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听话
乔嘉诺鼻尖萦绕着有些难闻的消毒水味，视线里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周遭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空气缓缓流动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睛，感觉脑袋里还是有着一顿顿的阵痛，倒是腹部上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正当乔嘉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那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乔嘉诺的意图，当即说道：“先别起来。”
乔嘉诺有片刻的怔愣，尽管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身体还是听话的重新躺了回去——他的状态实在太虚弱了，光是勉强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不过……
那个人的声音真的很耳熟。
之前乔嘉诺半昏半醒时，就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那个人说话，现在他的意识清明，完全可以确定他见过那个人。
只是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乔嘉诺暂时想不起来，脑袋也越来越疼痛。
这时，那个人已经走到病床旁边，他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乔嘉诺的回应，于是不紧不慢的拉过身后的小凳子，然后在乔嘉诺右手边坐下。
“你不舒服吗？”那个人问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靳储那样低沉又森冷，而是带着清澈的少年音，并且尾音微微上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医生说你的身体素质不行，最好多休息几天。”
乔嘉诺的目光直直望着天花板，根本看不见那个人的相貌，他也不好意思特地扭过头去打量对方。
“是你把我送来医院的吗？”乔嘉诺声音嘶哑得吓人，他说得有些费劲，“谢谢你。”
那个人轻松道：“没事。”
乔嘉诺又说：“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我爸妈吗？到时候他们把你垫付的医药费给你。”
闻言，那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好半天才忽然问道：“你渴吗？”
“……”乔嘉诺没跟上那个人跳跃的思维，“什么？”
“你想喝水吗？”
“……想。”
于是那个人就去倒水了。
乔嘉诺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朵听着那个人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在他的病床边上停下。
那个人开口道：“你想怎么喝？”
“……”
乔嘉诺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
喝水能怎么喝？当然是坐起来喝了，难道还能躺着喝吗？
虽然乔嘉诺心里有点郁闷，但是郁闷完就过了，他一边挣扎着坐起来一边礼貌的说道：“谢谢你，我自己喝就行了。”
那个人哧笑一声：“我也没打算喂你喝。”
乔嘉诺：“……”
这句话他没法接。
乔嘉诺好不容易靠坐到床头，刚缓了口气，视线里冷不丁出现一杯透明玻璃装着的水，上面还飘着浅浅的雾气，拿着杯子的那只手长得十分好看，皮肤细嫩白皙，指骨分明，每一根手指都完美得仿佛精心测量过一样。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那个人的食指尖上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
乔嘉诺愣了愣，熟悉感猛然袭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把水杯往他的方向递了一下：“你不喝了？”
乔嘉诺赶紧伸出双手，结果水杯：“谢谢。”
说话的同时，他抬起头朝那个人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好看的面孔。
那个人的头发在光线下呈现出浅浅的黄色，映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温和，他眉间还有着一颗颜色浅淡的小红痣，像极了古代小说里描述的美人痣，他的嘴角翘起天然的弧度，宛若在笑。
他天生长了一副很讨人喜欢的脸，哪怕此时此刻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乔嘉诺，也好像在对着乔嘉诺微笑一样。
如果乔嘉诺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许会对他产生好感，可是乔嘉诺清清楚楚的记得上辈子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因此，当乔嘉诺看清楚他的长相时，顿时感觉有一道惊雷从脑海中劈过——
劈得乔嘉诺大脑一片空白，当场石化了。
谭斐然。
乔嘉诺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
谭斐然怎么会在这里？谭斐然不是要等到他念大学时才出现吗？谭斐然什么时候来萤市了……
一连串的疑惑从天而降，眨眼间就把乔嘉诺淹没了，乔嘉诺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堵塞了，好像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敢想。
比如对谭斐然这个人的恐惧，乔嘉诺心里更多的是懵逼。
他一直以为只要避开上辈子考取的大学，或者高中毕业后不去帝都念书，就可以彻底避开谭斐然这个变态，他不想追究上辈子的事，更没有去谭斐然报仇的想法，他只想和靳储一起健康平安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该来的躲不掉……
谭斐然眼睁睁看着乔嘉诺愣住，看向他的眼神里闪过惊慌、恐惧等等复杂的情绪，最后犹如一潭死水似的，回归平静。
“怎么了？”谭斐然的兴趣很挑起，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认识我？”
乔嘉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表情麻木的喝了口水，勉强压住发抖的双手。
“不认识。”乔嘉诺回答道，随后又发现他这个回答有些敷衍，于是补充道，“你长得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哦，是吗？”谭斐然撇了撇嘴，伸手去拿乔嘉诺双手捧着的水杯。
当谭斐然的指尖快要碰到水杯时，乔嘉诺却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抓紧水杯，并在下一秒将身体往旁边偏了些。
谭斐然的手落了空。
他怔了下，也没有急着把手收回去，而是颇有些强硬的拿走了乔嘉诺的水杯，然后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你很怕我？”谭斐然将那只手撑在床边，身体顺势前倾，逼近乔嘉诺，“还是说，你很怕你那个朋友？”
虽然谭斐然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他这个人的心思绝对要比他表现出的更加深沉，在逼近乔嘉诺的同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压迫性的气场随之而来，几乎在瞬间将乔嘉诺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乔嘉诺全身发硬，甚至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他知道自己转头就能对上谭斐然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他不敢转头，也不敢直视谭斐然的眼睛，他很了解谭斐然的性格，他清楚谭斐然有多么的多疑。
“没有怕他。”乔嘉诺手心攥出了一层冷汗，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反常，“不太喜欢他而已。”
谭斐然似乎很好奇：“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都会有原因。”谭斐然很耐心的说道，“比如说我有点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很合我的胃口。”
闻言，乔嘉诺突然感觉到舌尖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不小心把舌尖咬出血了。
不知道是出于疼痛还是出于害怕，乔嘉诺的脸色苍白如纸，全部血色都消失殆尽，他转头对上谭斐然的眼睛。
谭斐然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挑起一边眉梢。
乔嘉诺发现，尽管这辈子的谭斐然和上辈子的他相差了四五岁，可是那些习惯性的小表情还真是如出一辙，没有一点变化。
就像是谭斐然这个人一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那么的不讲道理，都那么的唯我独尊，只是他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罢了，以至于没和他相处太久的人都不了解他的本性。
乔嘉诺内心的情绪起起伏伏，最后通通被压了下去，他二话不说便要从另一边下床。
谭斐然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干什么？”
乔嘉诺甩了甩手臂，没甩掉谭斐然的手，于是他放弃了挣扎，声音沙哑的说：“我去联系我爸妈。”
谭斐然的目光落到乔嘉诺的手上，眉头很浅的皱了一下：“你还在输液。”
乔嘉诺像是这才意识到他手上还挂着点滴，犹豫了不到两秒钟，作势要把手背上的针头扯掉。
哪知道他的手还没碰到输液管，就被谭斐然一把抓住了。
“马上就完了，你等会儿再去找他们也不迟，我花了钱让他们放你走又把你送来医院的目的可不是看你自残。”谭斐然眉头依然蹙着，他很不满意乔嘉诺的行为，“你能不能听话？”
乔嘉诺猛地抬眸看向谭斐然。
他记得上辈子谭斐然就很喜欢说让他听话之类的话，谭斐然控制欲极其强烈，凡是被他划进圈子里的人和物都会被他死死的盯着。
谭斐然敏感的捕捉到了乔嘉诺眸子里一闪即逝的惧意，他倏地笑起来，刻意加重了抓着乔嘉诺手腕的力道，启唇道：“你最好听话一点。”
再次听到这句话，乔嘉诺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他愣愣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最后他妥协的回到了病床上。
见状，谭斐然蹙起的眉心缓缓放松开来，他还很好心情的替乔嘉诺捻了捻被角，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轻笑着安慰说：“这样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