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淮安醒过来的时候, 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的厉害,他抬起胳膊, 只见自己身上莫名其妙有不少淤青,薛婉坐在他身旁,正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匕首。
气氛莫名的诡异,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薛婉,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薛婉淡淡回答:“没什么。”
不知为何,沈淮安觉得薛婉的口气比之前冰冷了许多。
“你方才说梦话了。”薛婉看着匕首,突然说道。
“我说什么了?”沈淮安心里咯噔一下, 忙问道。
“没听清。”
薛婉一边说着, 一边转头,她举起匕首,突然猛地朝沈淮安刺了过来!
沈淮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匕首的刀锋自他耳边略过, 狠狠扎在他身侧。
一条毒蛇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慢慢不再动弹了。
薛婉开始利落地剥开蛇皮,取出蛇胆。
她两只手指捏着蛇胆,对沈淮安道:“张嘴。”
沈淮安乖乖张嘴,薛婉将蛇胆丢进他嘴里,一股子苦涩和腥气刹那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起来吧, 咱们赶快赶路, 我还是要早日回金陵才是。”薛婉说完,也不等沈淮安回答,头也不回的走出山洞。
沈淮安不明就里, 可他看得出想,薛婉很生气。
他心里忐忑不安,更不敢多问,只跟在薛婉身后,骑马上,一路往山林外走去。
这一路上,薛婉一声不吭,沈淮安有心逗她,她也不接话,就这样一路出了山林。
沈淮安站在山林外围,放出响箭烟花。
没多久,便听到马蹄儿声阵阵,是沈安亲自率人过来。
薛婉双手抱胸靠在一棵树上,见一群将士把沈淮安团团围住,各个都是面露喜色,嘘寒问暖。她也不吭声,只面无表情地看着。
沈淮安是个好将军,好领袖,他手下的兵无不是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对他更是敬爱有加。他是将门虎子,纵然幼年失孤,却不曾半分懈怠武艺,长大成人后,一路拼杀,才有了后来的官位爵位。
除了薛婉,沈淮安一辈子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除了她,薛婉。
想到这儿,薛婉不禁有些想笑。她到底是痴是傻,竟差点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沈淮安那样出生入死的救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也曾有过一瞬间,她想,若是抛却前尘往事,眼前这个沈淮安,也确确实实是个良配。
可,那绝对不应该是上辈子那个男人,因为他亏欠她的,一生一世都还不完。
“少爷,您和薛大小姐在里面呆了好几天?就你们俩?”沈忠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薛婉,压低声音问道。
沈淮安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兵,轻轻咳嗽一声,冷声道:“今天的事,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军法处置。”
众人一边点头一边傻笑。
沈淮安瞧着这些憨憨,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又强调一遍:“人家那是大家闺秀的小姐,家教甚言,便是他日真的嫁给我,也得是三媒六聘,正经过礼的,且不提薛大小姐如今还在服孝。你们心里可都掂量掂量,若是黄了老子的婚事,我定然一个个撕碎了你们。”
瞧沈淮安说的厉害,众人这才跟着严肃起来,挨个赌咒发誓,绝不会泄露半句,沈淮安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到薛婉面前。
“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一个人走我也不放心,还是我派人送你回去你。”沈淮安轻声道,“若你不放心,便叫他们送你到城门口,你一个人进去如何?”
薛婉点点头。
沈淮安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他总觉得一夜过后,薛婉的神色似有些变了。她不再是那个会哈哈大笑的姑娘,反而有了些上辈子时的影子。
“你……到底怎么了……”他试探着问到。
薛婉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始终不多言,只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沈淮安皱着眉头看薛婉的背影,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拦她。
“沈忠,叫几个人护送薛大小姐回城,要他们只在后面小心跟着,进城时,不要让守城的人看到他们。”沈淮安说道。
沈忠应声,点了几个人跟过去,
而后,沈淮安则带着剩下的人马不停蹄地往跑马山的方向奔去。
那日沈淮安和薛婉冲杀出去以后,沈忠带着余下的弟兄们也在混乱之中溜出了跑马山,他们不过百人,又是化整为零,抢了叛军的衣物,很容易混出去,这之后他们一边往金陵城的方向转移,一边四处搜寻打听沈淮安的下落。
沈淮安和薛婉慌不择路逃进的山林,地形十分复杂,李政的人进去搜过一阵子,却因实在太大,而无功而返。
李政那厮直到第二日才觉察出不对劲,想要撤出跑马山,却被沈淮安的大军堵住了出路,如今两军正在跑马山对峙,情势一触即发。
如今他还在加派人手,四处搜捕沈淮安的下落,寄希望于杀了沈淮安,让沈淮安的兵马不战而降。
“少爷,你现在只要一过去,就能吓得那个什么皇子屁滚尿流,他们的人实在不经打,我和老二老三他们几个把跑马山一围,就当了缩头乌龟。”沈忠十分嘚瑟地跟沈淮安吹嘘道。
沈淮安听此,一时莞尔,笑道:“叛军都是乌合之众,又各揣了心眼,李政根本使唤不动他们。”
“那咱们这一次……”沈忠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叫咱们的人在东边开一个口子,任叛军去跑,而后放出消息,就说我虽然找到了,但伤的厉害,准备回金陵城修养。”沈淮安吩咐道。
沈忠一脸惊讶:“啊?”
沈淮安微微一笑:“咱们这位四皇子可是金贵着呢,起码还得让他多活几年。”
李政活着,沈淮安才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兵权才能继续攥在手里,李昭忌惮他,才不会胡乱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沈淮安得为三年以后做打算,这一次,他要保证自己毫无后顾之忧,再不叫阿婉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去查。”沈淮安又道,“多派人手,给我去查,李政是如何知道薛婉在跑马山的,谁透露的消息,这消息是怎么来的,必要时,金陵城给我清洗一番。”说到此处,沈淮安的眼里略过一丝戾气。
沈安了然地点点头:“属下明白。”
薛婉走进金陵城,彼时刚过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半身衣裳上沾了血,风尘仆仆,又是个女子,在人群里十分扎眼,只薛婉却不在乎,她牵着马,手里拿着匕首,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
直到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上前,仔细打量了薛婉一番,问道:“可是薛大小姐。”
薛婉皱眉看他一眼:“你是?”
小厮笑道:“小的周全,我家少爷是周瑾之,他已命我在此等候您三日了。”
薛婉微微一怔,她离开家才不过三日吗?不知为何,她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小厮见薛婉不说话,忙道:“我家少爷说,大小姐若能幸免,只怕会孤身一人进城,叫小的在此等候,若见了您,可先带您到周家,换一身衣裳再回去,也免得薛大人担心。”
薛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瑾之只怕是回了金陵,心知自己是私自跑出去,怕这般回家,被左邻右舍见着了,有损闺誉,这才没有声张,叫小厮在此等候。
“你家公子有心了。”薛婉笑了笑道。
周全笑眯眯地让了身子,露出后面停着的一辆马车来。
“大小姐客气了,您可是周家的大恩人,请上车吧。”
如此,薛婉上了周家的马车,一路先到了周家。周家早有准备,自后门将薛婉迎进去,周舒兰和周夫人就等在后门院子里,见薛婉下车,忙迎上去。
周舒兰瞧着薛婉的狼狈模样,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全无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是我对不起你,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害的你飘落在外头,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全当给你抵命。”周舒兰是个没心眼的,哭声震天的响,直听得薛婉脑壳疼。
周夫人也在一旁默默垂泪。
“你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儿吗?”薛婉捂着脑袋,气道,“你若当真愧疚,赶快被我准备热水和衣裳,我要沐浴,要更衣!”
周夫人听此,忙拉着薛婉的手,一边哭一边道:“好孩子辛苦你了,赶快过来,我带你先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说着,周夫人拉着薛婉的手一路走进后院。
周家是五进的院子,周舒兰住的偏院离后门最近,此时,抱厦里已经有丫鬟准备了木桶、换洗的衣裳还有皂角、花瓣之类的。
薛婉进了抱厦,便有丫鬟上前,将她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她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大多都是沈淮安的,外面的黑衣尚显不出来,一露出中衣,却是大片大片的褐色。
周舒兰捂着嘴,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可用给你寻个郎中,怎流了这么多血。”周夫人担忧地问道。
薛婉摇了摇头:“无事,我没受伤,那都是旁人的血。”
周夫人听此,肩头微颤,她一个内院的妇道人家,何曾见过这些,顿时脸色苍白起来。
“这么多血……”周夫人惊讶地说道,她想问薛婉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怕薛婉遭遇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故而不敢多言。
薛婉麻木地瞧着身上斑驳的血迹,恍惚间想起,这都是沈淮安的血。那人骑在马上,将她护在身前,由着自己被弓箭射的跟个刺猬似的,九死一生。
而后则是上辈子他冷冷看着自己,不耐烦的模样。
他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和离?下辈子也不可能。”
他说:“薛婉,我如今已是侯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满京城的官眷你去打听打听,谁家不纳妾?”
他说的话,句句都是刺骨锥心。
薛婉闭了闭眼睛,朝周夫人笑了笑:“不妨事,这人没死。”
上辈子,她死了,他却活着。大约还活的风风光光,尚公主,当驸马,出将入相。
做过的孽,没那么轻巧可以放过去的,沈淮安。
薛婉冷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