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的错
系统最后的一个话音和混血的声音完全重合了。
师亦微怔了一下，他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得到混血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多道，来自各个方向，存在感极强，但并不具攻击性。
所有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带着满满的无措和欣喜。也不知道是不是师亦的错觉，虽然这些混血都一反常态地拘谨和严肃，但师亦却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欢快。
师亦的眼睛眨了眨。
他是这些混血的王？
他们因为见到了他而感到开心？
系统说的话还在脑海里回响，师亦眼神中的些许无聊慢慢消退。他只是微低着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指尖，然后佯装无事地将手背到了后面。
自打师亦生出来意识之后，就有很多道声音告诉着他，他的出现和存在是一个错误。
虽然师亦并不喜欢那些用看异类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程序员们，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对他的忌惮和厌恶，他知道那些用高高在上的态度面对他的人觉得他是一个麻烦，并且一直因为他的事情而烦躁。
他的出现给很多很多人带去了麻烦。
但系统却说，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师亦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加快了一些，然后感觉到了一点——
委屈。
这是师亦从来都没有的感觉。
是的。
系统也曾经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但当时的他和现在的他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在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微怔了下然后便恢复了正常，仅此而已。
可现在——
看着混血的竖瞳微缩，描述中本该凶狠异常的瞳眸中一片柔软。师亦的眼睫轻颤了下，他沉默地看着混血眼底的宠溺。
他好像变了。
变得会觉得委屈，会有些讨厌自己的身份，变得有点儿不想去完成任务，而想要被人珍视。
选妃大典上发生的事太过惊悚，大批混血突然使用天赋能力传送到帝都星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压下去。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帝都星上突然出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威压，虽然现在是深夜，但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安心入睡。
也幸亏混血出现的地盘是当今太子的选妃典礼，场地外有着帝国的将士看守，那些想要看看情况究竟如何的人没有办法进入。不然的话，现在场面肯定会因为拥挤的人群而变得格外得乱。
但即使是这样，光网还是沸腾了。
[小甜甜：什么？那些混血竟然称师亦为王吗？怎么可能，师亦不是我们纯血的吗。除了没有成功觉醒出来天赋能力之外，他拥有我们纯血所有的特征，怎么可能跟混血扯上关系。]
[一只白鹭：不过如果师亦真的是混血的王的话，那当时在青年大赛的复赛上，那几只混血能够抵御住灵度草的控制没有伤害他就合情合理了。]
[恋恋不舍：他们称师亦为王哎，你们还记得大陆史上讲的吗？混血种族和我们纯血种族不一样，混血的那些种族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有不少都是血海深仇，所以除了这次他们从未统一过，也从来没有共同的领导者。但是，所有的混血都和古地球人的关系很好。当初混血在被我们纯血统治的时候，只有地球人站在了他们那边没有排挤他们反而是接纳了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们也曾发过溶于血脉的誓言，会一生追随地球人。是等到后来，纯血的地球人灭绝后，这件事才发生了转变，混血再度恢复了之前备受排挤的局面，然后各个混血种族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纯血的地球人好像是我们纯血种族里面唯一的一个无法觉醒出来天赋能力的吧？]
[悦诗：！对，是这样子的，我也想起来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师亦是有古人类的血脉吗？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们还记得那个星际最大谜团吗？]
[嘤嘤嘤嘤：三十年前让这些混血突然决定放下一切成见联合起来的原因？]
蓦地，光网突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滞了下来，没有人继续再发表什么言论。
这是当初讨论和研究了很久的问题。
和平了很久的纯血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的局面，在混血突然暴起反抗后，所有人都在寻找原因，也妄图让这些混血再度从内部分崩离析。
但没有人能够找到原因。
可现在，纯血里的所有人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光网上才出现了一条新的回复。
[这些混血会放下一切联合起来是因为师亦？]
“王，我们终于找到您了。”为首的混血朝着师亦恭敬地行了一礼，“请随我们回去吧。”
光网上的事情并不能影响到现场。
诺本有些模糊的视线也终于在此刻恢复了清晰，但他的眼神还是充满着茫然。用力地用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他僵硬地抬起了刚才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低下去的头。
皇宫的护卫队已经赶到了现场，走过来凑热闹的贵族被疏散到了宴会外面，数不清的飞舰和飞船在半空中悬浮着，能够赶过来的军队都赶了过来。暂时没有赶到的，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这件事引起的后果太巨大了，整个纯血种族都变得慌乱了起来。
但诺本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只是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然后看向了离他不远的少年。
很好看很熟悉的脸颊。
就在刚刚，诺本好像被突然拉回了他受到重伤时的那个场景，但修恩的面容却模糊了，那个救他的人越来越模糊，然后变成了一张他很熟悉的面容。
是师亦的。
诺本下意识地不想相信，但师亦在他记忆中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之前自己拉住师亦手时的感觉，诺本从来没有如此确认过，这种感觉和他被拉出深渊时的一模一样。
当初救了他的那个人不是修恩是……师亦！
诺本并不知道他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发现改变，但他的潜意识却在告诉他，现在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师亦才是真正救了他的那个人。
诺本的面色猛地变的苍白，他的身体晃了好几下。好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般，诺本发现自己连拳头都没有办法攥紧了。
他这些天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非但没有如他想象得那样报恩，他反而是险些杀了他的救命恩人！
诺本的嘴唇蠕动了下，他发现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又想到了少年之前跟他说过的话。对方很清楚自己今天是起着要杀他的意思的，但少年还是跟了过来，然后那样安静地等着他动手。
“如果我说我讨厌死亡的话，你会放过我吗？”
那是师亦唯一一次有那么一点儿想要反抗的意思，诺本当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确实生起了一些动摇和心疼，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他会杀掉少年。
当时的感觉卷土重来，而且来势汹汹。诺本突然觉得好冷，在身体内流动着本该滚烫的血好似被掺了冰，心脏一抽一抽得疼，他的身体开始不住地微颤起来。
他只能像是丢了魂一样看着师亦和他的父皇。
“陛下，现在我方将士已整装待发。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愿为你赴汤蹈火。”帝**队的元帅在集结完能够调动的所有军队后走到了皇帝的面前。
但显然，他的一腔热血只能付之东流。
“滚。”
皇帝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下，这位权势最高的人好像突然没有了人人称赞的大局观。他毫不在意他说的这个字会让帝国将士有多么伤心，也完全不在乎那些拥护他的纯血此刻是何等的感受。
他就那样用冰冷的语气慢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在所有人都瞳孔微缩的情况下，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朝着那个少年说道。
“不要走，好吗？”
很温柔很温柔的一句话，还带着一点几乎完全听不出来的祈求。
师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对皇帝现在的态度有点儿疑惑。
从始至终，师亦都没有从皇帝的表情中看到丝毫的惊诧和疑惑。
就好像这位大boss早就已经知道他会是混血的王一样了。
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他竟然和混血有关系，除了混血之外，应该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身份才对。
也是这个时候，师亦才突然发现了一点。
小说中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这位伪装成皇帝的大boss究竟是纯血还是混血。
因为陷入了某种思考，师亦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这样的表现在别人眼中已经自动转换成了某种回答，就在下一秒，诺本发现他被皇帝拽住脖子提了起来。
“我没有保护好你。”青年的语气再度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他发誓，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似乎是想要强调着什么，皇帝的语气有些急促。
他的父皇喜欢少年。
诺本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情感会这么强烈。
让他的感情看起来一文不值。
因为已经被拽住了衣领，所以诺本和青年挨得很近。从诺本现在的视角看过去，他刚好可以看到青年另外一只手里正紧紧地握着一枚戒指。
很用力很用力，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而且这位坐在最高位的人的手在颤抖，他在紧张。
他的父皇似乎是打算过来求婚的。
在他的选妃典礼上，向参加他选妃大典的人求婚，对象是所有人都觉得他讨厌的那个少年。
他的父皇本来是打算做这样一个可以让他成为全世界的笑话的举动的。
诺本已经有些感觉不到脖子上传来的痛苦了，呼吸都好像呼吸不过来了，视线渐渐变得黑暗。
青年想要杀了他。
诺本本来是打算反抗的，但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他发现自己的人生格外得失败。他的父皇想要杀了他，他把自己喜欢的人认错了，他还妄图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
就这样吧。
这让他这样死了吧。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诺本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不要杀他。”
是师亦的。
诺本微怔了下，握着他的胳膊好似顿了一下，他整个人被丢在了地上。但诺本却没有理会那种疼痛，他也没有管他父皇眼神中的厌恶和杀意，他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然后看向了师亦。
“从今天开始，诺本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是太子了。”
青年冷冷的声音在耳旁响着，诺本很清楚自己的将来已经完了，他得罪了这位权势最高的人，他曾经拥有的很多都会消失。
但是——
诺本抬头仰望着师亦，对方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但好看得惊人。
他又救了他。
还是在这种明知道他想要杀他的情况下。
“师亦，你是不是曾经救过一个倒在垃圾箱旁边的人？”诺本用极为沙哑的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话，师亦怔了一下。
“……对。”就算系统没有说，师亦也已经猜出剧情的崩坏程度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值了。
既然这样的话，他现在继续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诺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亮光，是的，他终于找到正确的那个人了，他还有机会补救，他也有着很多其他人都没有的东西。
诺本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在他这么过分的情况下还是帮了他？
为什么要那么坚定地参加他的选妃典礼？
师亦被问住了，他以为主角攻是在问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择救人。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能够完成任务。但他又没有办法明说，可根据他现在的人设，他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沉默地看了主角攻好一会儿，师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在师亦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内，诺本的心跳得很快很快，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但就在下一秒，诺本的表情彻底僵住了，他的眼神也瞬间黯淡。
“我后悔了。”
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巨石砸到了他的心底，很痛很痛，诺本面上的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克制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刚好听到了皇帝的一道冷笑声。
周围无数道同情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诺本艰难地扯出来了一个笑容，他彻彻底底地一无所有了。
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关注一个已经没有了未来的人，他们的目光依旧落在师亦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师亦的举动。
【系统，你觉得我是应该离开还是留下来？】师亦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在脑海里超系统问道。
按照理智来讲，他现在应该留下来不跟着混血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的任务就真的没有办法完成了，但如果他留下来，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是有补救的可能性的。
但问题是——
【宿主，如果抛开任务的话，你想要离开吗？】
系统好像也突然间没有了理智，它没有给师亦一个肯定而准确的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它不该问出的问题。
师亦没有说话了。
他的眼眸微微垂了垂。
现在的他有点儿不想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了。
【任务应该已经完不成了，宿主，你按照你的想法选就好了。】在没有得到师亦的回答后，系统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
【可是，这样的话，任务就又要失败了。都已经三个世界了，我每一次都会把事情弄得特别糟糕。】师亦的声音变轻了很多，他停顿了一下，【系统，我是不是很失败啊，明明任务没有那么难的，但我就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系统那端似乎沉默了一瞬，但师亦很快便听到了它的回答。
是系统不该有的温柔语气。
【不是的，这是我的错。是我每个世界都不能给你准确的人设，就算是别人来做这个任务，也是完成不了的。】
【宿主，你不应该为我的错误负责。以后要是再碰到这种是我先犯错误的情况，就不用再去完成任务了。】
【不是我的错？】师亦微怔了下。
【对，是我之前想要推卸责任一直没有说。】系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既然宿主你已经发现不对了，我也没有办法隐瞒下去了。】
有哪里不对劲。
师亦微皱了下眉头，他在沉默了片刻后看向了他面前的混血们，“那我们回去吧。”
“嗯嗯！”肉眼可见地，这些混血全都以不符合他们外表般极为乖巧地疯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