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时妈妈和时爸爸很忙,走街串巷的小本生意虽然赚钱,但全靠汗水来扛着,而且做一天赚一天的钱,休息一天,就只能少赚一些。
时爸爸和时妈妈都是苦过来的,不怕辛苦,怕的是像从前那样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两人都是勤劳肯干的人,咬着牙愣是一天没歇地干下来了。
好在现在这种生意做的人少,辛苦归辛苦,但确实能赚到钱。
时妈妈这次来燕京就带了四千块钱来,除了留下几十以备不需,这是所有的钱了。
时尉一开始写信回去让夫妻俩带着时纺来燕京的时候,两口子那是顾虑重重的。倒不是舍不得怕给时纺花钱,而是手里的钱确确实实的不够。
他们什么事情都没尝试过,但是没钱的滋味,却是时时刻刻都在弥漫在舌尖。
不仅是害怕过来耽误时间,更怕又是白忙活一场。钱钱钱,没有钱真的是什么也办不成啊。
家里这段时间赚了一些钱,但夫妻俩也不敢花,除了房租和每天出摊的花费,连多给自己添置一件衣服都没舍得。
穷啊,穷怕了,真的是穷怕了。手里虽然有钱了,但依然没安全感。
时纺的病要钱,要好大一笔钱,以后的生活要钱,万一有个什么事情,那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而且政策变来变去,现在说是可以这么干,要是哪天又不能了呢?
攒着吧,还是攒着吧,等攒够了,等再熬熬,日子万一就好了呢?
只是考虑再三后,两人还是决定带着时纺来一趟燕京。
时纺的病,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两人虽然也有那么一点重男轻女,但是时纺是他们的孩子,哪怕一开始不在意,可这么多年一年年的熬过来了。眼看着她从鬼门关一次一次地逃回来,哪怕是块石头都要碎了,何况是做父母的呢?
很多时候,付出比得到要来得更加深刻。
时爸爸不仅把家里的钱都让时妈妈带上了,而且还拉着老脸又去借了一大圈,给凑够了四千块钱。
“妈,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没钱的日子难熬,时尉知道,所以才要更加努力的赚钱,只要变得更加强大,那就不怕了。
时尉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万块钱给他,两千张的大团结叠一起差不多有三十厘米厚,沉甸甸的放在时妈妈的手里,顿时就把人给震傻了。
大概是钱太多了,时妈妈有那么一瞬间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尉、尉尉,你这钱哪里来的?你可别去干什么傻事啊,纺纺的病有你爸和我呢,你可别……”时妈妈愣怔过后,眼睛一下就红了,声音哆嗦得像是在走钢丝。
时尉在他的心里是个好孩子,优秀得让能让她挺直脊背骄傲做人的好孩子,但这两万块钱实在是太多了,这时候万元户都还是个传说呢,不怪时妈妈想歪,而是她的眼界就是这样的。
两万块钱,摆在一起,她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是时尉这个学生给她的了。
“妈,你别急。这钱正当得来的,你放心吧。”虽然早就预料到了时妈妈的反应,但时尉还是有些头疼。
两万块,是他思考过后拿出来的钱。
时爸爸和时妈妈胆子小,时尉是知道的,别说七十万了,七万她都不敢说。
但是两人的担心和忧虑他也知道。
几千块是缓解不了他们的焦虑的,时纺的病现在想要稳定下来至少要一万块钱,给了一万,两人还得往死里干。
两人也都不年轻了,前半生已经亏损得那么厉害了,以后得好好养才是。
所以时尉思来想去决定先给时爸爸时妈妈两万,第一,是让他们减轻些压力,干活的时候能放轻松些,不要像牛似的死干。第二,则是给他们一个坚定的信念,让他们知道儿子是有能力赚钱的,给他们减少的焦虑,也顺便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
“你记得远之那车吗?别看就一辆车,那也得七八万呢,还是米金。我现在跟他一起做生意,做的是外国人的生意,外汇知道吗?一米金黑市里能换十块钱呢。这钱都是正当来的,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时尉故意用那种夸张炫耀的语气跟时妈妈说话。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愚蠢的高高在上,但这种罪容易糊弄像时妈妈这个年纪的人。
时妈妈什么样的人,时尉再清楚不过了,倒不是鄙夷,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勤快但是软弱,丈夫是天,眼界又狭窄,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自己的安全舒适区。只要在谈话中把握住了主导权,就能方便地牵住她的鼻子。
时尉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跟自己老娘都要玩这种骗子手段了,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这样确实是最优方案。
时妈妈虽然软弱,但她身上还带着封建家长是的“绝对权威”,时尉不占据一下主导权,是别想从她这里磨出点东西的。时妈妈说时尉固执,但他的固执遗传谁?还不是他们两个。只是他们的固执被显性的怯懦和老实不小心遮住了。
“和外国人做生意啊?”时妈妈睁大了双眼,满是不可思议。
时妈妈这几个月在镇上住着,尤其干的还是走街串巷的活计,除了那些家长里短,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外国的事情。
现在对国外的了解不多,真去过国外的也没多少,但人都是喜欢臆想的,听见什么就传什么。现在的主流趋势就是说国外好,那就传国外是怎么样怎么样的好,顿顿都是肉,牛奶多得用不完,只能勉强用来洗洗澡好用一下的样子,遍地都是钱,金子随便让人挖,家里小轿车开都开不完,早上一辆中午一辆晚上一辆地开……反正是怎么好怎么来。
听着虽然荒唐,但是信的人真的不少,而且都是深信不疑的那种程度。
时妈妈显然也是那种深信不疑的人,日子过得太苦了,要有些消遣,有点寄托,才能坚持一下,所以在时妈妈的眼里,国外那真的是掉进福窝里的日子了。
时妈妈心里信了大半,只是这钱着实有点吓人,路远之的实力不用她怀疑,早在一开始那木仓、那车就已经把她给震坏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怎么远之找你一起做生意呢?这么好赚钱的事情,他干嘛不一人做了?”
时妈妈人老实也善良,但是家里生意的事情,可是半点没跟人透露过真实情况的。一来,她怕别人知道他们家有钱了来借钱,现在的钱都是要拿来救命的,可真不能借出去;二来,那就是怕有人跟他们家抢生意。
他们这摊子小,但也要本钱,三轮车、煤气、食材都是要钱的,一开始可不得扔几百吗?这生意不像腌萝卜,腌萝卜的成本只有那么一点,就算赔了也没事,几乎算是没有任何门槛的。所以跟风的人特别说。
可这小摊不一样,一下几百的投入劝退了一大部分人。可要是知道了一个月能赚好几百甚至上千块的话,那都得疯,别说几百的投入了,几千的投入也干啊。
时妈妈是老实,但老实也不代表没脑子。反正这挣多少钱的事情,就他们一家四口知道,对外没哭穷已经是有所收敛的了。
换位思考一下,几个月就能挣几万的事情,有那个傻子会自己不干带着别人一起呢?
“我出点子出力气,远之出钱出渠道。”时尉故意用一副高傲的神情说道,“我是少不了的,一个人是能赚钱,但两个人显然赚钱更快啊。你想想你和爸,两个人一起比一个人赚得多了吧?还有啊,能不能赚到大钱,还是得看脑子的。你儿子我别的本事没有,全剩点子了。”
时妈妈顺着时尉的话想着,再想到家里现在的生意,也都是听了时尉的话才赚了钱的,疑虑顿时就消失了个干净。
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厉害的,要是时尉谦虚的话,时妈妈心里可能还打个转,但是钱摆在这里,时尉又把话说得这么满,时妈妈的自信心也瞬间膨胀了起来。
“厉害厉害,你啊,最厉害了。”时妈妈没了担忧,脸上满是笑,抱着钱都舍不得放手了。
时尉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在时妈妈这边过关了。
“对了,你记得好好谢谢人远之,你的点子虽然也厉害,但没人远之你也干不成这事,记得好好跟人家道谢知道吗?”
“知道了,晚上我就带他下馆子好好感谢他一下。”
“那还是别了。”时妈妈连忙说道,“下馆子那多浪费啊,你把他喊家里来,我去多买些肉,有那下馆子点青菜的钱都够我给做一盘肉了,你现在手里虽然有钱了,但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
时妈妈连忙去摸时尉的口袋:“你那还有多少钱,都给我,妈帮你保管着。”
听到这熟悉的话,时尉一愣,然后口袋里的钱就被全部摸走了。
时妈妈从时尉这里摸出钱,脸色一下就变了:“你怎么带这么多钱在身上?不怕丢啊!”
这会儿的小透特别多,时妈妈带着钱一路坐车过来的时候,那是做了好几处伪装的,钱用布包着,塞进铁盒子里,弄上小锁锁好,然后又包着布放进袋子里,再把袋子绑好放到大包里中间的位置,时妈妈就这样包着包抱了一路,时不时借着翻东西的时候偷偷确认一下塑料袋还在不在,是一秒都不敢离手的,上厕所还得抱好了。怕有人抢,她还特意把包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一路上看谁都像小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给自己一点存在感。
时尉口袋里的钱是准备下去买桌子凳子的,带了差不多有十多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零钱。
时妈妈拿了一毛钱给时尉:“有这钱就够了,带多少花多少就是,你是生怕不偷你钱是吧?心这么大,指不定之前丢过多少次钱了。”
时妈妈说着就露出肉疼的表情来。
时妈妈一念叨,就是念叨好久,然后把时尉收刮了个干净。
收刮完后,时妈妈乐滋滋地抱着那块大砖头,正数着钱呢,就突然问:“对了,旁边这些屋住的人呢?我今天早上都想借碗都没见着人。”
“这里都没人,房子是我买下的,原本住着的几家前些天就搬走了。”时尉还在那里伤神,到不是可惜被收刮走的那点钱,而是为自己只有一毛零花钱的现实哭泣。
手里都有两万多了,就给儿子一毛钱,能再抠一点吗?
“哦,搬走了啊。”时妈妈说完才反应过来时尉刚才说了什么,数钱的手都不动了。
“啥?什么叫你买下的?”
时尉显摆地说道:“这个屋子,还有那、那、那,都是我的了,还有那院子,也是我的。你儿子的!”
时妈妈已经傻了,不过很快又抱住了自己身边的这块大砖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时尉:“你买下来的?”
“嗯。”时尉点点头,然后说,“我准备开个店,你和我爸一起搬过来吧,怎么样?”
说实在,时妈妈确实心动了。
时爸时妈和时纺,现在租的房子并不大,本来就是为了省钱才租的便宜房子,还得放一堆食材,除了两张床还有点样子外,家里小得转身都困难。
村里虽然也有房子,但屋顶没有了,墙也少了一面,屋子慢慢地慢慢地就斜了一半,要么修要么推了重盖,不然就没法住人。
但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就那句话,舍不得钱。
大概是几千年的苦难经历下来,华国人的土地思想都很重,不管怎么样,对地对房子的执念很重,房子的诱惑是毫无疑问的。
但心动过后,时妈妈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燕京虽然好,但却不适合她住。
其他都不考虑,单说一个,语言怎么办?时妈妈不会说普通话,一口北方人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就已经宣布她没有社交了。
更别说还有其他麻烦的一大堆。
“算了,我和你爸先忙活着摊上的事情吧。”
时妈妈不愿意,时尉也没有强求。虽然他想让时爸时妈过来,好可以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照看他们,但这样做的同时也容易伤害到他们。
“你就回去买套房子吧。”时尉又说道。
时妈妈摇头摇得更厉害了:“我和你爸摆摊才多久啊?现在要是就买房子,那别人不都知道咱家赚到大钱了?几个月一套房子,以后镇上隔壁邻居要怎么说?”
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本来大家都是挣扎在贫困线上讨口饭吃的,结果你不声不响就抛下组织一举跨过温饱线到小康了,那可不是祝福了,闲话能把人说死。
家里也别想安生了,今天这个来借钱,明天那个来讨经验,总归就是个麻烦。而且时家在镇上又没有亲戚好友,也没有什么情分,就等着被孤立吧。
“那租房子行吧,也不用租个多好的,起码得三室一厅吧,给我留间卧室,纺纺也大了,得给她一个私密的空间,你和爸再一个房间,这样正好。然后再租个店铺,不干小摊子了,把场地固定下来,减去了东跑西跑的时间,也让顾客固定下来,还能多赚点钱。”
时妈妈明显有些不愿意,但是前面来燕京、买房子的提议都被她拒绝了,第三次拒绝的话一下还真不好说出口。
而且如果生活能过得好一点,谁不乐意呢?
时尉见时妈妈的表情已经有所松动了,便又给她算了一笔账。
小摊变店铺,成本虽然变大了,但客户能固定下来,价格能往上浮动一点,人也能轻松一些。
时妈妈不怕累,但照着时尉给她算的钱,如果能把店开起来的话,那利润也上来了。
只是,租店铺、装修、买设备的这些成本让她有些舍不得。
开店的话,桌椅、锅碗瓢盆都少不了,照时尉说的,还得买冰柜,那这花销一下就大了上去了。
“妈,我知道你省,可钱不是省出来的。你和爸之前担心时纺的医药费,可现在我们也不缺这医药费了呀。就当今年纺纺的检查费、药费得花上两万,那还四千呢!租房开店成本高是高,但怎么着两千顶天了是吧?”
时妈妈打断道:“要是不买冰柜,一千都不用呢!”
“那你还犹豫什么?”时尉立刻反问。
时妈妈嗫嚅着:“那四千里还有你爸借的八百呢,回家得给人还回去。”
“那就三千,再留两百以给你存银行卡里收利息,这够了吧?”时尉继续劝,“三千拿两千出来搏一搏,你看哈,现在你和我爸一天大概有五十块钱挣吧?”
时妈妈一脸骄傲:“比五十多呢!”
“那就当五十,一天五十,两千也就是四十天的事情,四十天你都赌不起啊。”时尉说道,“这店要是赔了也就赔了那么点房租,你那桌子椅子锅碗瓢盆冰箱大不了就便宜点卖出去嘛!可要是挣了钱,那就不是一天一百两百了。你想想,小摊都这么赚钱,那开店得多赚钱?”
事实上,小摊子的成本低流动性高客户群多,赚的钱一点不比开店少,但是小摊子累啊。而且现在开店的人那么少,也就是国营饭店一家独大,服务态度还那么差,只要味道不是特别差,就不怕没人来吃。
时妈妈彻底沦陷了,只是时爸爸不在这里,她一个人不好做决定:“那、那我回去跟你爸商量商量。”
说是这么说,但时爸那人要比时妈妈好搞定多了,只要让时纺拿着“开店比小摊子有面子多了”这个磨他就可以了。
男人嘛,都爱面子,现在手上不缺钱,前景又是一片大好,只要不是真窝囊废,是个男人都会尝试一下。
时爸穷怕了,时妈压力大归大,但家里的担子主要还是时爸爸扛,他比谁都不想过那种不为下顿是吃野菜还是也草担忧的日子。
时尉的最终目的达到了,松了一口气起来就要准备走:“妈,那我先出门了,钱你放好。”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我还用得这你提点吗?”时妈妈几十年藏钱的经验不是吹的,时尉刚出门,她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好位置。
之前还要担心是会不会被邻居看到,现在知道这屋子是时尉买下的就他们几个人住后,她就放了大半的心。
“怎么样?把人忽悠好了?”路远之和时纺在外面玩着球,见时尉促狭的调笑道。
时尉刚想对“忽悠”这个词表示不满,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忽悠吗?
只是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贫一下:“错!这叫战术性侧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