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永劫之城
“看来在这样的平安京里, 还是有人没有放弃生活啊。”
“市井小民要是放弃做生意的话，他们也活不下去的吧。”
“哈哈，真是严格的话啊。”白发少年笑了两声，顺势看向藤丸立香。
“我是来自和泉的土御门，四处游历到了京都。”
是一个藤丸立香不认识的姓氏，他打量起和自己同龄的少年, “游历？”
“家父是阴阳师, 觉得我修习不足，所以命我外出游历, 增长见识。”
年轻的阴阳师弯起眼睛说道：
“看你愁眉苦脸的, 需不需要我替你占卜一下。”
神棍一般的发言让藤丸立香“……”了一下, 随即又想这是阴阳师兴盛的时代, 对方穿着的浅色狩衣上似乎也有不同制式的玄妙花纹, 说出这种话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了？”白发少年亲切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熟……”说完藤丸立香一愣, 喃了句：“我居然也有说别人的这一天！”
“哈哈哈哈哈，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占卜一下吗？”
年轻的阴阳师大笑，直接在他的桌边坐了下来。
“不用了，我不相信这些东西。”
藤丸立香摇摇头，婉拒他，“没有冒犯的意思, 只是觉得未来之所以是未来，正是因为它有着变幻莫测的魅力才被这么称呼的, 所以不论占卜的结果是什么, 在被我知道的那一刻起未来就又发生了变化。”
何况自己身上的时间线乱到连千里眼都看不出来, 盖提亚也才一直在身体里偷窥他。
人王：……
年轻的阴阳师也没有强求，抬头望了望天，“好吧，反正看不到星辰的时候，占卜出来的结果也不准确。”
藤丸立香无所谓这样玄乎的话，淡定地吃起面汤，顺便又叫妇人再来一碗，还付了钱。
“哦？谢谢。”
白发少年有些意外藤丸立香会照顾到自己的一份，眉眼被热气蒸得温和，脸上的纹路也显得朦胧许多。
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一张桌子大快朵颐且食不言，看街上的人走走停停，愁云惨淡。
“那我给你讲一讲我游历中的故事吧。”
面汤解决得很快，白发少年打算答谢这碗热食的招待，收拾好后唰地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扇子。
藤丸立香觉得他和之前看到的源氏阴阳师完全不一样，头发白得像雪，眼睛干净得像月亮，没有其他刻板的形象束缚，书翁的鸟要是飞过去，或许都要停在他肩头轻轻扑棱两下翅膀。
他有一种更奇妙的感觉，仿佛能行走在人与妖两个世界的阴阳师就应该是这个模样，莫名地刷新了一下对阴阳师这个职业的普遍认知。
藤丸立香闲着也是闲着，表示洗耳恭听。
年轻的阴阳师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在海之外，有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座日轮之城。”
在大海还没有淹没河岸和乡村的时候，我们一行人渡海来到了日轮城。
不同于阴冷的平安京，海岛的空气干净清爽，山城沐浴在舒适的日光之中，居民们的生活祥和安宁，到处都是喜悦开心的面孔。
我们到的那一天，恰好是日轮城太阳女王卑弥呼的大婚。
传说，邪马台王国的一名女子无法生育，每日到神社祈求，终于感动了神明。在一个明媚的清晨，神社天降了一名女婴，神明带着对女孩的祝福，将一件神器赐予了她。
女孩的名字就叫作卑弥呼。
邪马台国久经战乱，在神社长大的卑弥呼具有强大的灵力，也发现了神明赐予的神器中有干扰时空的力量，于是她组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成功平定了战乱。在新的都城修筑了日轮阁，登基为太阳女王。
女王的辉光照耀着所有人，她爱民如子，励精图治，山城的人民也都爱戴她。
她的婚礼也将会是日轮城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庆典。
可是，我突然记起关于卑弥呼的传说，是写在八百年前记录的卷轴上，说着的，也应该是八百多年前的故事。
藤丸立香听得很认真，听到这一个激灵，赶紧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发少年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用扇子抵着眉角，苦恼道：“哎呀，我想一想……”
藤丸立香：“老板，再来两份丸子！”
年轻的阴阳师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女王的大婚盛大无比，日轮阁前的佛像光耀辉煌，花瓣飘洒在欢庆中，每个人都在祝福女王与新郎，祝福他们喜结连理，余生将永远活在喜悦之中……”
参加完婚礼的我们第二日下山，市集里的人们热情好客，纷纷如初次见面般向我们打招呼，并且兴致高昂的回答我们的询问。
最后向我们介绍当天城中的大喜事。
【今天是我们太阳女王殿下的婚礼，请一定要去参加啊！】
我们感到很吃惊，问婚礼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招待我们的的少女愣了很久，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对呀，庆典不是已经……】
不知道什么时候，市集中变得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阴冷惨白的幽魂，话音未落，就向这个少女扑来。
原来最幸福的那一天，已经陷入了永劫。
白发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慢，叙述出悲剧的开端。
曾经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如吞天的乌云，将太阳的光芒遮蔽。日轮之城的臣民们不断因为瘟疫死去，哀嚎和恸哭如同一根根芒刺折磨着女王的身心，而女王的夫君也不幸离世，让卑弥呼悲痛不已，陷入了疯狂。
卑弥呼有强大的灵力和可以操控时空的神器，她施展了术法，让日轮城的时间回转到她大婚的那一天。
将她、将城中所有人最幸福的那一天，过成了一生。
在瘟疫中死去的逝者们也成为了行尸走肉，机械地重复着记忆里的那一日，如果被提醒，从轮回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那么因为反复逝去而积累出的幽魂就会出现把她吞噬，她就会成为新的鬼。
后来帮助我们逃脱这座小岛的，是一位视太阳女王如长亲与老师的守卫。因为女王在她幼年时将神器里的月之力交给了她，所以她并没有受到时空术法的干扰，成为了在最后对自己的女王举刀的鬼族公主。
女性带着无与伦比的决意对着最敬爱的陛下挥出磨练至今的那一刀，斩断了永劫。
藤丸立香听完，愣愣地直起身，被故事里蕴藏的人情物理深深震撼。
“这个故事有点厉害，我要缓缓……”
“你喜欢就好。”白发少年也很感慨，轻轻地笑着，说出最后的结局：“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但日轮城依然在轮回之中——泷夜叉姬并没有破坏那一件神器，选择让山城里的居民在术法松动后慢慢醒来，决定自己的轮回。”
到那时，日轮之城将会变成一个鬼族的国度吧。*
“好啦，故事就是这样，我也该走了。”
年轻的阴阳师讲完故事站起身，脸上的纹路在软白的小雪映衬下越发红艳，他拉上围巾，告诉藤丸立香这家店的丸子味道的确不错，可以带一些回去。
藤丸立香在被玉藻前打击后又听了那么一个故事，状态更加浑噩地提着丸子就往回走了。
两人就此分别，小小的雪片在天空中轻盈飞舞。
日轮城的故事就这么深深扎根在少年的心里。
“啊，藤丸大人！你没事吧！”
回到庭院，小白立刻蹦了过来。
藤丸立香早就忘了他不靠谱的事情，把手里的丸子扔给小狐狸，脚步一顿，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
“小白，土御门这个姓是不是很常见？”
白藏主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丸子，边吃边含糊地回答“是啊”。
“是哪个贵族吗？”
“这倒不是诶。”
“这样……”
“怎么了？”
“没事。”
藤丸立香把在宫廷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小白，就回屋里了，休息前努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明天还要前往大江山，振作啊藤丸立香。
留在原地的小白感到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常见是因为，他们现在住的这条街就在土御门以北呀。*
藤丸大人是在问路吗？
次日清晨，雪已经停了。
薄薄的初雪只在黑色的土地上留下了星点的痕迹。
在玉藻前的引荐下，藤丸立香随着源氏阴阳师一行，往大江山出发了。
源氏的队伍很长，不止阴阳师，随从和侍卫也有不少。毕竟是武将之家，当代家主源赖光也是一个剑术与行军的高手，族中习武的术士也大有人在。
而在人后，身穿铠甲隐藏面目的妖兵如同一具具黑色的人行像，井然有序地跟在源氏的身后。据说如果源家人需要，还能让妖兵们集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妖将。
藤丸立香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现代的塑料玩具，但是妖兵队伍的氛围太过冷肃，他没敢吐槽。
阴阳师之间的消息传递非常快，“安倍宅邸的客人”在宫中画下的神龙之像显灵飞天的信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源氏。
源氏的人们看着少年骑着安倍晴明麾下的白藏主远远跟着他们的队伍，咬牙切齿又不能怎么样的模样让少年心情愉快。
行军的速度不慢，虽然不担心会跟丢，但藤丸立香好奇小白为什么要跟着那么远。
“因为我讨厌源氏！”狐狸呲牙，一脸凶样。
藤丸立香：？
他没想到小白还和源氏有恩怨，正想问，却突然间看到了源氏队伍里，一片黑漆漆的妖兵中有一抹惹眼的白色，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咦，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