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天不亮的时候, 薛府便掌了灯,昨夜薛平宿在叶五娘处, 因他要上朝,叶五娘早早便起了,帮他整理衣衫, 穿戴官服。
薛平年不过四十,生的相貌堂堂,叶五娘瞧着,便双颊微红。她生的不如两个妹妹来的清秀可人, 但胜在性子温婉, 薛平瞧着也心生怜爱。
“今日下朝,我早些回来。”薛平柔声道。
不等叶五娘答应,外头便有伺候的丫鬟敲了敲门, 轻声道:“老爷, 大小姐来了。”
薛平愣了愣, 有些狐疑地转头问:“什么?”
门外的丫鬟也是十分勉强,她看了薛婉一眼,却见她神色平静,只得勉强道:“大小姐说有事找您。”
叶五娘还穿着中衣,不便见这个“女儿”, 薛平十分狐疑地出门, 果然见薛婉穿戴整齐,立在回廊上。
“婉儿你这是……”
“爹爹今日不必上朝,还是告假吧。”薛婉笑了笑说道。
“告假?”薛平的声音扬了扬, “我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告假?”
薛婉瞧着薛平,平静道:“爹爹如今对朝中局势当真是愈发不了解了,竟还不如我一个闺阁女子来的消息灵通。”
薛平微微一怔,他对近来的某些传闻并非无知无觉,只是他骨子里并不觉得此事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你的意思是……”
薛婉暗暗叹了口气:“还请爹爹紧闭家门,不要随意出入,女儿言尽于此。”
说罢,薛婉转身便走,徒留下薛平一脸的怔忪。
薛婉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将沈淮安之前留给自己的东西尽数翻了出来。
一枚□□和一根安装了机括的簪子。
薛婉将它们细细收好,簪子插在头上,□□则用帕子包了,收在袖子里。
芷荷和春樱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吩咐门房,每隔半个时辰,出门打探一下消息,回来报我。”薛婉对春樱说着,坐在房中闭目养神。
芷荷小心翼翼瞧着她,斟酌半晌才问道:“大小姐,你这是……”
薛婉摇了摇头,示意芷荷不要说话,心下却盘算了许多。
京城四周共有三处军营,两处在沈淮安手中,一处则是李昭手中,若是当真调兵,不过两个时辰,便可入京城。
可两个时辰啊,皇宫之中若要杀个把人,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如今天光大亮,沈淮安定然已入了宫,却不知里面又是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上辈子的时候,边城每一次遇袭,都是沈淮安在前头冲锋陷阵,薛婉在后面也忙忙碌碌,她从来不去想沈淮安若是战败当如何,只是竭尽所能,保他军需无忧。
可如今,她和沈淮安甚至连婚约也没有,便是沈淮安身首异处,也和薛婉无甚关系,可越是如此,薛婉反而越觉得有些别扭起来。
她放心不下他,牵挂了他,却又无事可做,因此格外焦躁,忐忑不安。
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春樱突然走了进来,脸色十分疑惑地说道:“大小姐,靖王妃来了,说要见你。”
薛婉眉头微蹙,轻轻点头:“赶快让她进来。”
而此时,沈淮安仍将永嘉帝挡在身前,御书房房门大敞,李武站在门前,身后是近百人的禁军。
李武一脸的惊讶,问道:“沈将军这是意欲何为。竟敢挟持皇帝?”
沈淮安嘴角微勾,笑道:“自然是帮靖王殿下除掉这个后顾之忧。”
李武却是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道:“沈侯爷何出此言,你如今罪孽深重,先杀我皇妹,难不成还要杀我父皇吗?”
沈淮安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至此,李武终于彻底暴露出了自己的目的,他今日不但要永嘉帝和李昭死,还要他沈淮安一起死。
他缓缓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四岁,不过是李瑾瑜身后一个怯懦的少年。你生母出身低微,在宫中没什么地位,你攀附李瑾瑜,才勉强活出一个皇子的样子。谁又会想到,这所有人里,最狠的会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李武的眼睛,李武天生有一张十分人畜无害的脸,一双眼睛总带着三分和煦的笑意,此时李武也依旧眉眼弯弯,他轻笑道:“沈淮安,我不是李昭那样的蠢货,会被你轻易激怒。”
永嘉帝听到二人的对话,心中却是越发凉了,他怒道:“武儿,还不快带人退出去,你当真要致朕于死地吗?”
李昭亦惶恐大喊道:“对,你们还不退出去!你们是禁军?你们的首领何在?为何不听召唤,私自围过来?”
到底是皇帝,李武身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禁后退了半步。李武看向李昭,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他突然拔剑上前一步,朝李昭刺了过去。
李昭如何肯坐以待毙,他吓了一跳,慌忙躲闪。
李武却是动了杀机,用的都是夺命的招式,他的武艺并不出众,比之李昭亦是不如,但今日他胜在手中有剑,心里有底气,竟将李昭逼退数步。
李昭身上接连挂了彩,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李武,似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癫狂的事情来。
“你……你竟要杀我?”
李武不禁大笑:“我的好三哥,你此时才回过神来,实在晚了些。”
一边说,李武一边上前,几乎已将李昭逼到永嘉帝面前。
李昭两腿发软,倒在地上,他往后退了两步,抱着永嘉帝的大腿绝望地哭道:“父皇,救救我,别让五弟杀我!”
他痛哭流涕,而永嘉帝却依旧被沈淮安用刀抵着喉咙,什么也做不了。
永嘉帝目眦欲裂,他看着李武一步步上前,把李昭捅了个对穿。
李昭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
“父皇,救我……”这是李昭吐出的最后的字眼。
“父皇不必伤心,瑾瑜的死,三哥可也是有份的。”李武的嘴角勾着笑容,他轻笑着说道,“周子安不满瑾瑜的作风,三哥也怨她得罪周家,于是他们想了个法子,追杀瑾瑜,将她赶出公主府。瑾瑜出来以后,被叶七娘捡进了靖王府,日后是生是死,都有我来背锅了。”
李武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拿剑横在永嘉帝的胸膛前,他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沉默许久才道:“您可真不是个好父亲。这皇城里的孩子,也分着三六九等,母亲高贵,您便喜欢,母亲低贱,活的便连个有头有脸的太监都不如。”
永嘉帝瞪着李武,嘴巴一张一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剑轻轻刺进永嘉帝的胸口一寸,鲜血顿时染红了明黄的绸缎。
永嘉帝疼的大声叫出来,他头爆青筋,目眦欲裂:“逆子,你要弑父吗?”
李武却笑道:“父皇不会以为,这世上想杀您的,只有我一个吧?说来三哥比我狠多了,这些年父皇的头疾越来越厉害,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一种□□罢了,下在香料里,您日夜闻着,自然病的越来越厉害。若没有与您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张贵妃,想要下这毒,可是十分不容易的。”
永嘉帝瞪大眼睛看李武,心中纵然百般的不承认,但他知道,李武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心爱的女儿是被亲兄长故意害死的,他属意的继承人早就想杀他了。
永嘉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面色发白,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这不可能……”
沈淮安慢慢松开了手里的剑,他已不需要挟持皇帝了。
永嘉帝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角逐渐歪斜,而后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李武不再看倒在地上的父亲和兄长,只抬头眯着眼看沈淮安。
沈淮安没了依仗,却依然淡定,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与李武对视着。
“靖王殿下还是快点宣太医吧,若不然皇上没写遗诏,您这皇位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呢。”沈淮安嘲讽地看着李武。
李武摇了摇头。
“父皇成年的子女中,我并没有什么太强劲的对手,但你不一样,沈淮安,你必须得死。”李武笑了笑,他后退两步,看着他。
“那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沈淮安笑道。
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武渐渐变了脸色,他回头,只见一队人马大步跑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叶修昀带着的一众文官,后面则是一队禁军。
“救驾,赶快救驾!”叶修昀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着,官服宽大的衣袖在空中翻飞,声音慌乱的破了音。
几个大臣亦是抹着汗走进御书房,脸色煞白地问道:“这……这是怎么……”
沈淮安大步流星地走到叶修昀面前,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他回头沉声道:“因陛下欲废太子改立靖王,李昭心怀不满,欲行刺陛下,被靖王手刃当场。陛下受了惊吓,还不赶快选太医。”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心知这事绝不简单。这太子当的好好的,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废?便是要废太子,也不可能丁点风声不露,只太子自己知道啊。
李武双手攥拳,神色一片冷厉地瞪着沈淮安,却见他嘴角微勾,挥了挥手。
那跟着叶修昀一同前来的禁军突然齐齐拔刀,将方才李武带进来的人尽数斩杀。
不过片刻,鲜血刹那间染红了殿外的台阶。
屋内的几个文臣浑身发抖,瞧着站在外头杀气腾腾的士兵,各个膝盖狂颤,几乎要跪下了。
李武看向沈淮安,他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余下的只是森森的寒意。
“沈侯爷这是何意?”
沈淮安颔首:“贼人均已诛杀,还请殿下示下。”
李武咬牙切齿道:“沈卿护驾有功,当真是忠贞不二的贤臣啊。”
“臣多谢陛下的夸奖。”沈淮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