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时曲
梦山地界。
藤丸立香躺在地上, 用非常严肃而深沉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传说中的阴阳师。
白发少年歪了一下头。
“好奇这个外表吗, 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啦。”
安倍晴明乐呵呵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这么解释着。
不远处山头有个小小的庭院，他把藤丸立香带到那，地上直接摆着成套的桌子和垫子，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
入座之后藤丸立香发现安倍晴明手边有一个画卷, 阴阳师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卷轴，画卷便徐徐打开，一个美貌清丽的少女从中漂浮出来。
她施施然向少年致意, 然后为他们拿来了茶与花。
“她是花鸟卷。”阴阳师说。
即使环绕在式神身边是非常柔和的力量, 藤丸立香还是被那鬼王级别的强度和这虚幻曼丽的出场给震了一下。
花鸟卷轻轻巧巧地来到桌边给藤丸立香倒茶, 少年呆呆地说：“你你你你你……”
他还没“你”完，一个清亮的嗓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晴明大人！”
小小的影子从草丛间迅速地跳了出来, 藤丸立香只觉得眼前吹过了一阵风，白色的小狐狸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少年跑到安倍晴明的身边。
熟悉的红白配色和面具立刻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藤丸立香又是虎躯一震：“小白！？”
小白兴冲冲地和他招了招手，“藤丸大人, 我们找到晴明大人啦！”
藤丸立香：“哈？”
看着狐耳少年一派开心的模样，和他身边的阴阳师又在用扇顶抵住额头发出低笑, 他也只好回招了招手,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高兴就好。”
很明显, 小白作为安倍晴明最亲近的式神, 却对他的阴阳师的计划完全不知情。
有点惨。
被这么一打岔, 藤丸立香有些莫名其妙地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安倍晴明，无声地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发少年又露出了他熟悉的苦恼的神色。
“呀，让我想想这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这次藤丸立香可没办法请他吃丸子了。
阴阳师笑着，又轻轻敲了敲扇子。
时曲，是安倍晴明向日轮之城的泷夜叉姬借来的可以重置时间的神器。
在荒川被大岳丸攻陷，荒川之主身亡，血祭阵法的第一阵也被海鸣写下的时候，他便出发去海外寻找了这一件神器以备不时之需。
他与藤丸立香一样，最开始对头顶云霾之后的天海一无所察，毕竟海鸣的潮汐术和骇浪击已经无比强大，海国军队突然发动的奇袭又让陆地上的妖怪与阴阳师们措手不及，海天逆转之术在那时也仅仅是铃鹿山古书上的一个记载，人们无法想象这样的术式规模。
且在发现血祭阵法的真面目之前，海国的龙船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无数海妖上岸让平安京沦为了更可怕的地狱。
在看见天海下落的那一刻，安倍晴明只好选择转动时曲。
一切回到海国未曾来袭的时候，可关键的问题也摆在了阴阳师的面前。
除了要破坏各处的血祭大阵，还要找到足够的兵力对抗海国船队。大海中的妖类数量极为庞大，大岳丸又有八尺琼勾玉在手。安倍晴明在这一次如尝试拯救荒川，却也还是失败了。
这不仅仅是有几位式神协助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是需要更多的助力才有可能拯救平安京。
于是安倍晴明想到了当初大江山的妖怪从时间夹缝回来后，向他提及的一个贩卖愿望的商人。
涉及时空的法术虽然是禁忌，但时曲是高天原神明赐下的神器，以及四月一日君寻既然能与妖怪沟通，那就证明他本来就是一个连存在次元都模糊不定的人。
“简单来说，您是想要一支军队？”四月一日在水镜前问。
平安时代的阴阳师坐在廊下看着树上凋落的花，阴郁的天空让他面露些许忧愁，思考了片刻地说道：“对抗海国必须集结众生之力，何况敌人的手上也有一件神器。”
愿望商店的店主想了想，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有多困难，淡淡地点了头，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会为安倍晴明送来能联系众生之人。
将特别制作的符咒交了出去，安倍晴明还跑了一趟黑夜山，将时曲封存进云外镜内。云外镜内本身就是一个隔绝万物的空间，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只不过时曲封存之后，三大神器间的平衡被打破，八尺琼勾玉开始疯狂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接下来的作战只会更艰难。
但这一切都安排好了。
再后来，安倍晴明联合源赖光，在大江山一役战败后失踪，没有人知晓他的去向。
彼时藤丸立香从天而降，来到了平安时代的特异点。
参天白树屹立在山脚，霏霏白草迎风飘摇。梦山之主能以寒霜凝为饰物，风一吹过，金铃摇响，忽然有许多身影逐渐出现在藤丸立香的眼前。
在青行灯幽幽的笼火旁，安倍晴明简单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樱与桃的妖怪并肩坐在树上，扬起了落雨一样的花；小鹿男与山兔追逐着蝴蝶精招来的蝴蝶；莹草和小松丸一起坐在树下看着花；虫师、数珠等小妖怪们都静静坐在这雪色的山野间，欣赏着梦山的景色。
安倍晴明说：“因为灵气被吸收之后阴阳术几乎没有办法被使用，我只好先借用母亲的血脉变成妖怪躲入虚幻之间的蜃气楼里。不过在这一次重置之后，时曲的力量也算是用尽了。”
藤丸立香捋了一下爆炸的信息量，喃喃地说给自己听：“也就是说……现在其实是第三周目的平安京啊。”
他听到安倍晴明这么说，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事实感觉接受良好。
怕不是电子之海的后遗症。
一番心平气和地胡思乱想，接着藤丸立香像是突然间接通上了电路，才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坐直身体。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面前的阴阳师笑了起来：“是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少年条件反射地抹了抹脸，然后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次：“……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对。”
藤丸立香顿时拍桌而起，却又没想好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做，就那样傻站着在原地。
无数景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又沉下。
二周目时他从天而降，大江山的两个鬼王接住他，酒吞童子替他说出了“来晚了”的事实，少年虽有所察但也仍然坚持。接着，黑夜山的崩坏、神明的陨落、大江山坍塌、雪线上的奔袭以及后面玉藻前的焚天……
这一连串亲身经历过的冲击让他的反射弧变得有些异常。
他现在才清清楚楚地反应了过来。
安倍晴明眉目温和，用淡淡的嗓音告诉藤丸立香一个事实：
“这一次你来得足够早。”
——所有的牺牲与死亡的阴影都还未发生！
藤丸立香猛地捂住脸。
随后阴阳师也站了起来，郑重地对他说：
“这也是最后的机会，请你再次协助我一起，拯救平安京。”
良久，藤丸立香才红着眼眶抬起头，笑着说：
“没问题！”
一切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确切指的时间是大岳丸还没有攻陷荒川。
当初安倍晴明以为只是鬼王之间的血战，大岳丸和荒川经常在入海口打架的事情许多妖怪都知道，每次一打海岸边就大浪滔滔，结束后继续风平浪静，两位鬼王甚至还有不少交情。
谁想到某一天曾说过“大海与川流终将汇聚”的大岳丸会率领海国举兵入侵陆地，而荒川之主战死，宝刀海国作沉入大海。
这就是海国来袭的开端，许多事情也需要藤丸立香和安倍晴明从长计议。
阴阳师铺开了地图，想到命运扭转还没能太冷静下来的少年摩拳擦掌，凑了过去。
可还没等谁开口，两人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一震。
藤丸立香：？
少年不明所以，许多妖怪也被响动吸引了，但纷纷优先转过头来看着白发的阴阳师。
结果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白藏主，毕竟梦山是他的地盘。狐耳少年立刻直直竖起了耳朵，朝某个方向看去，然后目露凶光甚至呲起牙。
这反应让藤丸立香觉得有点眼熟。
安倍晴明也像是知道了什么，叹了口气，把刚打开的地图收了起来。
“我居然忘了，他也是知道怎么进入梦山的人。”
“是谁要来了吗？”唯独藤丸立香摸不着头脑。
阴阳师目光游移，“之前为了去大江山收集血祭大阵的情报，需要一些兵力，平安京内某一个大家族正好被宫廷派遣至丹波对抗海国，我就暂时与家主结盟了，当然也不得不告诉对方我的计划。”
藤丸立香记起来了，当初传闻里与安倍晴明一起在大江山战败后失踪的还有一个人。
这时候他摸了摸怀里，惊讶地发现那把在大江山收集到的鬼切碎片还在，没有被时曲重置。
怎么回事？
“时曲的重置终究是有漏洞的。”阴阳师轻轻摇头，“就像日轮山城里逐渐醒过来的人们一样。”
片刻后，纹着笹龙胆的旗帜出现在雪白的苍野上。
步伐沉重的妖兵结队前行，在队伍的前方，一个身形修长，额前白发有一缕红的男人腰间佩刀，沉稳而立，周身散发着一股标准的野心家的气息。
藤丸立香终于见到传说中被自己搭了顺风车撬了雪童子还捡了碎刀的源氏的家主。
——源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