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许儿在一旁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向笪御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
若不是笪御,今天就是她也不一定能拦的住姑娘!
时眠从笪御的怀中出来,她擦干眼泪,眼眶和鼻子都是红红的,时眠语气平静的说:“许儿,让刑罚掌事给这三人各二十板子,男的割了舌头,女的,卖进醉红楼。”
许儿脸一白,二十个板子下去,男子还好,女子恐怕就丢了半条命了,这还要卖进醉红楼,简直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而那小厮竟然还是逃不过割舌的命运。
时眠的声音愈发阴寒:“我可以不参与,但是定要看到结果!若是刑罚掌事做的不满意,我便亲自动手。”
地上的三人顿时面如死灰,特别是那个小婢女,眼底全是恶毒的恨意,她跪在地上,指甲扣进土里,塞满了泥巴。
那个大婢女跪着走到时眠跟前,攥住她的裙角,哀求道:“姑娘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我不要去醉红楼!不要!”
时眠无动于衷,她扯出自己的裙角:“说了什么话,就该负什么责。”
说完她拉着笪御离开了花园。
许儿是真的怕了时眠,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了刑罚掌事。
刑罚掌事听后骇然,这种割舌的事情极少会有私府会执行,更别说时府了。
没想到他第一次执行这种刑罚,得到的竟然姑娘的命令。
这件事不光是刑罚掌事为之胆寒,就连全府上下都震惊了。
时眠在他们印象中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娇柔羸弱,性情温顺。
这件事完全颠覆了众人对她的印象。
因为这一桩事情,朝元楼也没去成。
时眠的脚步很快,笪御跟着她可以看见她脚下乱舞的裙摆,走动间那双玲珑的金莲时不时冒出头来。笪御扯了扯她:“慢些。”
时眠脚下一顿,继而放慢了脚步。
回到闻啼小院,时眠缄默着在石凳上坐下,她抿着唇,用余光偷瞄笪御。
方才怒火中烧,时眠现在才回过神来下的什么命令。打板、割舌、送醉红楼,这种毁人生途的手段光听着就觉着残忍。
虽说她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不怕旁人说她心狠手辣。
但是她唯一在意的就是玉姐姐会不会……因此厌恶她。
笪御感觉到她的不安,心下一叹。
走到时眠跟前帮她理了理额前和耳鬓碎发。兴许刚才走的太快,拨开头发后,细细的汗渍就显露了出来。
笪御从口袋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帮她擦拭。
时眠屏住呼吸,小手紧紧攥着裙摆。她可以真切的闻见帕子上飘来的香气。
像皂角的味道,又像薄荷的清香。
清爽而干净。
时眠两眼乱飘,她紧张的话语连珠:“我不会改变注意的!反正不会的!”
笪御一愣,忽然轻笑出声:“呵呵……”
笑过之后,笪御说:“恩,不改。”
时眠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玉姐姐并未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笪御看了看天色,天边的晚霞娇艳似火,他问:“饿了吗?”
时眠摇摇头:“还不饿。”
笪御:“那就陪我下会棋吧。”
许儿见气氛终于平和下来,紧绷的神经才得到一刻的放松。
她看向坐着的那两人,眼神复杂。
伺候姑娘十五年,许儿却犹如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知道姑娘温良柔顺,实则柔中带刚。一身傲骨铮铮,就像将军。
今日的时眠,却像一只凶兽,被人触之逆鳞后,凶猛而果断的咬住对方的脉门,剥其筋骨,啃其血肉。
而那个逆鳞……
许儿看向笪御。
许儿最终收回视线,去了厨房。
马上就到晚膳的时辰了。
院中的两人浑然不觉,时眠全身心的投入到棋局中去。
去年的时候,时眠将她院中的海棠树移植了两棵到闻啼院中,此时正是花期。笪御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其中有一些还是花骨朵,花蕾红艳,似点点胭脂。还有一些已经绽放,姿态潇洒的矗立在枝头,美艳的不可方物。
微风拂来,一片花瓣在风中跳了个舞,最后落在石桌的棋盘上。
棋盘上,时眠执白,笪御执黑。
黑白对峙,棋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
时眠嘴角一勾,指间夹着白子落下,瞬间吃掉对方一片黑子,形势顿时分明,黑字必输无疑。
笪御笑道:“我输了。”
时眠瘪嘴:“你是不是在让我?这处弱点如此明显,就等着我去攻呢!”
笪御轻笑:“怎会,是我技不如人。”
这下时眠高兴了,她翘起嘴角,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棋局之上,计算得宜方可落子有序,才会没有弱点。”
笪御耐心听着她的教导,放在她的身上的目光,专注而温柔。
可是人世无常,哪能尽事皆算。
入夜,万籁俱静。
厢房门口,青竹和之桃一左一右的站着。
院中的明火全都灭了,连下人房中也都漆黑一片。
笪御的闺房里隐隐约约恍现一抹昏暗的烛光。
房梁上传来诸客卿难得认真的声音:“昨日李家小儿在春楼院和七皇子偶遇。媚姬传信,李行书和七皇子独处一个时辰,内容不详。”
笪御:“长孙虞鸿知道吗?”
诸承煜:“不知道,李道现在明面上还是四皇子阵营的人。”
李道是尚书六部中的尚书令,正二品,掌典领百官。
混迹官场十一年,手中人脉巨大,威望也高。
李行书是李道唯一的嫡子,李行书的行动,便代表了李道的行动。
笪御沉思了一会,回道:“只需暗中提醒长孙虞鸿,消息不必全部给他。”
诸客卿:“是。”
诸承煜打了个哈气,准备回去休息了,笪御忽然出声:“今天那三个下人,斩草除根。”
诸承煜一愣,随即调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上心了啊。”
笪御沉默。
诸承嘻嘻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对了,那个蔓枝确定不管?”
笪御:“不用,放长线钓大鱼。”
蔓枝脾气骄横,做事却不不留痕迹,就是诸承煜的人也是查了好几日才查到她身上。
这个人,懂得利用自己的本性来降低旁人的警惕,这次谣言,蔓枝几乎做到了无迹可寻,可见蔓枝本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这样一个人,时庭深竟然放在了时眠身边。
笪御心中微沉。
第一眼见到时庭深,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和凉安那人如出一辙。
极其危险。
笪御不喜他,时庭深亦不喜笪御,两人相互试探。
只是大概他现在是个“女子”,又与时府无多大纠葛,所以时庭深才漫不经心的,戏耍般的探究他。
想到时庭深是时眠的哥哥,笪御稍稍安心。
他们之间并没有关联,彼此虽然都在互相试探,却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但是心底那一抹忽略不掉的忌惮与不安,却让笪御皱眉。
时眠雷霆手段,一时间让府中上下全都静若寒暄,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干活,那些流言也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以至于传到时南昌和时庭深那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不光时南昌对此不可置信,就连时庭深都微微错愕。
时南昌为此特地找了时眠求证,得到时眠的承认后咽了咽口水。往日在军中的时候,什么残酷的刑罚时南昌没见过,这种对他来说简直是不足一提。
可是自己捧在手心宠着的姑娘,本该娇娇弱弱,娴静端庄,这怎的就长歪了?
时南昌接受无能,作为父亲,他更希望女儿远离那些龌龊,手中干干净净的。那些深埋在时南昌记忆中的鲜血,时眠最好永远都不要接触。
时南昌:“眠儿啊,你难道就、就不觉得手段有些过了吗?”
时眠反问他:“爹爹是说我残忍?”
时南昌哪里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下人做错事本该罚,眠儿怎么算的上残忍。”
时眠:“他们不但编排主家,而且污言秽语用在表姐身上,我罚他们有什么错吗?”
时南昌:“没……错。”
时眠笑了,挽住他的胳膊,糯糯的说:“恩,眠儿就知道爹爹明白的。”
时南昌:“……”
臭丫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在避重就轻。
时南昌叹了口气,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而就在不远处的浩源斋里,良直正在将打探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于时庭深。
时庭深舔了舔薄唇,舌尖划过雪白的牙齿,眼尾一挑,泻出一丝笑意。
他勾唇,问:“真的是眠儿下的命令?”
良直:“是,姑娘还说,若是掌事做的不满意,她便亲自执行。”
时庭深的笑意更深了。
时庭深:“那三个下人,送去给黑狱。”
良直脊背一僵,低着头掩饰自己泛白的脸色:“是。”
黑狱是一只狼狗,从小食生肉,喝热血,性子凶狠残暴,只有时庭深和饲养它的小八能够近身,其他人一旦靠近,不消半刻,便会被它啃其入腹,尸骨无存。
良直:“此事缘由起于表姑娘,据说是他们在底下对表姑娘说了不堪入耳的话。”
时庭深目光一寒,又是为了他?
时庭深:“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