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和宋潜打完电话后, 冉安心神不宁了几天。
她和徐疏野, 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了。
当初她瞒着徐疏野转学出国, 徐疏野有多生气, 她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不敢和他联系。
徐疏野用网友x的号给她发消息,她也不敢回复。
再后来,她在国外读大学那会儿,有天突然发现,网友x的名字变了,变成了四个0。
0在乐谱中表示休止符, 出现这个符号就代表要停下来。
0000,全休止符,代表着网友x和再再的网聊关系要停下来了,叉叉和再再,一切归零。
这是冉安教给徐疏野的,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再联系她了,就把名字改成全休止符。
徐疏野做到了。
归零之后, 再无联系。
这些年, 冉安其实不止一次去现场看过徐疏野的比赛,她试图用这种方式, 去弥补错过他第一次比赛的缺憾,但说到底,只是她想去见他而找的借口罢了。
真的很奇怪, 明明她喜欢上徐疏野的时间,比徐疏野喜欢上她的时间,只是多了不过几天。可是徐疏野把一切都归零后的这么多年,她都没能跟他一样去做到。
为什么徐疏野能忘记她,她就忘不掉徐疏野?不是说及时就能止损吗?冲着长痛不如短痛,才狠心做下的决定,可是为什么,这痛苦的时间还是这么长?她到底在哪个步骤出错了?
冉安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
回到客厅却发现,黎粒粒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黎粒粒打了个呵欠,睡意朦胧地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啤酒,从她手里拿过一罐,边打开边问:“又失眠啊?”
自从喝过一次酒后,冉安最喜爱的饮料排行里,啤酒成功取代了酸奶。她时常失眠,一失眠就会喝几罐啤酒,近些年酒量是越来越大,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冉安见她是要和自己一起喝的架势,问:“你不是很困吗?你去睡吧。”
黎粒粒摆了摆手,咽下口中的啤酒,说:“别,我一看你就有心事,我可不是那种把朋友一个人丢在这借酒浇愁,自己去呼呼大睡的人。”
冉安被她逗笑,开玩笑道:“你这样做的次数还少?”
“哎哎是朋友就少揭我老底啊。”
黎粒粒不满地说了一句,跟她一起盘腿坐在沙发上,又说:“说吧,什么心事,让姐姐我给你分析分析。”
“没心事。”
“没心事你还睡不着?”
“玩手机过了睡觉的点而已。”
女人的借口总是万无一失。
黎粒粒看了她一眼,又喝了口酒,忽然问:“这些年你反复看那些跳高比赛,其实都是为了看一个人吧?”
冉安喝酒的动作一顿,没去看她,装作不懂地说:“什么意思?”
黎粒粒早知她会这样,也不继续逼她承认,而是换了个话题,不慌不忙地说:“上次我去书房,给瑞德找书的时候,看到一本十年前的高中数学习题。”
“那个啊,”冉安以为她真的换了话题,说:“我高中是个书呆子,每天就除了做题就是做题,那本习题是我去数学冬令营的时候,我叔叔推荐我买的。”
她朝黎粒粒笑了一下,说:“我和你说过吧,我就是那时候碰见我叔叔的。”
冉安和黎粒粒说起过一些出国的事,黎粒粒也知道。
但黎粒粒却摇了摇头:“我要说的,不是那本数学习题的事。”
她看向冉安,说:“我在那本数学习题里,发现了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她当时出于好奇翻了一下,看到里面夹着一张微微泛黄但被保存得很好的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徐疏野。
双人徐,疏朗的疏,野性的野,放纵不羁的那个徐疏野。
黎粒粒看向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的冉安,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问:“是同一个人吧?”
冉安只沉默地喝着啤酒,一罐啤酒被她全部灌下,才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所以你这些天,都是故意在我面前提起他?”
黎粒粒笑了一下,她从沙发上起身,回到房间。
一分钟后,她回到客厅,把一张门票递到冉安面前,说:“费了我好大劲才搞到的门票,还是前排,你可别浪费了啊。”
冉安惊讶地看着她,又把视线落在那张门票上,却迟迟没有接过。
黎粒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门票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人家的最后一场比赛,至少去看一次吧。”
**
20xx年国际田联赛现场,嘈杂声乱成一锅熬开的粥。
因为徐疏野此前在微博上突然宣布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比赛,他这次比赛,也更加备受关注。
冉安最终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在观众席上,远远看到那个身穿中国队服的高大男人,心里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真远啊。
即使是坐在观众席前排,他们之间,也依旧是这么遥远。
场地之内。
面容英俊的青年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什么别的情绪,赛前采访时,面对记者针对他退役与这次比赛期待的犀利提问,也依旧表情淡淡。
“徐疏野选手,听说了您即将退役后,您的许多支持者都十分惋惜,那么在最后一次比赛前,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支持者说吗?”
徐疏野下意识看了眼观众席,看到许多举着自己名字的立牌,转过头来,看着镜头,难得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承蒙厚爱,谢谢支持。”
比赛即将开始,选手候场。
徐疏野忽地皱了下眉,重新将视线落回那片观众席上,来回扫了几圈。
见他一直看向观众席,教练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徐疏野从什么都没找到的观众席上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以为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我眼花看错了。”
教练拍了拍他的肩:“先专心比赛。”
“嗯。”
观众席上,冉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男人已经转过头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直起身体坐好。
一边在心里感叹,徐疏野这他妈是个什么神仙直觉,突然就往她这边看,要不是她压根没把自己来看比赛这事告诉宋潜和陈真怡他们,她都以为徐疏野提前知道她会来。
冉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
反应过来,又觉得……
不对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不就是来看一场比赛吗?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她又不是没买票。
而且这观众席上这么多人,她和徐疏野都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就算是面对面站在一起,徐疏野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她来吧?她怕什么?怕个屁。
冉安觉得自己真是心虚得莫名其妙。
十分钟后。
观众席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墨镜的女人,目光鬼祟,让周围人都默默地捂紧了自己的钱包。
冉安全副武装地坐在观众席上,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然而,她忘记自己还是带着相机来的,戴着墨镜,她怎么拍照?
她无语地拿下墨镜,嫌弃地放回包里,适时比赛开始,在几个运动员试跳下场后,广播里终于叫到徐疏野的名字。
冉安立马看向场内,连包的扣子都没有扣上,职业病让她习惯性双手举起相机,随时准备拍照,双目盯紧聚精会神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来抓拍爱豆的站姐,而不是来看比赛的观众。
在一片激动的呼声中,青年男人不疾不徐地走向场内。
在往起跑区走的同时,他抬起手臂,朝观众席的方向,比出“1”的手势。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手势,是徐疏野在跳高结束后,才会做的动作,代表着“第一”,但从未有人见他在比赛之前,就做出这个手势。
这一定是在提前告诉他们,今天的第一一定是他的!
然而就在大家都这么想并且为此兴奋欢呼的时候,男人再竖起一根手指,比出“2”的手势。
接着是3。
在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冉安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抿紧了唇,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场内,手中相机蓄势待发。
场上的男人收回手,将视线落回横杆处,眼神微沉。
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横杆的方向,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瞬间,单脚往地面用力一蹬,所有蓄积的能量在此刻爆发,如轻盈飞鸟腾空飞起,轻捷地从横杆之上掠过,完美落地。
几乎是同时,全场爆发出霹雳般的喝彩声。
本场比赛的最高成绩,一次试跳,一次成功!打破了他自己创下的最高记录!
徐疏野用他自己的方式,再次创造了一个不可能做到的奇迹!
然而在所有人热烈的欢呼声中,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从软垫上跳起来,他摔在了软垫上,面容因为旧伤处剧烈的疼痛紧紧皱起,额角渗出冷汗。
几个医务人员朝他跑过去。
欢呼声渐歇,众人紧张地看着那边。
就在这时,软垫上的男人朝医务人员摆了下手,示意他们不用过去。
徐疏野咬紧牙,自己从软垫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走回横杆起跳之处,站在那,竖起食指,高高举起。
这一瞬间,尖叫声轰然响起。
比刚才更热烈激动的欢呼喝彩,在这时候,全部汇聚成一个名字,响彻云霄——
“世界第一徐疏野!”
冉安有些怔愣地望着那个方向,眼眶微热。
世界第一,真的很耀眼啊。
**
比赛结束后,运动员领奖,徐疏野接受赛后采访。
比起看到他今天再次打破记录而激动不已的记者,男人显得有些不怎么专心,不停地在往观众席那边看。
连记者也注意到了这点,在激动问他这次有什么感想的间歇,加问了一句:“您一直在看观众席那边,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来看您的比赛了吗?”
“没……”
否认的话还没有说完,徐疏野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话筒塞给了记者,也不顾脚上的伤,撑着围栏跳出场内,一瘸一拐地冲到观众席出口那边。
身后的教练和记者同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马上跟上去。
只见男人冲向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女生,抓住她的肩膀。
黑衣服女生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徐疏野,脸上露出惊喜,捂着嘴,好让自己不发出刺耳的尖叫。
然而徐疏野却是表情一变,低声说了句“抱歉”。
刚才的走动让他脚上的伤传来更加剧烈的痛感,疼得他眉心紧皱,甚至微微弓起了腰。
教练和记者这是都已经追了上来,教练立马扶住他,语气严肃地问:“徐疏野,怎么回事?”
记者也是一脸好奇,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徐疏野搭着教练的肩膀堪堪站着,微低着头,垂着眼,没有说话。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白色的鞋,白鞋走近,停在他面前。
徐疏野微微一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腿到腰,极其缓慢地往上扫,心跳渐渐如雷,落在女人脸上的时候,呼吸都好像在这一刻停住,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那人。
男人直勾勾的目光过于火热,看得冉安略有些不自在。
她抬手挠了下头,手指勾着头发绕了两圈,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故意作出不耐的模样,问:“喂,看够了吗?”
徐疏野仍旧是表情怔愣的模样,听到她的话,也依旧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呆呆地抬手,朝她晃了晃:“嗨……”
好似回到了十年前,二人在小巷里初次见面的那一幕,只是立场对换。
冉安忍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她看着面前已经褪去年少青涩的英俊男人,弯起唇:“我说的没错吧,比零分更显眼的是——”
冉安话还没说完,徐疏野忽然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进怀里,一把抱住。
他紧紧圈住怀里的人,呼吸深长沉重,低沉磁性的嗓音因激动而微颤。
“抓住你了,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