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脱臼
乔嘉诺把话说得那么的缓慢,却又那么的情真意切。
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靳储,仿佛在这个无限大的宇宙里,他的眼里只能容纳下靳储,就连那浅褐色的眸子里,也只映出了靳储一个人的身影。
靳储僵在原地,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这一刻,他的感官世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能察觉到乔嘉诺说话时嗓音振动的频率,他能感受到乔嘉诺呼吸时吐出的热气,他还能体会到乔嘉诺捧着他脸颊的掌心热度,在逐渐发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他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砰咚。
砰咚。
像是不知疲惫一样。
似乎下一秒就要从他的胸腔里面蹦出来。
靳储抬起右手捂在了胸口的位置上,他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强度。
当他再看向乔嘉诺时,便感觉就连乔嘉诺看着他的目光也好似带了一股惊人的温度,烫得他顾不上乔嘉诺还捧着他的脸颊,下意识往后退去。
乔嘉诺意料不及,甚至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身体就跟随着靳储的动作一起往前栽去。
“卧槽!”乔嘉诺快吓死了,手忙脚乱的想要抓住身下的木床。
可惜他的身体已经往外栽了大半,即便他的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半天,也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靳储就站在下方,和乔嘉诺正对的位置。
乔嘉诺眼见自己即将撞上靳储,于是咬牙拐了下方向,硬生生往靳储右边倒去。
就在他快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双手搂住了他的腰,紧接着,那双手稍作用力,直接将乔嘉诺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乔嘉诺从上铺翻下去后,被靳储抱着在地上滚了两圈,他压在靳储身上,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两只手抵在靳储的胸前,张着嘴巴不停喘着气。
靳储眉心微蹙,有些吃痛的闷哼一声。
乔嘉诺这才回过神来,旋即发现靳储额头上已经溢出冷汗。
“靳储!你没事吧?!”乔嘉诺赶紧从靳储身上爬起来,他扶着靳储的肩膀,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哪里痛吗?”
靳储没有站起身,而是直接坐在地上,侧身靠着乔嘉诺,他脸色很难看,薄唇紧抿,轻轻摇了摇头。
乔嘉诺感受到了靳储靠在他身上的重量,一时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他深吸口气,颇为自责的说道:“刚才你可以躲开的。”
靳储说:“那你呢?”
“我什么?”
“如果我躲开了,你会摔着。”
“……”面对说得那么认真的靳储,乔嘉诺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反正我皮糙肉厚,摔着也没事。”
靳储淡淡的补充一句:“你是脑袋朝下,要摔也是先摔脑袋,你确定没事?”
“……”
“这么说起来,我突然有点想看看脑袋朝下会摔成什么样子。”
“靳储你够了。”乔嘉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沉声道,“你闭嘴!”
靳储很听话的闭嘴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一会儿,乔嘉诺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轻轻的拽了拽靳储的手臂:“可以起来了吗?”
“可以是可以。”靳储的语气里带着点疑惑,“就是我的手好像出问题了。”
乔嘉诺愣了下:“你的手怎么了?”
靳储偏头看向乔嘉诺,冷静得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可能是脱臼了吧。”
“……”
靳储又说:“被你砸脱臼了。”
“……”
刚才靳储用后脑勺对着乔嘉诺,因此乔嘉诺看不见靳储的脸,这会儿靳储转头面向他,他才看见——靳储脸上全是冷汗,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嘴唇有些发紫,似乎在隐忍着痛苦。
乔嘉诺沉默很久,张了张嘴巴:“靳储。”
“嗯?”
乔嘉诺脸色骤然一变,恶狠狠的咒骂道:“你不是很会忍吗?痛死你活该!”
晚饭时。
乔东和陈月坐在沙发上,乔嘉诺和靳储并排坐在沙发对面的小凳子上。
面对乔东和陈月阴沉又凝重的表情,靳储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乔嘉诺却是坐立难安,甚至不敢抬头对上他爸妈的目光。
在这片沉闷的空气中,乔嘉诺始终埋着头,有些委屈的用勺子舀起碗里的蒸蛋,然后抬手喂进了……靳储的嘴里。
靳储张嘴,一口吃掉了那勺蒸蛋。
乔嘉诺收回勺子,用余光瞥了眼自己那碗没有动过的米饭,顿时觉得饥饿难耐,再抬眸看了眼已经被他喂了很久的靳储,忍不住问道:“你吃饱了吗?”
话音刚落,对面的陈月抄起手边的一卷卫生纸便砸向他的脑袋。
乔嘉诺躲避不及,被那卷卫生纸正中脑门。
卫生纸落下,被乔嘉诺单手接住,又随手扔回沙发上。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呢?小储这样子还不是被你弄出来的,你居然好意思催!”陈月气愤道,“你看看你,都是上初中的人了,还跑去翻床,你自己摔着就算了,把人家小储牵连进去算怎么回事?”
一向不怎么责怪乔嘉诺的乔东也叹口气,说道:“而且你还把他两只手都压脱臼了,连一只吃饭的手都不留给他。”
乔嘉诺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郁闷的重新端起碗筷。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乔嘉诺就着肉丝夹起一口米饭,递到靳储嘴边:“张嘴。”
靳储摇了摇头。
乔嘉诺无奈:“怎么了?”
靳储轻轻皱了皱眉:“可以分开吃吗?”
“……”
要是靳储不说,乔嘉诺还差点忘了靳储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就是不喜欢把饭菜放在一起喂进嘴巴里,他一般是先吃菜、后吃饭,有条不紊的按照这个步骤进行下去。
不过乔嘉诺早在上辈子就想吐槽了。
靳储这个吃法迟早会让饭菜在他嘴巴里相遇,和混在一起送进嘴里有什么差别?
没有差别吧……
乔嘉诺看了眼靳储无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又看了眼对面虎视眈眈的陈月,最后还是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努力挤出一抹任劳任怨的灿烂笑容:“当然可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他舀了一大勺米饭,全部塞进靳储嘴里。
靳储猛地一噎,差点呛出来。
对面的陈月洞悉一切,怒而起身:“乔嘉诺!你故意的是吧?你皮痒了吗?”
乔嘉诺吓了一跳,赶紧端好碗筷,坐直身体。
陈月真是被乔嘉诺气惨了,她心想这个孩子也太调皮了,竟然拿一个病号开玩笑,当即绕开茶几走过去,想把乔嘉诺拽去卧室教训一顿。
哪知道她还没有靠近乔嘉诺,就被靳储喊住了:“陈阿姨!”
靳储的语气里难得挟了一丝焦急,他咳嗽两声,直到把嘴里的米饭都咽下去后,才开口道:“我没事,您别生气。”
陈月心疼的摸了摸靳储的肩膀:“阿姨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靳储笑了笑,漆黑的眸子在灯光照耀下宛若一颗熠熠生辉的黑曜石,“那您回去坐着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凉了。”
陈月:“……”
她算是明白了,敢情靳储在护着乔嘉诺呢!
得到这个想法后,陈月哭笑不得,她看向如同鹌鹑一样躲在靳储背后的乔嘉诺,颇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算了吧。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被陈月凶了一顿后,乔嘉诺再也不敢胡乱折腾了,他老老实实的给靳储喂完饭,又刨了几口饭菜,然后非常勤快的主动收拾碗筷。
靳储两只手伤得不重,谢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只是这几天的时间里不能拿东西,很不方便,凡事都要靠乔嘉诺代劳。
就连洗澡也是。
不过乔嘉诺考虑到靳储很抗拒别人帮他洗澡,思来想去,只得翻出以前他用过的木桶。
那个木桶是乔嘉诺刚上小学时买的,已经有些老旧了,可是胜在能用,也刚好能够装下现在的靳储。
木桶有点重,乔嘉诺和乔东一起忙活了半天,才把木桶从厨房的一个角落搬到浴室里面,木桶放在角落积了好多年的灰,表面上都蒙了一层明显的灰尘,伸手一摸,就留下几条显眼的指印。
乔东拍了拍手,发现手上的灰尘拍不干净,只能走去水龙头下面冲洗。
“这个桶太脏了,需要好好洗几遍才行。”乔东甩了甩手上的水,转头看向正在检查木桶的乔嘉诺,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你自己洗,我可不会帮你。”
乔嘉诺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自己洗就自己洗。”
乔东说:“这个桶一直放在浴室里不合适,我们洗澡也不方便,等用完后还要搬去老位置才行,很麻烦。”
这下乔嘉诺总算肯把目光从木桶上撕下来了,他笑盈盈的靠过来挽住乔东的胳膊,撒娇道:“老爸,到时候就辛苦你啦~”
“这可是你的事!”乔东不干了,说着便要推开乔嘉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帮你一次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来。”
乔嘉诺不可思议的睁圆眼睛:“这么重的木桶,我一个人搬不动啊。”
乔东无情道:“搬不动就慢慢搬,从浴室到厨房才多少点路程,你一点一点的拖就是了。”
乔嘉诺:“……你好无情。”
乔东理直气壮:“我就是无情。”
“既然你这么无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乔嘉诺眯了眯眼,趁着乔东不注意时,伸手往他脖子上抹了下。
乔东猛地一愣,连忙转身看镜子,就看到镜中自己的脖子上被抹上了一块乌黑的印记,身后的乔嘉诺正要开溜。
“乔嘉诺!”浴室里响起乔东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你给我站住!你今晚死定了!”
卧室里。
靳储坐在书桌前,垂眸看着堆放在桌面上的初一课本,他的手暂时使不上力气,不方便看书,便靠坐在椅子上发呆。
外面传来乔嘉诺和乔东打闹的声音,穿过不隔音的墙壁和房门,在靳储耳边荡漾。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下来,靳储又等了十来分钟,才起身往卫生间走去,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洗不了澡了,只有看看能不能自力更生的洗漱。
家里的卫生间和浴室是连在一起的,卫生间的门半敞开着,靳储走到门口时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用刷子刷着什么东西。
靳储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他意识到里面有人,便要转身走开,借着转身的动作,他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
乔嘉诺撅着屁股,上半身都埋进了一个大木桶里,正在哼哧哼哧的刷着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