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主线·小动物的歌 8
“～正在做梦的你呀, 你好。
用那年幼的双瞳好好看看我。
世界的一切都那么模糊，
整个世界又是如此温柔，
所有人都是好朋友。
连天空中的浮云都是棉花糖！
明亮的双眸，一定照亮了你的世界吧～”*
噩梦并不只是恐怖的化身，而是负面情绪的集合。
藤丸立香在进入教堂之后，就突然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手指紧紧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这是……”
整个空间, 仿佛有无形而沉重之物压上了他的肩头。而身体内，孤独与绝望感像是一只的手掌，抓住了少年跃动的心脏，发恨似地收缩。
巨大的心悸感像是瞬间伸长具有缠绕力的藤蔓, 层层叠叠捆住人的手脚。压抑的情绪让藤丸立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瞪大眼睛缓了好半天, 才艰难抬起头。
小女孩抱着膝盖坐在长凳上, 表情平静无波, 漆黑的双眼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像是一滴红色的泪干涸在那, 藏着一波三折的阴郁。
“请、请问是，阿薰吗？”
她看着难受的藤丸立香, 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
——她无法说话。现实的状况会反应在梦境中, 藤丸立香熟练地在心里记下这个特征。
“你不要害怕, 我会找到你的。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少年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争取把安抚的话说完。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十五天来都面对着什么, 但是共感过来的孤独和绝望让他连站都无法站起来。
孩童的思想与心灵都还不够复杂, 产生的负能量也单一而强大。
但五十岚薰却摇了摇头。
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
“为、为什么, 如果是因为同学们都欺负你……”
【你见过妖怪吗？】
五十岚薰的想法直接浮现在了藤丸立香的心里，她面上的表情不变，看过来的双眼里却杂糅了好奇，像是在奇怪藤丸立香为什么会问出这一个问题。
【阿薰想要朋友。】
“……诶？”
【阿薰其实并不在意同学们的欺负。被打、被骂、被恶作剧也没有关系，但自从花子出现后，连做这些的朋友都没有了。】
【他们开始喊阿薰“妖怪”。】
【那是不是只有“妖怪”才能做阿薰的朋友？】
藤丸立香喝喝喘气，“虽然，好像哪里不、不太对，但是我、我也可以……”
【你不行。】五十岚薰很快地回答他。
【你肯定也会害怕的。】
【害怕阿薰把花子叫起来。】
五十岚薰固执了起来，【要妖怪才可以。】
“我不会，呼、不会怕的。”
话音刚落，整个教堂为之一震。
窗外的黄昏突然就切换成了黑暗，与童谣战斗的巨大的黑影朝教堂冲撞了过来，巨大的深入覆盖在建筑上，窗户的玻璃霎时龟裂。
作为梦境之主的五十岚薰轻易地捕捉到了藤丸立香的心中一下升起的恐惧，指责道，【你害怕了。】
藤丸立香：？？？
这么吓人谁不会吓一跳！
但如果小孩子能讲道理，那就不会是小孩子了。
【果然还是要妖怪才可以啊。】
女孩的语气里出现了一点儿期待和确认，像是有人曾认真地告诉过她这个道理，被她鲜明地记了下来，奉为真理。
窗外的黑影又冲撞了一次教堂，地面的颤动让藤丸立香清醒了一点，慢慢爬到五十岚薰的面前。
“他骗你的。”少年说，“不管是谁，说了什么，肯定都是骗你的。”
【……】
不等五十岚薰回应，藤丸立香又快速地说道。
“因为我见过妖怪，他们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不只是黑色的。”
窗外的黑影动作一停，化作了液体，开始寻找着玻璃的裂缝，慢慢渗入教堂。
“他们有些长着角，有些舌头很长，有些有许多眼睛，还有些皮肤是绿色的。”
随着他的话，窗外的黑影渗透了进来，落地形成了一个初始的人形，然后像一个被捏起的粘土，逐渐捏出浮现出长角、长舌、多眼的特征。
藤丸立香忍着心悸，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不，不是这个样子。还有很多种，猫的头老虎的尾巴鸟的脚龙的身子。”
粘土的变化突然停了下来。
女孩有些失落，【我没见过龙……】
“小学三年级的课本里没有龙吗？”
【我的书都被泼上了墨水，对不起。】
“不……这个没必要说对不起。”
藤丸立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句话的交谈，他忽然意识到五十岚薰即使被捉弄得那么惨，却从来没有怨恨的情绪，只有被疏远后的孤独和还没能理解到绝望通过梦境的共感传来。
他这么想着，突然放弃似的虚脱地倒在地上。
幸好他敲下窗子。
恐怖的心悸感并没有排山倒海的涌来。可能是因为世界远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阿薰，我认识许多妖怪，如果你真的想和妖怪交朋友，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
【……】
少年眼皮一跳，“难道那个人也和我说了一样的话吗？”
【嗯……】五十岚薰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不过你还告了诉我妖怪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点了点头，【所以你比较可信一点。】
躺在地上的少年松了口气。
窗外又从黑夜切回了黄昏，黑影消失，童谣穿墙飘了进来，踩在空气中。五十岚薰看不到她，但她也没有看倒在地上的藤丸立香，而是一起与五十岚薰往向了窗外。
梦中的景象随着五十岚薰的思想变化而变化，现在窗外显示出了礼拜日的黄昏。他们能看到教堂门前的小喷泉池喷出水花，小朋友们笑着拍着手，池边站满了许许多多的玩偶，像是有个挥着指挥棒的人让它们在泳池边上唱着跳着，逗笑这些围观的小观众们。
五十岚薰走了下来，跟着那些玩偶的动作跳了起来，慢慢地转圈，慢慢地拍手。
只有她独自一人在教堂内，无限的沉默形成无形的压力。黄昏的颜色斜打在她晃动的裙摆上，明暗交替，令人不安。
藤丸立香忽然明白了她的孤独，心悸感随之缓和了一点。
“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对吗？”
五十岚薰停下脚步，像是想了想。
【很想啊。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哥哥已经在了。】
“诶？”
他们又一起看向窗外，五十岚川的身影突然在人群中清晰了起来。同样身为具有强大灵力的孩子，哥哥的灵质很温和，更能被人们所接受。
【哥哥曾经和我一样，一直在被讨厌，但是因为看不到妖怪，现在也成功地和大家交上了朋友。】
她努力地笑了笑，藤丸立香发现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的状态里，但却在真心为自己的哥哥感到高兴。
她的思维及其简单，仿佛一张白纸，又沾染不上一点黑色。
【所以我就去和“妖怪”们做朋友就好啦。】
藤丸立香自被这天使一样的女孩子说得心口有些发疼。
“那，阿薰你愿意回来吗？”
五十岚薰明显已经达到可以看见付丧神的地步，难怪花子在接收了她的灵力之后还能自动自发地活动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她自愿，不可能破除不了这个困境。
但是藤丸立香这个问话又让五十岚薰起了怀疑，【如果你认识妖怪的话，应该可以叫妖怪们来找到我啊。】
这是什么逻辑！？藤丸立香瞪大眼睛，旁边的童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好吧小孩子没有逻辑。
“那阿薰，你稍微等我一下，可以吗？”藤丸立香绞尽脑汁找了个理由，“妖怪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你能等我一下吗？”
【要多久呢？】
“天亮之后吧。”
【妖怪们不是害怕太阳吗？】
“……那就改到黄昏？”
【好啊。】
他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不过在黄昏到来之前，你都会没事的，对吧。”
五十岚薰慢慢点了点头。
……
藤丸立香醒了过来。
屋外是晨昏暧昧的清晨，天边应该只有浅浅的泛白的一线，所以障门还投有石灯笼里点出的淡光。
他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忙忙换好衣服，穿上鞋子。
狐之助从休眠状态醒过来，“审神者大人？”
“狐之助，你留在这里，等阿敦他们过来叫我的时候告诉他们我先过去了！”
说完他便悄悄跑了出去。
旅馆是在城镇外的山丘上，藤丸立香气喘吁吁地带着噩梦后的一身冷汗下山。他一边跑，一边翻开手机点开手机中那分copy过来的表格。
太宰治是不会无缘无故发不需要的东西过来的。嫌弃他总是作死和承认他脑子聪明这两点并不冲突。
等跑到大街上的时候，少年渐渐放慢了脚步，然后合上手机。
街道上静悄悄的，世界沉浸在黎明到来前暗淡的浅灰蓝色之中，像是定了形的模型，只有他一个误入者孤零零地站在街头。
最后一块拼图终于拼上了。
藤丸立香看了一眼教堂的方向，挤压肺部将那口气吐了出来，然后抬步，却往反方向走去。
不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藤丸立香回过头，蓦地眼前一黑。
意识瞬间沉入深海，感官的尾巴只抓住了一个声音，像是塑料制的大桶合上了盖子。
“咚”。
他掉入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