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除了薛瑶跑了这一点不尽人意以外, 沈淮安的这趟谈判十分顺利,他和李政谈妥了诸多事, 双方约好了休战三年,日后便是李昭登基,若李政不与沈淮安为难, 二人仍可偏安南方,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这之后,沈淮安又在扬州多留两日, 四处闲逛, 还发动手下的亲兵一起,几乎将整个扬州城买了个遍。
从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到风味小吃、糖果和零碎物件, 足足采购了十几车的货物, 随同沈淮安的军队, 一同回了金陵。
入城那日,沈淮安心情不错,带着礼物,连府衙都不曾回,径直去了薛家。
彼时, 薛瑶刚睡醒一个午觉, 在起身梳妆,芷荷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说道:“我的天爷, 小姐,您快过去看看吧,沈将军带来的东西要把府里填满了。”
薛婉微微一怔。
“你又瞎说呢吧。”薛婉低笑一声,“东西叫人抬进去就是了,人就不见了。”
芷荷十分尴尬地说道:“沈将军这次说是来向您赔罪的,老爷问他何事,他也不肯说,只言要亲自向您告罪。”
薛婉撇撇嘴,她当然知道沈淮安是为什么事登门道歉,薛瑶的事他实在做的不够缜密,大约是觉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吧。可薛瑶毕竟不是普通人,如今放虎归山,也是棘手。
“罢了,去看看吧。”薛婉起身,带着芷荷春樱到了前厅,只见薛平和沈淮安正坐在上首喝茶。
薛平瞧着女儿,颇有些尴尬地说道:“沈将军今日送了不少扬州特产过来,你瞧可有什么喜好的,选几样。”
沈淮安微微欠身,声音温和道:“薛大人不必这么客气,这些都是沈某人送给薛大小姐的,若大小姐不肯收下,沈某只得叫人送给城中居民了。”
薛平听此,又推三阻四一番,这才十分“为难”的收下来。
春樱瞧着那整车整车的货物,也是咋舌,悄声对薛婉道:“这些东西,便是当聘礼也是足够了。”
薛婉不理会那些东西,只定定看着沈淮安。他是一入城便直奔了薛家,身上甲胄未换,风尘仆仆,神色间竟还颇为内疚。
“人跑了?”薛婉蹙眉问道。
沈淮安颔首:“打草惊蛇,我到时已寻不见了。”
薛平茫然道:“什么人跑了?”
薛平和沈淮安均不理会,只相互对视一眼,倒是难得的默契。
“她不会再去旁的地方了,定会到金陵,城门加强警戒,不要掉以轻心。”薛婉蹙眉说道。
沈淮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是还想与薛婉多说两句的,这趟自扬州回来,他心中思念更甚,瞧着薛婉人了,才觉得心里头更妥帖了些。她一颦一笑,哪怕只是撇撇嘴,皱皱眉头,都让沈淮安觉得愈发割舍不下。
瞧着沈淮安热忱的目光,薛婉只低头敛目,微微避开他的锋芒:“沈将军日理万机,我等就不留您了。”
沈淮安自然早料到薛婉会如此,忙朝薛平使了个眼色,薛平虽不知二人方才嘀咕了一通说些什么,却也知道沈淮安的意思:“哎,沈大人此次出门,大有收获,不若我们备些酒菜,给您接风洗尘一番如何?”
薛婉瞪薛平一眼。
沈淮安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薛平因此,热情的招待了沈淮安一番,又叫人烧了热水,搬到客房,供他沐浴更衣。
薛婉心中烦闷,便带着丫鬟们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那十几车的礼物已被管事的卸了车,大件的登记造册,小件的则被送到薛婉屋里,由她先挑。
芷荷和春樱选了几样觉得不错的,送到薛婉眼前。
“这点心好吃,金陵虽然也卖,却没有扬州那边的香甜。”芷荷笑道。
“太甜了,不吃。”薛婉气道。
“这个我知道,这个叫鸭蛋粉,当地人都用这个抹脸。”
“我又不涂脂抹粉。”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薛婉道:“好放的都收起来吧,吃的就分下去,别放坏了。”
芷荷犹豫地看了薛婉一眼:“您真的不去挑一两件?”
薛婉摇了摇头:“那么多,没兴趣。”
没多久,薛平便派人来请薛婉,说是开宴了。
薛婉姗姗来迟,也不曾梳妆,沈淮安倒是将自己打理的十分精致。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衫,头发因没有干透,只松散地披在肩上,挽了一个松散的髻,上面插一根木簪,瞧着倒是有几分隐士的潇洒肆意的味道。
他见薛婉来了,抬头朝她微微一笑。
“我送的东西,可有几样合心意的?”
薛婉勾了勾唇:“沈将军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东西繁琐,却没瞧出什么心意在里面。”
薛平忙呵斥道:“婉儿,不可对沈将军无礼。”
薛婉不吭声,只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因总共三人,沈淮安又是外男,这一次薛平着人在正厅布置了三张案几,沈淮安居上首,薛平和薛婉分坐左右。
“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件礼物要送你。”沈淮安面上笑容不减,丝毫不介意薛婉不冷不热的话,他自袖中取出一支金簪,着丫鬟递给薛婉。
那看上去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金簪,簪上蝴蝶微颤,瞧着栩栩如生。
可薛婉接过金簪,便觉这金簪比普通的簪子沉上不少,簪杆处还有缝隙。
她端详了一会儿,便寻到了机关,在簪头上轻轻一点,只见簪杆下面,骤然弹出一根金针来,在阳光下一片森然。
“这也是你在扬州城买到的?”薛婉惊讶道。
“长平坊里流出来的,给你做防身之用。”沈淮安说道。
“长平坊。”薛婉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似笑非笑看着沈淮安,“沈将军倒是去了好地方。”
沈淮安神色一变,忙尴尬地解释道:“并未多做停留,只是去帮你买些东西,当地人都说长平坊的胭脂水粉最受姑娘们喜欢。”
薛婉冷冷一笑:“沈将军要去何处,又与我何干?”
沈淮安神恨自己说错了话,只得低头不语,喝一杯酒,缓解一下这尴尬。
薛平莫名其妙看着二人,迟疑道:“婉儿知道长平坊?”
薛婉微微一笑:“过去曾听旁人提过。”
扬州的长平坊几乎是整个江浙地区最大的教坊,里面的女子不但各个美艳,且十分通情达理,善诗文,通音律,都是一等一的解语花,更有一些,自幼习武,只要出得起价钱,便是杀人,她们也做得到。
无论是上辈子李昭送给沈淮安的绿绕还是如今薛平身边的盈姨娘,均出身于此。
沈淮安触了薛婉的逆鳞,多少有些忐忑,正不知如何接下去,便听外头沈忠匆匆走来。
“少爷,叶大人派了人,叫您赶快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淮安听此,皱眉看向沈忠:“说没说是什么事?”
“没说,只言很是重要。”
沈淮安听此,只得站起来告罪。
薛平摆摆手:“公务要紧,沈大人不必拘礼。婉儿,替我送送沈大人。”
薛婉一时语塞,只得也站起来,送客。
沈淮安和薛婉并肩往薛家外院走去,二人一路都十分沉默,直到走到门前,沈淮安才回头说道:“我瞧着那簪,便觉得你会喜欢,我……”沈淮安吞吞吐吐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他既不能说自己从未在长平坊停留,更不能提上辈子自己做过的种种混账事,只沉默地看着薛婉。
“沈将军不必在意,本就与我无关。”薛婉疲惫道。
沈淮安的神色愈发黯然,他几乎想要告诉薛婉,他哪怕是上辈子也不曾在长平坊之类的地方做过什么,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得。
“少爷,叶大人的人在门前候着了。”沈忠小心翼翼道,“应确是急事。”
沈淮安回过神来,只得出门离开。
府衙距离薛家并不愿,只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淮安便见到了叶修昀。
叶修昀衣衫凌乱,显是许久没睡了,瞧着沈淮安那精心打扮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你回城,本以为马上就到,可左等右等也瞧不见你,竟跑到薛家去了。”叶修昀气道,“你便不想想,我这儿会否有事寻你。”
沈淮安莫名看了叶修昀一眼:“你若有事,为何不在城门前派人等我?”
叶修昀自然是没想到,不禁气结,他摆了摆手:“罢了,快随我来。”
说罢,叶修昀带着沈淮安一路进了府衙内院的偏院。
只见偏院中,数名丫鬟来回穿梭,手中拿着盆子、毛巾等物,屋里时不时传来□□声。
叶修昀带沈淮安推门而入,屋内一阵恶臭,床上躺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男子,正声声哀嚎。
“这是……”沈淮安面色一变。
“此人是隔壁街角卖豆腐的,两日前,突发怪病,浑身溃烂,奇痒难忍。”叶修昀神色疲惫道。
沈淮安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是第几个?”
“第十二个,前头那些,有一个忍不了这痛苦,撞柱而亡。”
“查出从哪里传出来的吗?”沈淮安神色森然。
“是一家乞丐,父亲带着两个孩子,五日前,三人流浪入城,后来不知所踪。”
沈淮安一字一顿道:“什么叫不知所踪。”
叶修昀面色惨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昨日起,我便派人秘密寻找,可找了整整一日,却不见三人踪影。淮安兄,我怀疑他们不是真正的乞丐。”
沈淮安闭了闭眼,咬牙道:“继续找,哪怕把整个金陵城翻个遍,也得将这三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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