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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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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中运出的粮食数量并不算少, 不然也不可能引得粮食价格来回波动居高不下, 皇上让抬手放一小部分粮食离大郢, 可是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多的粮食被人带走。

就算是之前秦深和长宁料想, 也仅有五分之一允许放手。

可是他们不仅带走了船上一半的粮食,还一把火烧了路运的所有粮食。

现在大郢追回来的粮食,只有原定计划的三分之一。

长宁扶着旁边的一棵树简直要站不住了,底下的人还在因为打了胜仗兴高采烈,互相招呼着结伴去货舱里搬东西。

秦深率先发现了不对,他下了船舱,却看到里面堆积的不是粮食, 而是从河床里淘集的沙子。这些沙子把船舱的吃水位压到和装满粮食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早就偷天换日了。

秦深立刻召集诸人,一半留下看押清算,另一部分顺着长宁指出的踪迹沿途追踪,不过为时晚矣。

那船扬着帆,顺水顺风而下,一刻千里,眨眼间就只能看到水天一色间的一道斜影。

秦深当机立断, 飞鸽传书秦将军, 让他在两国交界处把人拦下,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出逃。

长宁此时的身份毫无用处, 秦深却拉着她,“现在情况不明,我暂时要归营无法脱身, 你一人归京路途遥远,途中危险尚未可知,你和我一起去见父亲,等事情安定下,我送你回去。”

长宁心中惴惴不安,知道此事绝不会轻易罢休。京中动荡尚未平息,异族此举无异于在家门口挑衅。

他们带走了船上一半的粮食也就罢了,大郢技不如人无可奈何,可是他们在秦潇追回粮食后又一把火烧干净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无疑是想借此受挫大郢。

此时众人皆是枕戈以待,长宁不欲使他们分心,于是便随着秦深一道,一同去了戍边的军营。

秦将军治军严苛,但也以身作则,因此军营中军风极正,赏罚分明。

同样的,对着秦潇也不会手下留情。

秦潇身为秦家的人,既然领了皇命,追缴护送军粮,自然也是身居军职,此行却毫无建树,不仅没能追讨回粮食,更是让人在眼皮底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就像是凑上前去,把脸伸到别人面前讨打——这是失职。

秦深长宁不过是晚了秦潇齐岸两天到达,到的时候,秦潇已经领完了罚。秦将军的军棒之下她还能起身活动,齐岸却已经卧床两天了。

秦深和秦将军商讨军事,长宁自觉避开,她自己出了军帐去寻秦潇,秦潇在齐岸帐中,守着煎药的炉火发呆。

齐岸伤的不轻,但也算不得太重,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将养几日就好许多,还没秦潇挨的一下重。

长宁挨着秦潇坐下,磕了下她的膝盖,让她往旁边坐坐,给她空点位置。

秦潇这才发现她的到来,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没说话。两个人静悄悄的,各自出着神,帐中只有药炉底下木材崩裂的噼啵声。

秦潇弓着身子,没了过去的活灵活现,她疲惫地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搓了搓,声音含糊地问,“你要回京了吗?”

长宁往炉子里加了根木头,闻言下意识地点头,有些恍惚道,“要回,但是要再等等。”

秦潇长叹了口气,紧闭了两下眼睛,睁开时瞪大了些,好让自己显得有精神点,她指了指背后,“你回去了把他带上。”

于是长宁回头看了睡着的齐岸一眼,他避开后背的伤处,此时趴着,闭着眼睛,看起来睡的很熟,长宁扭过头,轻声问秦潇,“他怎么罚得这么重?”不像是秦将军的风格。

秦潇闻言一顿,嘟囔着的声音含糊,她皱着眉烦躁道,“本来不管他的事,我爹——”她脱口而出道,随即又换了个称呼,“秦将军本来不准备搭理他的,他虽然领个监军的名头,但还是算作皇上那边的人,再如何此事也怨不到他身上。”

她胡乱塞了干柴到炉子里,重重地叹口气道,“是秦将军罚我的时候他扑上来,挡在我背上,替我领了那些罚。”

“我哪用得着他来护,”秦潇烦的不行,混乱道,“这点罚对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我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就第一下比较重,后来都是会放水的。”

“就他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没看懂,扑上来就替我挡了我爹的棍子——这不是在众人面前跌我爹的面儿吗?”

“于是我爹就全罚在他身上了,”说着她顿了一下,有些迟疑,也有些不忍,“本来不用打那么多下,是他太不懂规矩了,这里可是军营!还当真求一句情就能饶过不成?!”

“好在我爹下手有分寸,知道他一个文弱书生受不了苦,不然早就几下把人打死了。”

越想越烦,她扒拉着头发烦道,“你回去的时候把他带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能待的,早点回去吧。”

长宁摸了摸她后背,隔着一层衣服还能感受到她背后长条状的肿胀,那时军棍落下后皮肉留下的印记。秦潇却恍若未觉,既不呼痛也不抱怨,好像进了军营,京都十里红尘软帐给她镀的一层天真柔软便褪去了,她成了秦家铁骨铮铮的郡主,拿银枪,骑高马,烽火狼烟中一人一骑勇无畏。

长宁这才知道,大郢不是永远都繁花似锦锦绣和平,是秦家把他们护得太好了,好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都能一肩担起重任,她却只能在此惶惶不安。

“好。”齐岸的手指抖了一下,长宁装作没看见,她说,“我带他回去。”

秦潇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轻松了一些,才想起问,“我哥干什么去了?”

“和伯父商讨事情,”炉子上的药终于开了,咕噜咕噜地泛起水花,长宁说,“这次的事情,怕是不好解决。”

秦潇自责道,“是我大意了,我只想着把粮食夺回来,完全没想到他们回杀个回马枪,把粮食烧了个干净。”

长宁没法安慰她,这件事不是一个人的责任,可这责任太重太大了,谁都负不起。

秦潇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练会儿枪,你守着药吧,熬好了叫齐岸起来喝,等他喝完你去我帐中睡一会儿,”秦潇抹一把脸,“你看起来很久没睡好了,躺着歇会儿吧。”

长宁领了她的情,点头表示听到了。等秦潇走远了,齐岸睁开眼睛,躺着没动。

长宁也没搭理他,等水花翻了一刻,找了个碗把药倒出来,用布巾垫着递给齐岸,“喝了再睡吧。”

齐岸端起药碗,也不怕烫,就这样喝了,喝完又趴回去,一句话不说,就跟哑了似的。长宁只得主动开口问,“你要和我回京吗?”

齐岸缓缓地吐了口气,反问她,“你要回去吗?”

“回啊,”长宁看着炉子底下的火发呆,“我这样的身份,在这里是个麻烦,既会让他们束手束脚,要是被敌人发现,更是添乱,还不如在京中守着等消息。”

齐岸却说,“我不回去了。”

长宁也不意外,只说,“那你和潇潇说清楚,不然等她发现你阳奉阴违,你在军营的日子估计会不好过。”

“我留下来不是为她,”齐岸声音很稳重,他说,“我只是受够了京中的尔虞我诈,也厌烦了一家子的勾心斗角。”

“这里也许会有危险,但是这里也很简单。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为的就是家国天下,现在只不过是换一个方法继续。”

“我想留在这里,陪着这里的将士,等着大郢让四海臣服,再无强敌来犯的一天,等着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的一天。”

“长宁,你自己回去吧。”

长宁捂着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她说,“好,我自己回去。”

秦将军毕竟更老辣些,就算是敌人狡猾,层层布防遮挡,他还是从他们身上刮了一半的粮食下来,但是两军也兵戎相见了。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整个大郢的边界气氛突然就紧绷起来,士兵日日训练,夜晚兵器都不离手,时刻准备着迎接敌人来犯。

但是敌人突然又安静下来,就像之前的水火不容只是一场幻觉,但谁也没掉以轻心。

长宁自来此,只在第一天和秦将军点头致意,此后再没见面,这一天却突然有小兵来唤她,说是秦将军有请。

于是长宁便知道,她该离开了。

秦将军是个冷硬的军人,不苟言笑,行走坐卧间皆带一股迫人的气势,他身着一身铠甲,面容刚硬,身板挺直,坐在案前捏着一封文书细看。

长宁挑了帘子进去,才发现数日不见的秦深也在此处。

她对着秦将军行了个长辈礼,叫道,“伯父安好。”

秦将军抬头看她,面上稍微柔和了些,对长宁道,“长宁,此处简陋,委屈你了。”他吩咐秦深,“给长宁看座。”

长宁坐下,秦深站在她背后,比她高出许多,手虚虚地搭在长宁肩上,长宁有些紧张,秦将军必定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他却低下头,又捏着那份文书,问长宁,“长宁正是好时候,可许了人家了?”

“要是不曾,回京就该挑个好夫婿,早早成亲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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