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雪线
正在激战的大岳丸也听到了这一声惨叫。
“老师！？”
潮汐之术因为海鸣倒地而被解除，峰座周围的巨浪霎时落下, 拍到崖壁后又激起滔天的水花。
狂烈的风浪将水位一下抬高, 大江山哀嚎遍野，大岳丸正要回头, 紫色的鬼手再度拦住了他！
“别跑！”
术式一解，藤丸立香和海鸣自然也被巨浪冲了出来，因为魔力不足，少年身上的礼装也被解除了，如果不是茨木童子眼疾手快地改道抓住他，他估计就要直接落到山崖下面。
八尺琼勾玉剑的威力过盛, 酒吞和茨木已经重伤。鲜血模糊了红发鬼王的一边眼睛, 他喘着气看到远处被大岳丸接下的海鸣, 那个之前一直稳重地站在大岳丸后方施术的海妖居然变得那么凄惨, 又看到了藤丸立香手上握住的断刃, 反倒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
“你居然还把他给带回来了。”
一从拟似从者状态脱离，藤丸立香就感到自己握着刀柄的右手上黏黏腻腻、血肉模糊——当然这是海鸣的血肉——总之就是非常恶心！
如果单纯是他自己，估计没有那个毅力能彻底□□。
可谁叫具备神性的亚瑟王是无情无义的type呢。
白枪：……
听到酒吞的话, 藤丸立香扭过头，“你认识这把刀？”
茨木也意外地咧了咧嘴：“是鬼切。”
“他就是鬼切！？”少年显然很惊讶：“那他提到的另一个人难道就是——”
一想到接收到的记忆，藤丸立香又立刻闭了嘴。
茨木童子把他放了下来，他团了团衣服就把断刃的刀柄和之前拿到的碎片收了起来。心想虽然说好要带对方回去，但他没说要带给源氏吧……这里的源氏应该不会要一把失去用处的妖兵, 他决定把他拿给从者源赖光去祭奠, 再不济还有作为审神者的自己！
收拾好后, 藤丸立香抬起头。
他做到了解除海妖的精神控制和潮汐之术，虽然浪水还没有那么快消退，但海国妖怪已经失去了阵型和不畏惧疼痛的能力，天上巨大的妖蛟发出嘶吼随着浪水坠落，大江山的妖怪们却越挫越勇。
“大江山可以守下来！”少年坚定地说。
他再次执着地向酒吞和茨木发出邀请！
“一起回平安京吧！”
鬼王大笑起来，抹开脸上的血污，将褒奖扔到藤丸立香的怀里。
少年接过，喜出望外，是云外镜的碎片！
峰座的另一边，大岳丸惊讶地看着怀中的老师，他强大的师长在之前被大江山恶鬼与安倍晴明围剿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伤处一直除不掉的断刃像是吸血的蛭，此时却被人拔出，换来一个血肉模糊的的伤口！
周围大浪滔滔，海鸣奄奄一息，潮汐之术不得不终止。苍老的妖怪术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身边的人类。
“大岳丸，大岳丸，少主……”
“老师，您说！”
海鸣仍是满脸不可置信，指向藤丸立香的手指颤抖不已，却始终没有放下。
“杀、杀了他，杀了这个人类，必须杀了他……”
那个人类居然拥有神的力量，天空明明已经被云霾遮住，不应该有神能再看到世间！！！
藤丸立香：不你误会了……
大岳丸依言抬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潮水正在逐渐退却，妖群也四分五裂，他难得要输给酒吞茨木和一个人类？铃鹿山又要躲避陆地上的妖怪回到海岸？
不可能！
血祭阵法的最后一步就是京都，不把大江山占领了，他们又怎么进攻平安京！
“久次良，照顾好老师！”
白而森寒的鲸骨蜿蜒而来，从水花中现身的妖怪甩着身后的骨刺，单膝跪地，扶住海鸣，“是。”
而大岳丸纵身一跃，藤丸立香不明所以地跟着他的身影望去的时候，云层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
这个阴影太大了，它像是泼墨一般浇灭了藤丸立香才看到的希望，冷汗从少年身上每一个毛孔中涌了出来。
鼓声震震。
一直隐藏在云中的海国龙船，吱呀着寸寸舒展开翅翼，从天而降。
潮汐之术虽然终止，但海国的七人岬仍然还能操作骇浪之击，铃鹿山的大妖纷纷出没在潮水之中，将大江山的妖怪再度拖回水内一击毙命！
龙船只伸出了半个头，甲板上站着无数精锐的身影。
空气中开始充斥着更浓重的腥气，藤丸立香终究是人类之躯，被扑面而来的妖气震慑，一下无法动弹。
“这……”
酒吞童子将他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脸上波澜不惊，连同身边的茨木童子向前迈了一步，磅礴的鬼气再度烧起，让人不禁疑惑这两只重伤的恶鬼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极限。
“小鬼，”鬼王看着面前的敌人，低声说道：“抬头看。”
藤丸立香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去，站在船首上的赫然就是大岳丸，他扬起了八尺琼勾玉剑，金色的雷电从天空劈落到他的手上，雷电沿着纹路勾勒出上面黑色勾玉的边缘，而这把剑像是才苏醒过来一般，发出鸣动。下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力量都被这一个异状的神器引动了起来。
八尺琼勾玉有操控空间的力量，原来这个时代空气中魔力含量低迷的原因，竟然都是在被大岳丸手上的武器给吸取了。
怪不得他的实力这么强大！
加上这个事实，藤丸立香终于明白，大江山与海国局势从未扭转！
诸天云海，四面环浪，此刻被海国与鬼王的妖气搅动，皆翻涌不已。
温度不一、胡乱交错的气流让这一带的气象大受影响，天空甚至在被紫焰熏过之后，开始飘下了雪。
藤丸立香是这场战斗里的后来者，从黑夜山开始他就在不断地逃亡，几乎一直单打独斗，完全不了解海国的力量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他以为黑夜山、京都郊外和大江山之前的攻势已经足够震撼，却还是错估了大海的力量。
酒吞和茨木看见他能夺回鬼切已经是意外之喜，但接下来大江山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人类能占一席之地的战斗。
白藏主长啸了一声，跃到了少年身后用嘴捉住他衣服的一角。
明白他们意思的藤丸立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鬼王的手臂，蓝色的眼睛不甘地瞪着：
“说好的一言为定！”
妖怪不是言出必行吗！？
又要打起架了，鬼王懒得再搭理他，但想了想，还是转过头。
酒吞童子：“那个镜子，不是有个阴阳师说是可以打败大岳丸的神器吗，你就拿去吧。”
他这话点醒了藤丸立香，少年立刻颤抖着双手把那面镜子拼凑起来……
宛如黑色幽默般的发展让藤丸立香彻底愣在原地。
还差一块！镜面的缺口还差一块才能补全！
茨木像是觉得他碍眼，直接用鬼手把他丢到白藏主的后背。
海风停止了，大江山的两位鬼王面对海国巨大的龙船，明明狼狈至极，却像是一如往常的意气风发，周身膨胀起来的鬼气已经在眨眼间穿云裂石。
山下无数海妖在向上攀爬，骇浪之术再度扬起滔天的浪花，破碎的海浪迎着白雪，触及到火焰般的鬼气时骤然蒸发，发出滋滋的惨叫。
战事一触即发。
直到梦山的白狐高高跃起。
龙船怒吼着向鬼王座高峰撞来！
整座山头轰然倒塌。
藤丸立香感觉自己在向下坠，深深地将头埋在白藏主的皮毛里，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像是大江山上下所有的石头泥土、花草树木，每一只妖怪都抬头咆哮了起来，排山倒海的力量让整个世界不断震荡。尸骸和碎片从高空坠落，尘浪逸散……
而他在梦山的结界中，却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柔软无害的白雪才能落到他紧绷的手背上。
“为什么……”
少年低低地问道，声音嘶哑，却问不出任何问题。
白藏主不畏泥流与折断的巨树跃下山崖，再往下就是还未退却的黑海。巨狐露出了尖利的牙，他可以干脆利落地撕开挡路的鱼怪，挡住所有骇浪，却没办法渡海。
不仅如此，眼前的黑海中已经有一条长长的蛇影在蜿蜒，鳞甲狰狞的妖蛟游动在水中等着他们！
小白内心焦灼，他不能让藤丸立香结束在这里，可是要怎么办？
身后是崩塌的山体，前方是巨大的妖蛟，白藏主踏下山崖，在被泥流捕捉的最后一刻往海面上纵身跃出。
一道雪线接住了他们。
狐狸睁大眼睛：“雪童子！？”
狐背上的少年蓦地抬头，瑰丽而纯蓝的眼瞳倒映出眼前的浮海沉冰。
在纵身的那一刻，他与飘着红梅的衣摆擦肩而过，短暂地窥到了妖怪袖里的刀光。
冰雪缠绕的雪走刀汇聚了海面上的飘雪，为他们冻结出了一天霜白色的冰路，横跨黑色的海面。
藤丸立香猛地回头，大叫：“不，雪童子，等等！别留下！！！”
“藤丸大人，抓紧我！”
白藏主咬牙跳起，看也不看身后的海中跃出的敌人。
“雪童子！！！”
而无论他怎么叫喊，白雪的妖怪都只是沉静地目送藤丸立香远去，然后提起手里红梅与冰凌缠绕旋转的刀，从霜白色的地上浮起，眸色冰冷地回过头。
藏在海中的妖蛟体格庞大，思考仍接近野兽，就算有着少主的指令，但感受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危机，它高高跃起，烛火般的金瞳很快就锁定住了雪童子。
寒霜的领域开始扩散，冰原中心渺小的妖怪少年抬起头。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去守护那一点人类的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