推了她一把而已。”

“银杉公主?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我答应事成后借她兵马,助她大哥上位。”

原来如此,北凉的老王年纪大了,儿子一大堆,个个都想争位。

“卫昀呢,银杉杀了他老娘,他都没做什么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就是银杉公主的身份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不过,这次卫昀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做了什么?”

“你知道和澄湖一起被杀的那个人,叫凤生。”

傅清宁微微一怔,温荣低声道:“他是凤氏的儿子,当初他为了向我报仇到晋阳铁家学习炼器术,后来又怕身份暴露,炸掉了铸坊,害死了龙师父,拿着图纸投奔澄湖。便是绑架你这件事,也是他给澄湖出的点子。”他停了一下,“是卫昀杀了他。”

这个确实是帮了大忙,凤氏的儿子,不管怎么说,和温荣都是同根的兄弟,他若动手,逃不掉残害手足这个污点,若不动手,却是留了一条毒蛇在世上。

对于卫昀来说,气愤之下手刃母亲的奸夫,却是无可非议,令人同情的。

她心下微微一叹。

温荣见她出神,便亲亲她的唇,“还有一件事要让你知道。”

“什么?”

“卫昀和木老怪己经决定出海游历去了。”对上她诧异的眼神,“我把那本心经送给他了。”

“你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里面的招式我可都记熟了。”

傅清宁想了一会,“他走前我能见见他吗?”

“不行。”

“为什么?告个别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你不许去见他。”

“那要是他过来呢?”

“他来可以。”

“这两者有区别吗?”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傅清宁以为是卫昀来了,打开门一看,却见外头站着两个陌生的女子,衣着华丽显然身份不俗,特别是前头那位,披着雪白的狐裘,戴着雪帽,一双如水双眸看向她:“你是温夫人吗?”

傅清宁还是头一次在这是听有人称她温夫人,不禁吃了一惊,那女子摘到雪帽,露出雍容端庄的面容,“温夫人大概也听说过我,我是银杉。”

“呃,公主请里面坐。”

“不用坐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能让温大人这么上心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她上下打量了傅清宁一会,忽地微微笑了,说道:“温夫人,你很幸运。”

说完甚是不待傅清宁回答,她重又戴上雪帽,转身走了。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想看看,能让她丈夫藏在心底不惜和婆婆翻脸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看到了,也就释然了。

父王膝下子女众多,个个都使足了劲,她同母的大哥虽有野心,却没有胜出的把握。所以当温荣找上她要求合作的时候,她几乎都是不加思索地一口应了。

这样的好机会她是不会错过的。当初嫁给卫昀本来也是想给大哥添一份助力,却没想到遇上澄湖那样疯狂的婆婆,便是她和卫昀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连遣了三个下人,以突发急症将他唤走了。

不知道卫昀知不知道是她下的手,不过,知道了又如何,她根本不在乎。

要除掉澄湖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她是公主,而且深得父王的宠爱,她要有心的话,总是能抓住机会的,况且无色无味的毒药,就算澄湖再警觉,也有中招的时候。

想到澄湖临死前的怨恨眼神,她心内没有一点惧怕,反倒充满了兴奋。

当然,这样一来,和卫昀的婚事肯定是保不住了,可是,谁在乎呢,那名存实亡的关系,她早想结束了。

女人,像温夫人这样,有男人宠爱,当然是件幸事,但是,再多的宠爱,和她即将得到的荣耀比起来,那又算得上什么呢。

很快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就要上位,她就是北凉最尊贵的长公主,男人,还怕没有吗?

她缓缓地转身走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见卫昀迎面走了过来,见到她,脚下停了一下,象任何一对己成陌路的夫妻一样,她只是略一点头,擦身便走出去了。

卫昀是来向傅清宁告别的,他得了那本云相的手记,准备和木老怪一起出发,沿着外祖的路线,探索未知的世界。

虽然只隔两步远,两人却似隔着千山万水,望着这个曾占据了她少女时期所有甜密心思的少年,傅清宁的声音哽咽了,她说道:“你多保重吧。”

卫昀眼角也有些湿润了,他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脸,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他低声道:“小宁子你也要多保重。”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木老怪已经催促道:“好啦,见过面就别磨蹭了,快走吧。”

卫昀一笑,应道,“来了师父。”

他向傅清宁扬扬手,出了门,纵身上马,一拉缰绳,绝尘而去。

那一刻,傅清宁仿佛又见到了记忆中神釆飞扬的少年。

卫昀走后,温荣借口她这半年吃了很多苦,怕伤了身体,请了个大夫给她做了极其全面的检查,开了很多凝神保养的药。

也不知药里放了什么,真是太苦了,比黄连还要苦上百倍的那种,她才用舌尖沾了一下就咽不下去了,然而有温荣在一旁虎视眈眈,大有不喝就要灌的架式,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咽下去了。喝的时候她拼命想些事情来分神,比如江宜男终于答应了傅容柏的求婚,只待她回去就成亲。兰草怀了二宝,瑞月想给几个月的儿子淬骨……

她还在沉思中,突见温荣手一伸,说道:“拿来。”

傅清宁便把药碗递他,“太好了,不用喝了么?”

温荣咬牙道:“你头上的簪子。”

傅清宁一愣,“你要簪子干吗?”

她见温荣脸色不豫,忽地回过神来,说道:“小气鬼,我们早就没有什么了,你现在还计较这些。”

温荣看了她一会,说道:“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惹人疼么?”

傅清宁奇道:“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在这里我要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小天使们,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我写下去的动力,是你们给了我莫大的信心,让我感到写文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真的是太感谢啦。

快过年了,祝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钱源滚滚,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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