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不要她可怜我!那个贱人!□□养的东西!有一点臭钱就了不起吗?敢这样羞辱我!”烛光摇曳,薛瑶尖锐的叫声在屋内彻响,愤怒让她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她伸手将丫鬟手里的托盘打翻在地,南红的压襟断了绳子,红彤彤的珠子滚了一地。
小丫鬟们各个脸色苍白,怯懦地低着头。
张氏心疼的脸色发白,怒道:“你这死丫头,生气也别作践东西,若是靠你爹爹的俸禄,你一辈子也戴不起这些!”
薛瑶满脸泪痕,听到这里,浑身一颤,一把扑倒在张氏膝下:“娘,娘,难道女儿这辈子便要被薛婉压一头了吗?凭什么她就有那么多银两傍身!如今她根本不怕我们了!”
张氏冷笑道:“这才哪到哪?薛婉的婚事终究是攥在我手上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命拿钱,也得受得住,有命花不是?”
薛瑶这才敛了心神:“母亲,你可得想法子制住这个丫头!可别日后反被她爬到头上来。”
张氏摸着女儿的头,轻声道:“放心,日子还长着呢。”
二人正说着,外头一个老妈子忙叩门道:“大娘子,老爷过来了!”
薛瑶听此,也跟着慌乱起来,忙叫人手忙脚乱的将屋子收拾起来,那些个南红珠子丫鬟们收拢了,胡乱藏到屏风后面。
这才刚藏好,薛平便踉踉跄跄的进了屋。他今日与同僚应酬,吃了不少酒,回来时已是微醺,进了张氏的屋子,见薛瑶也在,却眼角通红,不禁微微皱眉:“瑶儿怎么了?”
薛瑶忙摇了摇头,福了福身子,便走了。
薛平还要追究,却被张氏止住。
“孩子大了,随她去吧。”
薛平点点头,由着张氏帮他宽衣。
张氏帮薛平换了常服,又叫人送了一杯解酒汤,递到薛平手中才道:“婉儿今日去了金楼,买了不少珠宝首饰回来。她是个孝顺孩子,给家里的女眷都带了东西,样样都价值不菲。”
薛平微微一怔,而后点点头:“她素来想的周全,心也细。”
张氏点点头:“瑶儿不懂事,偏来问我,为何婉儿月例比她多那么多,我告诉她,那是婉儿生母的陪嫁,张家家贫,自不能与侯府的千金比。”
薛平原本正就着汤蛊送汤,听张氏这般说,又放下了,神色黯然。
“我薛家有负于婉儿母亲,陈家的嫁妆,我更是不能再动了。”
“薛郎的心意妾都知道,只是孩子大了,事有不平必生怨怼,瑶儿和婉儿姐妹之间若生嫌隙,岂不伤了姐妹之情。”
薛平听此,点了点头:“这倒也对,夫人的意思是?”
“妾这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这不还盼着老爷想个法子吗?”张氏嗔怪地看了薛平一眼,把薛平看笑了。
“罢了,这事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思量便是了。只是另有件事,要与夫人商议。”薛平轻咳一声,尴尬道,“今日周阁老于家中宴请同僚,送了我一名女子。”
张氏方才还在思索如何对付薛婉,听到此处,竟张着嘴巴,连鸡蛋都能吞下去了。
见张氏不说话,薛平更是别扭,只是人都已经领回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知,薛家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今日我也曾在宴上与周阁老提过,实是盛情难却,何况今日总共十人,其余人都收下了,我若不收,未免开罪于周阁老和同僚。”
张氏面色苍白,几要晕阙,装了那么多年的闺秀,张氏却是头一回要破口大骂了。她竖起一根秀气的指头,指着薛平,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才腰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妾……妾……这就去安排……”这声音嘶哑,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薛婉一双春葱般的手指,上面细细缠了无数道绷带,芷荷小心翼翼将绷带拆下来,重新帮薛婉上药。
“这眼看贵妃娘娘的宫宴就在后日,您这手指,还是伤得厉害啊。”
“不妨事,咱们可以涂点凤仙花汁。”薛婉笑眯眯地,倒是混不在意,反而安慰芷荷。
芷荷瞪了薛婉一眼:“伤口未愈,怎可以涂抹那些呢?”
薛婉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如今倒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芷荷作势要打她,却是春樱进了屋。
“大小姐,盈姨娘身边的可儿来送新蒸的桂花糕了。”
“盈姨娘的手艺,自然是要尝个新鲜的。”薛婉笑眯眯道。
大门打开,春樱领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进屋。
可儿手里拎着个食盒,一打开,便是扑鼻的桂花香气,掺和着蜜糖的甜美,让人口水直流。
“盈姨娘有心了。”芷荷将桂花糕摆在小案上,薛婉尝了一口,竟是入口即化,满嘴都是桂花香气,且还带着淡淡的糯米香。
可儿道:“姨娘说了,知道大小姐喜好吃甜的,闲来无事便做了些,这里头的糯米是姨娘家乡的特产,叫珍珠米,又小又圆,香味浓郁,最适合做点心。”
“盈姨娘本就身子弱,伤也未好,何必自己操劳,我这张嘴是馋些,却还等得起,春樱,你去库房拿棵老参来,叫可儿拿回去,给盈姨娘补补身子。”薛婉笑眯眯道。
春樱忙应了声下去了。
芷荷又拿了个荷包,塞给可儿道:“可儿妹妹也是辛苦,去喝杯茶吧,改日我们大小姐再去看姨娘。”
可儿也笑眯眯收了。
不一会儿,春樱取了老参出来,交给可儿,可儿便福了福身子,告辞了。
待可儿出了门,芷荷才压低声音道:“这盈姨娘也是有两下子,听说这几日,老爷都宿在她的永安居。”
薛婉却是神色一暗:“那是扬州的长平坊□□的瘦马,自然擅长笼络人心。”
前世,沈淮安也收过这样一个女子,她叫绿绕,生的眉清目秀,婀娜多姿,人人都知道,她是三皇子的眼线,但沈淮安却还是扎进了她的温柔乡,一个月里倒有二十日是宿在她那儿的。
后来,沈淮安成了三皇子的心腹,三皇子登基成了皇帝,三皇子的胞妹长庆公主看上了沈淮安,她薛婉便被赐了一杯毒酒。
送酒的人正是绿绕。
却不知,待她薛婉身死之后,绿绕又会有怎样的下场?公主真的能容下这样一个妾吗?
“扬州长平坊?”芷荷疑惑地喃喃。
“传闻长平坊的主人是京城的贵人,坊主是扬州曾经红极一时的名妓,年长之后,便四处采买容貌秀丽的女童□□,自三四岁起,入坊中学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平坊中的女子,便是最次等的,也值千金之数,不知是谁下这样的本钱笼络爹爹。”薛婉回过神来解释道。
那日,薛婉送出首饰,只等薛瑶发难,她好再在薛平面前告她一状,换几日消停,未料到第二天,她等了半晌,没有等到挑衅的薛瑶,反而等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薛平要纳妾了。
要知道,薛家历来清贵,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薛老太太更是个视名节如性命的人,薛平再怎么昏了头,也没法。
可这次的女子,却是上司送的,且当晚宴请的人都知道,薛平是再三推辞也不行,这才把这个叫盈盈的女子带回了薛家。
薛老太太要吐血,张氏转头就要去上吊,薛瑶和薛宁跪在爹爹面前哭,只薛婉一个人看了一场连环大戏。
薛平本就满头包,想着不行就给这女人安排一个好亲事嫁了,也算给上司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这个盈盈也是个奇女子,她不但会琴棋书画,还善歌舞,尤其是剑舞,比之当年的公孙大娘,也不逊色。
薛平决定把她送出薛府的当晚,盈盈在院子里唱了一出霸王别姬,当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气魄。
听说盈盈一舞毕,竟要举剑自刎,若非薛平觉得不对劲儿,抢下剑来,这人就要没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盈盈靠着高端版寻死腻活的把戏,成功留在了薛家,成了薛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姨娘。
盈姨娘不过双十年华,容貌妍丽,又温柔小意,知情知趣,可红袖添香,也可鸳鸯帐暖,薛平没受过这样的诱惑,很快就深陷其中,彻底冷落了张氏。
张氏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日日去薛老太太那儿哭诉,薛老太太听久了,竟也烦了。
这人啊,都是自私的动物,这若是薛老太爷在世纳妾,那薛老太太定然是要闹个没完没了的。可自己儿子纳妾,薛老太太又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不高兴?
且不说盈姨娘是极孝顺的,今日给老太太炖燕窝,明日给老太太炖雪梨的,如今府里人人都夸,盈姨娘人美心善,是个极好的。
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盈姨娘很快便嗅出了薛家的微妙,和薛婉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往起来,今日你送个点心,明日我送点药材,倒是礼尚往来的很。
如今,盈姨娘脖子上那点伤也快好利索了,贵妃娘娘的宫宴,也终于来了。
那一日,薛瑶盛装打扮,略施粉黛,虽只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但也初初显出风韵来,而薛婉则选了素淡些的料子,却也是环佩玎珰,俨然的大家闺秀风采。
张氏带着二人上了马车,一路往宫门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