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方立安即将成为一名人民子弟兵的消息以周庄大队为中心光速般向四周辐射传播。这年头,当兵有前途,吃饱穿暖有钱拿,那是比工人还铁的铁饭碗。
所以,仅仅一个晚上,方立安就成了附近十里八乡最炙手可热的后生,即婚恋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未婚男青年,并且神奇的受到未婚女青年和未婚女青年的爹娘的一致欢迎。
三岁一代沟,这是每个年代都存在的事情。真心疼爱孩子的父母千挑万选的女婿和女儿暗自相中的夫婿往往不是同一个人,天南地北差得老远。
年纪大的长辈更看重物质、品性、能力。比如,小伙子家里有房吗?有存款吗?有余粮吗?小伙子本人老实吗?踏实吗?小伙子干活勤奋吗?利索吗?能拿十个工分吗?
年纪小的女娃更容易被一些虚假的表象所迷惑。比如,他长得真俊,浓眉大眼,雄壮威武,眼睛会放电,笑起来迷人。
原本方立安在大家伙儿眼中只是一个不会干活且不切实际的文弱书生,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吗?小白脸一个,以后娶了老婆,还不知道谁养谁呢!
方立安也怪冤枉的,外界对她产生这种印象的原因有二:一、在她的后天努力下,她本人长得确实好看;二、她一个农村人,不种地不干活,跑学校去读书。
这两点叠加到一块儿,直接淡化了她平时也会帮家里干活,农忙时也会下地拿十工分的事实。在她高中毕业后的整整一年里,她每次都跟别人一起上工,从没偷过懒,可是即便如此,大家也还是觉得她是个小白脸、懒汉。
然而,哪个少女不怀春?前有文质彬彬、斯文帅气的周二柱,谁还看得上灰头土脸的糙汉子。但是没用啊,周二柱根本不在众多准丈母娘的挑选范围内。
如今,周二柱要去当兵了,向阳公社再没有比他更有前途的后生了。于是,接下来两天,老周家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准丈母娘们都想趁着周二柱出发前把亲事定下来。
向红梅那叫一个高兴啊,这两天听的好话比过去四十年加起来都多,十里八乡再没有像她家二柱这样抢手的男娃了。
不过她倒是不急着把亲事定下来,毕竟她家二柱才虚十八,这个年纪结婚行房还是有点小,不如等下次回家再说,她也好就着这段时间仔细挑挑。
方立安不知道自己因为年龄小,奇异的躲过了一劫,并且结婚洞房的时间已经被定在了下次探亲假期间。她在家老老实实呆了两天,第三天中午吃过晌饭,便背起行囊离开了。
周老头和周大根这辈子都没去过向阳公社以外的地方,让他们送行,方立安怕是还要把他们送回来。
方立安步行去的县城。周庄大队距离路阳县二十七公里左右,按照方立安的脚程大约需要五个小时。对于身体壮实的方立安来说,五个小时不算什么,问题是正直炎夏,酷暑难耐。等她到县城的时候,大汗淋漓,衣服全湿透了,一身白皮晒得通红。
她拿着介绍信,去人武部招待所开了间房。打了两桶水,用香皂、洗发露洗了个香喷喷的凉水澡,快活极了。
洗完,她还专门挑了种清凉无香型体乳涂抹身体,避暑降温,修复晒后肌肤,十七年来,终于做了一次精致的猪猪男孩,开心。
白天劳累,晚上呼呼大睡,一夜无梦,意料之中的好眠。
第二天早上,方立安换上新衣服,穿上新鞋子,吃了八个猪肉包子,喝了两袋豆浆后,提前十五分钟来到指定地点报到。
方立安不知道整个路阳县有多少新兵入伍,但人武部的正大门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基本上都是前来送行的亲人。身着绿军装的新兵蛋子即将踏上全新的人生旅程,每个人心中充斥着的激动与喜悦很快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点名后,有老兵给他们分发大红花,要求系在胸前,然后每个新兵都是胸前大红花,背后大背包,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在这个色彩单调的年代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八点二十分,依次排队上车。
八点三十分,准时整装出发。
三辆军卡满载保家卫国、壮志凌云的爱国青年,驶向绿军营。
据方立安观察,跟她同车的新兵大多是二十上下的青年,超不过二十四,其中像她这样十七八岁的也挺多。
我国每年都会征兵,去年由于某种特殊原因缓征,导致今年的新兵较往年略多。征兵的年龄有限制,下至十八,上至二十二。
但这个年代,信息登记管理不如后世严谨,改名字改年龄的人比比皆是。比如方立安,她明明十七周岁,但为了顺利入伍,硬说自己十八。像她这样还算好的,毕竟虚十八也是十八,好歹跟十八沾边了。而且她身高体壮,大她几岁的汉子在力量上未必干的过她。
不像有些人,为了早日进入部队“享福”,明明十六,却硬是虚报了两岁,个子矮矮小小的,让人看了很是不忍,坐在方立安旁边的张永军就是如此。他比身高一米八的方立安矮了近二十公分,生生被衬托出几分娇小来。
车上的欢声笑语,他完全插不进去嘴,满心满眼都是担心虚报年龄的事情暴露以及初次离家的恐慌,安静的像只鹌鹑。
卡车开了整整十一个小时,除了中途解了两次手,其他时间都在风尘仆仆地赶路。烂泥路崎岖不平,卡车的时速还不到六十。
中午,一人发了两个馒头就是一顿饭。方立安十分庆幸自己早上吃的多,耐饿。不像其他人,晚上到达中转站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晚饭又是一人两个馒头,各自就着冷水吃掉,然后在火车站候车室安安静静候车。
没有人问火车什么时候来,也没有人问他们等的火车将开往何方,即便刚入伍,即便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每个人身着军装的新兵都自觉地遵守着纪律。
不知等了多久,火车到站,一行人陆续上车,硬座车厢里虽然还有不少空座位,但长官吩咐大家席地而坐。
夏天的夜晚,微凉的晚风伴随着铁轨与列车摩擦发出的轰隆声灌进车厢,呼呼作响,和偶尔响起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糅杂成一部追梦交响曲。
直到第二天下午,火车到达德城站,长官带领众人下车。急行军六小时后,来到德城军区。
彼时已经月明星稀,方立安两条腿又酸又软,又似灌铅,她想过当兵会很苦,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苦。
因为路上已经吃过晚饭(两个馒头),长官直接派人安排了新兵的住宿。分配好宿舍,一群人跟打仗一样,抱着毛巾和盆冲进公共水房。
想到水房的面积、水龙头的个数,以及臭汉子的人数,方立安耐心十足地等第一波洗完,唔,顺便吃了四个包子,喝了两杯牛奶。等她吃饱喝足,才抱着盆、毛巾、香皂去洗澡。
不过,第二波人也不少,抬头一片黑乎乎的后脑勺,低头满是臭烘烘的臭脚丫子。
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要在一群糙汉子中生活,跟一群糙汉子一起摸爬滚打,方立安心中就莫名兴奋——老子终于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