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遗书
“阿江亲启: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我在这张桌子前已经坐了两个小时,房间里没有暖气, 刘伯已经睡了, 到处静悄悄的, 我正在尝试写我人生中的第一封遗书。
这不是项轻松的工作,我花了一半的时间去寻找遗书的对象, 想来想去,竟除了你之外再没有别的人。祖父祖母去了世界的另一头, 母亲也走了,亲戚们极少走动, 唯独剩下一个父亲, 却是披着人皮的恶魔。除此之外,我那些足能坐满一个飞机的朋友里面,细数来细数去, 却找不出一个真正交心的对象。
我感到很孤独。看到这里, 也许你会不相信地笑几声, 或者依旧建议我去看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其实你说得很对,我早应该求助于现代医学, 治一治脑子里那些魑魅魍魉。今天是我22岁的生日,它们住进来5年,此时已经快把我蛀空。我无法入睡, 害怕做梦,整夜地睁着眼,生怕一闭眼就看见那些血淋淋的影子, 听见尖牙咀嚼神经的声音。但它们住在我的脑子里,却是我的双生寄生虫,哪怕我痛不欲生,夜不能寐,也不敢忘掉它们一秒钟。
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五分钟之后,我会丢掉手中的笔,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掏出那把藏了五年的袖珍手.枪,给自己的太阳穴来那么一下。
只要一下,就能够像母亲那样,得到彻底的解脱。
这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选择,我甚至能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我很抱歉,这封遗嘱必定会让你伤心,甚至让你无比愤怒,想抓起我的领子把我痛揍一顿,但,阿江,最后可怜可怜我这个孤独人,除了你之外,我连遗嘱的对象也找不到了。
我有一些不算太多的资产,工作室的部分留给林霖,其余通通留给你,你拿着做投资或者捐出去给慈善机构都不要紧。我还有很多粉丝,他们也许会难过,一定要替我好好地安慰他们,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他们都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安家的主宅,请替我交给刘伯,那几部没有完成的作品,要好好地帮我找个靠谱的演员,好好地接替下去。
还有你,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找个能够真心待你的爱人,一直幸福地走到白头。
我已经(一段凌乱看不清楚的划痕)
再见,我的朋友(污痕),再见。”
于褚在浴室里面洗澡,哗哗地水流声传过来,夹杂着他有些潮湿的声音:“阿泽,帮我递下内.裤,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白越泽的手在发抖,他应了一声“好”,把这封六年前的遗书重新叠好,夹回那本随手打开的童话书中。
他们今晚就住在安家,于褚的房间还保持着小男生时的那样,天花板上坠着飞机模型,高高的书架下面是童话,中间是晦涩的文艺作品,上面是漫画书。
床单是暖色调的灰条纹,书桌上摆着高达手办,床头放着他与安青青的合照,照片里的女人梳着辫子,眼睛几乎和于褚一模一样,朝着他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没找到吗?”浴室里的人催着他。
白越泽把童话书物归原处,拉开抽屉,从叠得满目琳琅的内.裤里面挑了一条,正要送过去,里面的人已经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于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笑道:“你喜欢这样的?”
白越泽道:“怎么穿都好看。”
于褚的目光挪到他脸上,盯着他看了几秒,伸手去蹭他的脸颊,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脸冰凉的。”
白越泽压住心中沸腾的情绪,把内.裤丢在床上,张开手臂,道:“褚哥,让我抱一抱。”
于褚有些疑惑地走过去,白越泽用力地把人按进了怀里,胡乱地揉着他的湿发,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锁骨处。
“这是怎么了?”于褚回抱住他,“你哭啦?”
白越泽闷声道:“没有。”
于褚把他的脸捧起来,对着灯光仔细地瞧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然后他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笑道:“不哭,褚哥疼你。”
白越泽搂·住他的腰,突然用力,把他带得坐在了床沿边上,整个被他紧紧地环住,搂得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八年前的某个夜晚,怀里这个人差点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者说在过去的八年里面,他曾经无数次的尝试放弃,只要一个念头有了偏差,他就会在认识他之前永远地失去他。
而他们认识这么久,于褚从来没有流露过另一面,他永远在认真地享受生活,认真地对待工作,哪怕白越泽主动提到,他也多半只是随意一笑,跟他说不是什么要紧的小毛病。
他错过了他十年。
冷入骨髓的恐惧依然残留在他体内,即使此刻于褚正不舒服地在他怀里动弹,伸手要推开他的胸·膛。
“别动,”白越泽说,“让我抱会儿。”
于褚侧过头来,望着他脸上的神色:“跟我说说?”
白越泽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留下一个红印子。
于褚“嘶”了一声,“啪”地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差不多行了,疼啊。”
“杜明江是个混蛋,”白越泽闷声说,“他不值得,配不上。”
于褚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今天这是要跟他杠上了?我还没去见他呢。”
白越泽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喊了一句“于褚”。于褚“嗯?”了一声,他却没了后文,只转过头来,温柔地跟他接吻。
于褚决定充分体贴自家年纪小、青春期、敏·感多变的男朋友,回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卷住他的舌.尖。
房间里开了暖风机,白越泽的呼吸却比那个还要烫,之后的晋江不让我写,一笔带过也不行,还非得让我补齐字数,一直到快半夜。
于褚的头发还有些没干,白越泽拿毛巾轻轻地擦着,看着睡眠灯下爱人柔和的脸,小心地用手指蹭他的侧脸。
“困,”于褚闭着眼睛说,“别闹。”
“嗯,你睡,”白越泽收起毛巾,“要不要……”
于褚呼吸平稳,半响都没答话。白越泽把后面的问题咽了回去,他包里一直给他备了安眠药,谨遵医生的嘱托,一次只能半片,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再用。
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白越泽搂到肩膀手臂都开始发麻,小心翼翼地给他盖好被子,起身,又抽出了那本童话。
他把里面的遗书找出来,安静地走到碎纸机前,看着它变成一粒一粒的小碎片,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童话书重新塞了回去。
于褚身边离了人,睡得有些不太.安稳,微微皱起了眉。白越泽靠着他躺下,重新把人搂进怀里。
于褚嘟囔了句什么,白越泽低头轻轻地吻他的额头:“晚安。”
于褚一觉睡到了天亮。
短暂的回国,白越泽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化蝶》的官摄要最后加工成成片,送审,敲定上映时间,然后做宣传计划,琐琐碎碎一大堆。
于褚要去青鸢开董事会,为了迎接新的第一大股东,年中董事会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白越泽哪儿也没去,就陪他去青鸢。
车里的时候于褚道:“这么信不过我,嗯?”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杜明江,”白越泽说,“他在我这里信用值为负数。”
于褚道:“他嘛……”
后面的话没有了,于褚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白越泽道:“你手里的现金够建两个青鸢,而且可以干干净净的从零开始。”
“我知道,宝贝,”于褚道,“我有分寸。”
司机把车停在青鸢的地下停车库,这里是娱乐公司,唯一做到了完美的就是安保,但于褚还是严严实实地戴了口罩帽子,下车之后走的是专用电梯,刷指纹进,直通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