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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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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安告别两任村长回到老周家,院门没关,隔着院子还能听到堂屋里传来男男女女的吵闹声,可以想象到暗黄的煤油灯下,上演着怎样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她没兴趣参与进去,直接回了自己住的房间,准备摸黑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件换洗衣物。夏天衣服单薄,全部摞到一起也没几厘米厚度。所以当时背回来的军用大背包在回程上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

想到周大柱家的二壮眼馋她的背包有段时日了,方立安决定走之前送给他,她自己随便找个小袋子用用就行。

因为经常要开夜航的关系,方立安的夜视能力锻炼的非常不错,没几分钟便把衣服裤子叠好收整齐,用塑料绳扎了起来。接着,她衣服不换,鞋子不脱,整个人直接往床上一趟,准备睡觉。

睡眼朦胧中,有人端着灯靠近。

方立安警醒,发现周大根正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站在门口,她索性闭上眼继续睡,当做不知道。

第二天清早,她照常锻炼,完了吃饭。

饭桌上,向红梅时不时地瞟她一眼,怨气十足。周大根埋头吃饭。

周大柱夫妻俩看她的眼神比较复杂,方立安懒得分析里面到底裹挟着几层意思。

几个孩子,小的已经忘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大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敬畏和崇拜。

周四柱夫妻俩不见踪影,八成还在睡觉,方立安觉得全周庄再没有比他俩还不拿自个儿当客人的客人了。

“二柱,去里屋,爷有话跟你说。”周老头见方立安吃完,自己碗里的饭也不吃了,当了一辈子农民,第一次浪费粮食。周大根见了,也不嫌弃老人家的嘴头子,端起来直吃。

方立安跟着周老头来到里屋,周老太已经爬起来坐着,床头放着一个空碗。

周老太想跟方立安说话,她昨晚没在外面,听到赵灿灿尖声鬼叫才知道出事了,等她拖着半残的腿挪到堂屋,方立安早跑的没影了。

“你别插嘴,等我跟二柱说完再说。”周老头率先开口,“二柱啊,你跟爷说句实在话,四柱那事,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同意?”

“爷,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干部,三十二岁,未婚。突然捡到一个孩子,你说部队里会不会有人怀疑?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到时候,组织方面肯定会安排人来查明事实真相,你们能瞒得住么?”

周老头恍然大悟,懊恼不已,紧接着又道:“那你昨晚为什么不好好说?要是好好说,你们兄弟俩也不会打起来。”

方立安很想说:我凭什么要跟他好好说话。但是考虑到周老头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话到嘴边又改成:“喝了酒,说话不经过脑子,这您还不懂?”

周老头点了点头,仿佛认可了这个说法。

周老太这才插得进话:“我就说,二柱不同意肯定有他不同意的道理,你们这些人,就喜欢瞎猜疑,冤枉我孙子。”自从方立安带老太太去县医院看过病,方立安就成了老太太的心尖尖。

老人家话刚说完,方立安就提出自己今天要走的事情。周老头和周老太觉得事出突然,但也不好出言阻拦,因为孙子说了,部队有事处理。至于是真是假,是不是因为周四柱夫妇,谁知道呢?

方立安出了里屋,在堂屋门口又碰上阴阳怪气的向红梅,看样子就是守在这里等她的。

她跟着向红梅来到灶房,只听后者张口就道:“你昨晚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四柱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那样说他?有你这么做哥哥的?不知道要爱护弟弟?”训斥的语气,质问的眼神,双手叉腰,声音洪亮……

方立安觉得可能是对周四柱的深爱给了亲娘如此的勇气,连一个月价值五块钱的她都能说骂就骂。

她耐心地把这顿训斥听完,然后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回屋把空空如也的大背包拎出来送给二壮,随后跟周老头、周老太、周大根、大柱几人道别,走的极为干脆。

留下向红梅在家门口鬼哭狼嚎,撒泼打滚:“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我白生白养他了?”

方立安一点也不关心她走后家里会是个什么情况,她是真的有事,正经事。出了村口,一路往北,走了大约五分钟,方立安就听到身后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

唔……这是怎样的缘分?

托拖拉机的福,方立安到县城的时候,时间还早。她去百货商店买了一罐麦乳精,称了一袋苹果,两斤红糖,去了张永军家。

这两年,她和张永军一直有联系,对方回到南方军区后,部队给想办法安排了一个文职工作,平时只要动动笔杆子就行。

只是张永军文化水平不高,工作内容简单,工资水平相应的就比较低,但他另外还有一些残疾补助,物质生活方面并没有太大问题。

因为行走不便,老家这边轻易是没法回来了,所以通信的时候,方立安问他要了详细地址,想着哪天回乡探亲,顺便帮他看看。

光荣东路122号,开门的是一位弯腰驼背、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方立安道明自己与张永军的关系后,被老太太热情地拉进屋里。端茶倒水不说,还让儿媳妇给张罗饭菜,弄得方立安怪不好意思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跟军子一样,都是我的儿,难得来家看看,当然要好好吃顿饭。”说着,她抹起了眼泪,哽咽道,“军子在信里提起过你,他说就当是他回来了,我一直盼着呢。”

这一番话说的方立安心里发酸,强忍着泪意,叫了声,“娘。”

“哎,好孩子,娘的好孩子。”

张永军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算是老来子,因此老太太其实只比周老太小两岁。张永军的父亲几年前生病去世了,那时候张永军还在边境战场上,虽然有特殊渠道可以通讯,但家里人怕他分心,便瞒下了消息。

从战场上退下后,张永军带着妻儿回来过一次,给老父亲奔丧,往后就留在了南边。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负担太重,他也想回到老娘身边多孝敬几年。可他如今这样,能做到不拖累旁人就是万幸了。

方立安陪老太太聊了大半个小时,张永军的大嫂过来喊他们吃饭。大嫂是个贤惠人,五十几岁,办了内退,工作给了小闺女,自己在家照顾老人、料理家务。

为了招呼方立安这个客人,烧了鱼,炖了鸡,整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可见她对张永军这个小叔子是真的好。

中午回家吃饭的张大哥在饭桌上说,张永军几乎就是大嫂一手带大的,跟亲儿子没两样,当初知道他没了腿,一双眼都要哭瞎了。

方立安吃过饭,提出告辞,说是要赶路,问他们有没有东西要捎带给张永军,她正好要去南方军区。

没想到还真有,是大嫂和老太太做的褂子,他们这个地方春秋天经常穿的款式。大嫂还把家里存的咸菜坛子拎了出来,两个,张永军一坛,方立安一坛。

方立安推辞不过,临走前给老太太塞了五十块钱,让她自己买点喜欢吃的。老太太死活不要,方立安只好放下钱就跑。

路阳县没有火车经过,得乘汽车去市里,然后再坐火车到羊城。她已经和那里的相关负责人联系过了,要领养两个孩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直接带孩子去西南军区上任。

方立安挎着一个布袋,一手拎着一个菜坛子上了火车,虽然全程长达二十几个小时,但是为了省钱,她还是买的硬座票。她不断安慰自己,买硬座不仅仅是为了省钱,也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

改革开放第十个年头,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改善,下海经商的人比比皆是,南来北往的人越来越多。民风虽不如六七十年代淳朴,但也不似二十年后,东西没人看着都不敢上厕所。

方立安把装衣服的布袋放在座位上,军帽挂在窗户一侧的衣帽钩上,坛子放在座位下,起身去茶炉间打开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上坐了两个二十上下的姑娘。

彼时,列车行驶在一个偏僻的山区段,乘客不多,空座位不少。方立安不明白,她的座位上明明放了东西,为什么还有人坐过去?

她没打算赶人,也没打算跟她们挤在一起,便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刚一坐下就发现不对劲,那两个姑娘神情紧张,通身汗如雨下,惨白着一张脸。迎上方立安的视线,恐惧与求救的情绪交替出现。

方立安顺着她们错乱的目光扭过头去,只见车厢过道站着三个男青年。他们留着长发,裸露着上身,肩胛骨和手臂上刺有刺青,下半身穿着拖地的喇叭裤,极其辣眼睛。

方立安观察他们的那点时间,三人已经抬脚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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