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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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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和小太子皆是沉默不语, 此事牵扯至此, 已经不是寥寥惩戒几人就可以的。

他们这几日翻遍历年的赋税京中朝臣的人员调动, 对此事并非毫无所觉, 长宁此来,也不过是为他们指明了一条方向而已。

京中有人生了异心,或者说,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有人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地为今日做准备。

六十年的平静, 已经让这一代人忘了,蛰伏在边境上的不是一只温驯无害的羊,而是一匹茹毛饮血,有着血红的眼睛和锋利的獠牙的狼。时刻等待着时机,狠狠地一口咬在大郢的脖颈上。

皇上推开面前半人高的文书,把已经干涸的狼毫笔挂在笔架上,叹了口气,满心满眼的疲惫和无力。

“是我太过无能, 这么多年了, 竟然对此毫无所觉,任由那群人把手伸到了京中。”

“是我一味闭目塞听, 放任至此,只看到了歌舞升平下的太平盛世,被一时的平静祥和迷了眼麻了心, 早该知道的,过去百年间,何时平静过这么长时间?”

“父皇,”小太子叫他,低着头在桌面的地图上草草花了几笔,拎着这张纸走上前来,在主坐的案上清理出一片空地,把图摊开。

他并未出声安慰皇上,或恭维几句,或称颂一番,只是唤他让他回神不要自怨自艾,他指着图中标出的一条长河道,“粮食若是想从京中运至西南两郡,大批量的运粮,河运必定只有这一条路。”

“为掩人耳目,就算是他们最终要把粮食运出大郢的地界,最终也必定会从此处分道而行。”他伸手在图上画了一个区域,“根据京中最近一个月进出货物的文书来看,之前运走的只是小批的粮食,剩余的大批该还囤积着。”

“若是最近的动作走漏了风声,他们最快也该是在三日前刚开始行动,按照行程来看,此时派兵,也还追的回来。”

皇上和长宁皆俯身认真地听小太子所言。京中地处偏南,货运码头极多,更是有人无文书,铤而走险从无名小码头运货走私,不过山高水险风险极大,最终多是人财两空。

小太子指出的是条官运河道,但因久之荒凉管理松散,塞些银子,也就无人来探查船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了。

况且此河虽然在大郢境内甚少使用,可是却能直通西南塞外,途中更是可以转换陆路,方便至极。

“京中的人暂时可以留中不发,”小太子沉声道,“但是这批粮食,必定不可全部落入敌手。”

这是必然,就算是一把火烧光了,也必定不能送到敌人手中,为他们的马,养他们的人。

只是此时——“那处多是荒野穷林,当地郡县的兵力对着穷山恶水的土匪尚不能敌,对着这些有备而来的异族人……”

“京中最近诸事动荡,”小太子也跟着说,“京中禁军须得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不可离京远赴。”

他们两个一进一退,只给皇上留下一条路,他也不恼,“现下确实并无合适人选,秦深既然还留在京中,此事他该责无旁贷。”

“知道秦家人不理政事,”他缓缓地说出自己的打算,“这件事也本不该他插手,要让他领兵前去,自然要找个合适的由头。”

皇上和太子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打算。

“再没有什么比这批粮食充作军粮更合适的原因了。”太子开口道,“只要小将军能够把这批粮食追回来,这批粮食就是除却朝廷定时分发的军饷军粮之外,另外的军粮补充。”

“朝廷一分不要,追回来的粮食尽由小将军处置。”

长宁看皇上一眼,他沉默不语,想来是对这件事无声的默认。长宁便不再多言,只是想着秦深要是真追回了粮食,必定是要亲自押送回军营,到了那时,秦将军该会顺势让他归营,那他们之后要再见,至少也是一年之后了。

“姑姑,”小太子轻声唤她,长宁回了神,疑惑地挑眉看他,“何事?”

“秦小将军此行一人前去,总归有些不妥,须得有人与之同行监督,只是京中最近诸事繁多,可以信任的人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分身乏术。”

小太子笑意盈盈地看她,拱手道,“姑姑劳累些时日,随小将军一同前去吧,也算是为我和父皇分忧。”

长宁看着皇上,皇上摆摆手道,“去吧,长这么大你还没出过京呢,天大地大,去走走看看吧。”

“此行也不必太过着急,”小太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说,“你只需跟在他们后面,等他们把粮食快要运至边界处夺回来就可,离军营近些,你们也能少些辛劳。”

“只是守着水运还不够妥当,”皇上展了一张纸写道,“秦家的郡主,是叫秦潇吧,那丫头从小力气就大,身手也好,朕寝殿顶上的瓦被她幼时踩碎了,如今都不曾修好。”

“就让她从陆路拦截,也需一个随行监军的人,”皇上抬眼看她,“长宁,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长宁还是楞楞的,没回过神来,小太子倒是通透,直言,“齐家的世子齐岸,今朝新晋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领了个闲职,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倒也合适。”

“那就让他去吧。”皇上把他的名字添上,盖下印章,此时天色已经将亮了。

皇上起身时一个趔趄,久坐之下腰腿已失了直觉,他膝盖重重地磕在案上,跌坐回椅子上。

长宁和太子立刻一左一右地扶着他,长宁担忧地问,“皇兄,你一夜未睡,今日就先罢了早朝吧,回宫小睡一会儿。”

皇上摇摇头,“无碍,只是坐的久了腿麻,等我缓缓就好。”他说,“如今一切尚未大定,更改勤勉些,我虽无能,早朝上听一听别人的劝谏,看一看真心假面还是做得到的。”

他缓了一会儿,自己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用冷水净面,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他回身吩咐道,“安儿,按着昨晚梳理的线索,理清楚官员的名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浑水里的鱼也该清一清了。”

说完他拍了拍长宁的手,叹一声道,“待会去母后宫里看一看她吧,不必耽搁,午后就和秦深一起出发离京吧。”

他推开门,让清早的阳光撒进来,一个人踱步走了出去。

小太子对此毫无所感,他收拾着用得到的文书,对着长宁说,“姑姑稍等片刻,我随你一起去见皇奶奶。”

长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太子,在心里叹口气。

她有时候怨皇兄犹疑,有时候也心疼他孤独。明明母亲尚在,有青梅竹马的妻,有成熟早慧的子,有血脉相近的妹妹。

可是有时候,好像谁都不体谅他。

就像现在,他熬了一整夜还要去上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着底下的人针锋相对。长宁无能为力,帮不上他,太子视若无睹,袖手旁观。

天家的温情最是虚伪,也最是冷漠。

“安儿——”长宁苦涩道,“皇兄他——”

“我知道。”太子语气平稳道,“可是坐在那位置,平庸就是最大的过错。”

“我知道父皇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和情非得已,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他让太多人伤心了。”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最好的儿子,最好的哥哥,最好的父亲。可是从来没有如果,命运不会给我们自己选择的权利。”

太子轻声说,“父皇现在是在努力,是在弥补,这是他真正想做的,我们不该阻止他。”

长宁捂着脸苦笑道,“你也不过才十二而已。”

小太子也笑了,“我可是要成长为可以让你们倚靠的人啊,要是我不努力一点,怎么做得到呢?”

“好似只有我一个闲人了,”长宁道,“等着你们护着我照顾我。”

“应该的,”小太子笑道,“我们可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长宁在心里喃喃自语,却是有些怕去见母后,她们素来不如何亲近,向来小太子也是知道的,因此才主动说陪着她去。

长宁也不知为何,母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过分深远,从来不看她的眼睛,总是要她穿红衣。久而久之,长宁便不如何去她宫里了,进宫也多是去飞鸾宫或东宫。

今日却避不了。

小太子走在她前面,还特意让人去飞鸾宫请皇后来,生怕她不自在。

太后礼佛静心,年岁渐长睡得也少了,长宁他们到时,太后已在小佛堂诵经。听到通报也不意外,让他们候着,直到早课昨晚才起身,让他们进了偏厅。

长宁束手束脚地站着,小太子陪着她,皇后匆匆赶在陪着太后身边,引着他们说些话,不至于陷入沉默的尴尬。

一顿饭吃完,太后挥手让他们告退,长宁才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太后这才抬头看了她第一眼,但很快又垂下。

她沉默片刻,招了招手,让人送来尚未绣完的嫁衣,“你先上身试试吧,等你此行归来,这嫁衣便该完成了。”

“你就可穿着嫁衣,风光大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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