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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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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钗,你!”

时眠又惊又怒,纤细白皙的手指死死攥着纱裙,她被逼的后退了几步,踉跄了一下,脚下有些零星的碎石掉落悬崖,半点响声也未击起。

这里是大渝王朝最险峻的渝涯,传说凡是掉下渝涯的人,从未有过生还。

崖山上冷风呼呼的吹着,将时眠的衣裙吹得飞舞,有些碎石在她脚下翻滚,叮当砸在她的绣花鞋面上。

珠钗挑了一下涂得粉嫩的蔻丹,将时眠掉落在地上的巾帕踩在脚底,掐着嗓子斜眼看她:“姑娘这话说就不厚道了,我家主子不是一直是崔二姑娘,您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时眠余光撇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压着心中的恐慌,又听见珠钗这般说,气的全身都在颤抖。

是的,她早就知道珠钗的主子是崔明媛!

一年前许儿死后她哀痛欲绝,就在这时与她交好的崔明媛心疼她,将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送给了她,她满心都是感激,也从未追究过珠钗的卖身契。

谁曾想,今日这珠钗竟成了她的催命之人!

与崔明媛一起!

想这崔明媛也是从未将她看作姐妹,珠钗更是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珠钗走到崔明媛身后,低眉顺眼,全不见方才的嚣张:“二姑娘,渝崖可是大渝最险峻的地方,四周更是群山环绕,根本无路可逃,咱们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啊。”

“我当然知晓。”崔明媛捏着巾帕抵住鼻尖,移动了两步,嫌弃的说道,“你离我远些,与这小贱人呆了两年,身上全是这贱人的狐媚味儿。”

“是是是,珠钗回府之后定会沐浴熏香,断然不会熏着二姑娘。”

时眠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崔明媛,肝胆欲碎,生生气出口血来。

时家只有一儿一女,母亲早逝之后父亲就没有再娶,家里就她一个女子,她是将崔明媛当做知心姐妹来相处的!

她咽下这口血,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对面的人。

她从小就被父亲和哥哥娇宠,性子养的温柔软嫩,天真无暇,那些个污秽之事从来都是听别人家说的,今日她才是真真的信了!

眼前不就是一个佛口蛇心,毒蝎心肠的人吗!

悬崖上吹过一阵冷风,却抵不过时眠心中的冷。

哥哥被扣押在宫中,崔明媛邀她上香,本着对她的信任,此次出行她就带了珠钗几个小厮,其余护卫一干人等皆是崔家的人,她已经走投无路,今日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崔明媛被婢女扶着走到一旁,轻声吩咐:“去,把她给我捉住。”

护卫齐拥而上,时眠眉眼冷峻,寒声呵道:“慢着!”

她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半只脚架在悬崖边上,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看的人心惊胆战,护卫们顿时止住步子,纷纷看向自家姑娘。

时眠背挺得笔直,抬着下巴任凭崖风将她的青丝吹得乱舞,身为将军之女,她有她的骄傲,哪怕是此刻,她也依然傲骨凛凛硬如刀:“崔明媛,我且问你一句,为何要如此对我?”

崔明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就是这般!就是这般气势!明明就是一个毫无心机的蠢货,气质中却又隐带着刚强,这是她如何都模仿不来的!

她尖声叫道:“亲生姐妹?若是亲生姐妹你就不该与我争抢时郎!”

“姑娘!”她旁边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袖子。

崔明媛轻撇婢女一眼,婢女低头一缩,退至一旁,她深吸一口气,平了语调:“只有你死了,时郎心里便从此只有我一人。”

时眠一愣,哥哥?

“我与他是兄妹!”

“兄妹?呵……是啊,你与他是兄妹他还想着你,宁愿逆天下之大忌也要将你囚于身边,你说可不可笑?”崔明媛仰头痴痴一笑,“如此看来,你就是一个祸水,死了岂不更好?”

时眠星目圆睁,惊愕失色,一下慌了神,脚下没站稳向后倒去!

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给我杀无赦!”

同一时间天边传来一声狠厉的话语,时眠只看到许多黑影从坡下窜出,一把把大刀冒着冷光,晃得她挣不开眼睛。

然后她就坠落悬崖。

冷风如刀划过时眠的脸颊,她下坠的太快,喘不上气,胸中一阵恶心,突然耳边炸响:“眠儿!”

她艰难的睁开眼,就是这一眼,看到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一张脸。

时眠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竟是表姐,还让表姐丢了性命。

表姐,若有来生,时眠定然结草衔环,报之以桃。

窗外惊雷乍响,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砖瓦砾下。忽而雷声轰鸣,震碎了屋檐下的颗颗雨滴。

突然一道无声的电光闪过,将屋内照的清清楚楚。

精致的雕花床上一妙龄女子正眉头紧皱,脸色惨白,细细的汗珠晶莹玉透的附在她饱满的额头上。

又一声惊雷,她猛地坐起,一双桃花眼中溢满了惊恐和茫然,身上的香汗浸湿了里衣,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一头青丝如墨,散落在她莹润的肩头,伴着屋内的熏香,泛着淡淡的甜味。

时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撑着床榻,睁着一双美目细细将房间打量了一翻。

屋内昏暗,只有一盏夜灯点着,她看不清这是何处,只是觉得很是熟悉。

时眠一阵恍惚,她方才不应该落下万丈悬崖了吗?那悬崖一眼望去,尽是层层的云雾,望不到底,可见之深,她如何还能活下来?

坠崖的失重感犹如跗骨之蛆,直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残留着颤栗感。

对了,表姐!

表姐为救她,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时眠闭眼的那刻,最后一眼是表姐惊艳的面容。

她耳边是表姐声嘶力竭的呼唤,穿透了云霄,悬崖之下,坠落之时,她的指腹和表姐的指腹一擦而过,那是她最后感觉到的温度。

她要去找表姐!

此时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时眠慌乱的起身,一不小心将床头案几上的玉瓷烛灯拂落,“啪嗒”一声,险些砸到了她的脚。

“嘎吱”一声过后门被推开。

婢女的声音传来:“姑娘,什么声音?”

时眠咽了咽口水,她虽然很慌张,但是情景尚不明朗,她不敢随意胡言:“只是一盏灯碎了。”她话音顿了顿:“你将烛灯点亮,我睡不着。”

“是。”

不多时灯具皆被点亮,屋内的布景清晰的展现在时眠眼前。

时眠眼中涌起不可置信。

这……这不是她在北都宣阳的闺房吗?!

婢女合上手中的火折子揣进衣兜里收好,然后取下木施上的披风,给时眠系上:“入秋了,夜深寒气袭人,姑娘多多注意身子,莫要着凉。”

时眠眼眶一热,泪珠顺着眼尾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道泪痕。

这是许儿?

她自小没了母亲,父亲虽然疼她,但是日夜伴她左右的还是许儿,许儿长她十岁,待她如女,生活起居无不细细照料。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她也将许儿当做亲人来看待。

一年前,她与许儿去赴卢家女儿的生日宴,许儿淹死在卢家后塘。

生日宴上死了一个时家婢女,对于卢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卢家小姐甚至还怨时眠触了她眉头。

时眠恨极,私下一直在查许儿的死因,她不相信许儿会是失足落水。

直到她掉下悬崖前几日,她方才查到一星半点,但还未来的及深究,就一命呜呼了。

时眠纤长的手指抚上许儿的脸颊,掌心下的温热感让她一惊!

她莫不是在做梦,又或是阎王爷可怜她,让她投胎前再见一次心中思念之人?不然这触感怎的如此真实!

美人落泪总是惹人疼的,更别说时眠不光容貌倾城,性子也是极其软的,现下柳眉细细弯弯的颤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抿着樱桃小嘴泫然欲泣,就连许儿一女子都忍不住心疼:“姑娘怎的哭了,可是做了噩梦?”

时眠不语,只是无声落着泪。

想她芳龄才十六,死的时候朝堂动乱,她此时丧了命,也许几日之后,哥哥会带着府兵搜查悬崖,运气好些兴许能找到她的尸体,不过那时,她的尸身必然已经腐烂。

哥哥……她心里滋味难说,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崔明媛的话,若她说的是真的,哥哥的这份感情她也不可能给予回应,她从来只当他是哥哥的!

而表姐,她万万没想到消失了一年多的表姐会忽然出现在渝崖,就是表姐借宿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和表姐也是交集甚少,却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会是表姐,更是为了她一起跳了下去。

时眠一颗心就像被油火架着烹烤,愧疚难安。

她抽噎着:“许、许儿,表姐呢?我要找表姐!”

许儿看她哭的这般狠,急急忙忙掏出手帕帮她抹着眼泪,听她嘴里念叨着表姐,疑惑不解:“什么表姐?姑娘你哪来的表姐,莫不是梦魇了?”

时眠哭的狠了,打起嗝来,她现在惊魂未定,在自己熟悉的闺房内,身边又是最思念和亲近的人,什么气势和强硬都没了,就是个小女孩受了委屈在哭诉,还不知道自己在哭诉些什么,只是嘴里不停的絮叨:“表姐,我要找表姐……”

时眠胸口一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儿大惊失色:“姑娘!姑娘!来人!姑娘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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