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冬日里天黑的快, 分明刚用过午膳,天便渐渐黑起来,人也懒怠起来, 不愿出门去。
周齐央疯疯癫癫的像个三岁的稚子。府里人倒是觉得这样也好, 总比四处祸害人家姑娘来得强。
原本周淳音做主给他留下的妾室生下孩子便被萧容月打杀了, 萧容月又在府里作妖, 闹得乌烟瘴气。
周相念她还是皇家血脉,管不得, 也只能纵容着。他与皇室的争斗正臻于白热化,不好落下口舌,只是看萧容月的眼神愈渐不善。
萧容月全然不知,她反倒沾沾自喜。周相的嫡孙是她生的,将来有了什么好处也都是要留给自己孩子的。至于原本妾室生下的庶长孙, 她压根儿不放在眼里,找个时候弄死不就得了。
她在丞相府里好处也是有的, 嫡妻残暴,弄的周齐央原本那些粉头没一个再敢贴上来的。
夜里,周相的书房里灯影摇曳,两道剪影映在窗纸上, 在暖黄色中倒出两抹黑黛, 二人皆是长身玉立,光是见影子便觉是极有风姿的。
“月末便是元日宴,你莫要与小皇帝起来龃龉,二月里依照规矩要扶犁, 大臣随行, 你位列今年一甲,道理是要跟去的。”周相面色有些枯黄, 咳了声便沉声嘱咐。
江遂言微微点头应下。能与皇帝去扶犁,是极为光彩的,每三年的一甲随着也是惯例,若是单单撇下他,不但面上不好看,也让人猜忌。
周相微微招手,教他偏头过来,小声道“年年扶犁的地方都是京郊,那处有我一处庄子,里面放的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小皇帝不似先帝昏庸,你机敏聪慧,此次随行见机行事,万万守好那庄子。”
江遂言一惊,眼底闪过波澜,却教他暗暗压下去。只留下惊讶“周伯父将这些东西藏的这样近吗?”
“是为将来行事方便罢了。”周相只隐晦道了句,便不再说话,明显是不想就此事再交谈。
江遂言低头敛眸,其间心思万千。
早前便与小皇帝猜测了,周相既然要谋反,粮草武器兵马是必不可少,若要围宫顺利,则必然不会藏的远了。
若是太远,不说运送到颂城时间太久,这一路上也实在引人注目。应当就在颂城附近。只是周相暗里明里的铺子庄子不少,也摸不透这老狐狸究竟将东西藏在哪儿了。
如今周相挑明说了,那些东西放在京郊的庄子里,他也不可全然相信,若这只是周相放出的烟雾弹来测验他是否忠诚的,反倒得不偿失让他暴露了。
他出来时候,见着了在府里无所事事,四处逛着的萧容月,眼底有些厌恶之色。江遂言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绕路回去。
萧容月欲要唤他,却想起这是她公公的书房外,不敢放肆,噤了声,揪着帕子不甘的看他离去。
“少夫人……”丫鬟方才战战兢兢的出声,就挨了狠狠一巴掌,萧容月仰着下巴,恨恨的责骂道“叫本宫殿下!贱婢!说了多少遍!”
萧容月用了十分的力气,丫鬟发髻散乱,脸颊通红,却不敢有丝毫委屈,只是捂着脸乖顺道“殿下…”
萧容月这才满意“有什么事,说罢!”
丫鬟却不敢说出原本要说的话,只是诺诺的提醒“时候不早了,您该回房歇息了。”
萧容月抚了抚发髻,方才趾高气昂的理了理衣衫,转身时候想起一事,出言问道“今儿几号了?”
“二十一号了……”丫鬟抬眼一觑,便又诚惶诚恐的低下头。
萧容月眼睛一眯,念念自语“二十一了,还有十天……”
丫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也不愿意牵扯进去,毕竟这主子哪次不是作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元日宴依旧在正元宫举办,这些年里翻新了无数次,还是多少保留着原本的模样。殿中央摆着的三足瑞兽青铜香炉,缓缓吐露青烟,四面用轻纱维幔,如梦似幻。
周淳音的马车停在宫门前的时候,教守门侍卫拦下了。她的丫鬟翻遍了身上,还有马车上的暗格夹层,却也不见通行的小令。
周淳音帮着四处慌乱翻了一圈也不得见,丫鬟慌了,抹着泪跟她请罪。周淳音是个宅心仁厚又心软的,见她哭也下不了手责罚,何况此刻怪罪也不起任何作用。
最后还是江遂言从后头打马而来替她解的围,去请了杨升来,守门侍卫这才肯放周淳音进去。
“小令呢?”江遂言眉头一蹙,严肃问她。
“教连翘收着了。”她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身旁的丫鬟,今日这一出不少人都见着了,她可是丢大了脸。
连翘脸煞白的,急忙摆手“奴婢走的时候还揣在怀里放的好好的呢!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你中途遇见了何人”
连翘听江遂言问她,脸变得煞白,摸了摸胸口,方才喃喃道“是桦儿,少夫人跟前儿的桦儿。她无意撞了奴婢……”
江遂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身手弹了周淳音一个脑崩“你这丫头怕是被萧容月摆了一道,你且等着,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江遂言表明光风霁月,实际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要不影响他复仇,戏来多少他看多少。一会儿萧容月拿着小令进来,他不用想都知道该有多热闹。
如此想着,江遂言笑出了声。
“与谁都不要说此事,只当做不知道,旁人问起来,就说不知何时丢的。”他嘱咐了连翘。
连翘看了看她正经主子周淳音的面色,赶忙点头应下。
元日宴办的不大不小,说隆重着实不隆重,比不上先帝在时候,说寒酸也不可能,毕竟皇室在世家面前还是要脸面的。
今日又是萧常瑞的生辰,却没人敢提,草草便糊弄过去。
当初先太子和大皇子死在元日夜里,萧华予和萧常瑞身为先太子亲弟妹,不可能顶着不敬兄长的名头大肆操办,何况萧华予是真正想起萧常殷便心疼的。
先皇后又死在了第二日,是生萧常瑞难产死的,论忠义孝道,萧常瑞这个生辰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得的,只借着元日的名头小小恭贺一番就算完了。
一队青衣舞姬方才莲步轻移,水袖婉转的跳完一支舞,江遂言敲了敲桌面,有些等的不耐烦了。
却只听见殿门传来一阵娇丽的女声“这样热闹的时候,怎么都不带上妹妹!”
声音不算大,却令殿内的丝竹管弦与笙歌咿呀都停了下来,原本觥筹交错的大臣们也向外张望去。
只见萧常瑞一身红衣烈烈,雍容华贵,面若桃花,由着侍女搀扶进殿。她本就生的不差,这细细打扮下来,更是衬得国色天香。
三公主性子直率,一见她便扔了银饰酒杯在卷案上,扭头不去看她。自打萧容月被除了玉碟,做事愈发没了章法,烟视媚行,让人瞧不上。
萧华予目光也阴沉下来,今日虽是元日,但谁都没有胆子穿红着绿,尽是捡素净颜色赴宴,为避皇兄与母后的讳,萧容月这样打扮,未免不妥。
周淳音咬了咬牙,她脑子可真笨,只以为萧容月偷了她小令去,只是为了让她进不了宫门难堪,没想到是来捣乱的,怨不得方才阿言说有戏看了。
她向萧华予投去歉意的目光,都是她思虑不周,没能及时告诉萧华予,这才没能拦住萧容月。
江遂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饶有兴趣的喝尽了杯中的清酒。
“今日是陛下寿辰,怎么置办的如此寒酸?”无人理会萧容月,她也能自导自演下去。
“皇家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萧涣城瞥她一眼,言语有些不耐和轻视。
“关你什么事?哪里来的蠢妇,给朕叉出去!”萧常瑞脾气不好是人尽皆知的,在他逐步掌控朝堂的过程中愈演愈烈。
他摔了杯在地上,冲着一旁冷声吩咐。之所以留萧容月一命,是为了给周相添堵,凡是伤过他皇姐的,他一个都不会留!
萧容月没料到萧常瑞这样不给面子,有些恼意浮现在脸上。
萧华予只是静静的端坐,冷眼去看这出闹剧。她就知道,萧容月不是个甘心的性子,这些个月能安静下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萧容月身上的行头十分沉重,走了一路有些气喘吁吁的,眼下见一干侍卫围上来,欲要将她驱逐出去,哪里甘心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能进宫一趟的。
赵太妃,也是萧容月的生母,到底还是有一颗慈母之心,有些不安的向外张望着,给萧容月打手势示意她赶紧离开,莫要开罪陛下,再引来杀身之祸。
“罢了,都是同父生养的,这元日里大喜的日子赶尽杀绝实在不吉利。”萧明心还是不忍,开口相劝,她在萧华予与萧常瑞面前还是多少能说上话的。
萧常瑞用眼神征求萧华予的意思,见她点了头,只是又忽然转怒为喜,唇边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大公主说的不错,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赶尽杀绝,那便设个座位给她。”说罢,沉吟片刻,向中间指了个位置。
众人一瞧,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