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叔之护
“真是反了,反了!”
皇后的椒房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拍案声,吴皇后正在大发雷霆。
吴皇后端正在案边,一张脸气得有些苍白,屋里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是相貌和年龄都相差无几,正是皇后的一对龙凤胎兄妹。妹妹彤月公主,哥哥季廷之,正是天遂的太子。
“廷儿,你身为太子,竟然都不能常去你父皇的御书房,竟让那身份低贱的李娴之女堂而皇之的出入御书房,外面还有传言,她都指摘御史的奏折了。廷儿,你但凡读书用些功,能与你父皇应答如流,也不会让那贱婢之女入了你父皇的眼!”
“还有你,月儿,你就不能长点心,多关心关心你父皇吗?竟任由着那季意安一味讨好献媚于你父皇!”
皇后对着一双儿女不停地指责,季廷儿撇了撇嘴,心里很是不宵自己母后的说法,面上却是唯唯喏喏,没有表现出来。可季彤月不依了,立刻跺着脚道:“母后,您就知道指责我和皇兄。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季意安和当年的娴美人一样,生得一副狐媚模样,父皇定是被她迷了心窍。”
听得女儿提到“娴美人”,皇后更是咬牙切齿,咬了牙道:“廷儿,一会去太傅那读书之时,叫人想法设法将意安公主御书房念奏折之事传出去,别忘了提一下,就说王御史的奏折就是她建议皇上驳回的。”
“哦,廷儿知道了。”季廷之应了一声,心想一会交待身边人一声就完事了,他哪有心思管这些事,快些应付了母后好出去玩才是正经。
季廷之出了门,吴皇后又叫上季彤月说了半天话。
果然午膳过后,王御史气冲冲地入了皇上的御书房,王御史一进门,竟然一眼看见季意安正伏在案前整理奏章。传言果然是真的!王御史心中那个气呀,白胡子翘起老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举着手中被驳回的折子,口中高呼道:“皇上,老臣不服!”
元乐帝被吓了一跳,看一眼跪地上翘胡子瞪眼的王御史,伸手捏了捏额头道:“王卿家,快快起来,有什么委屈起来说!”
王御史起了身,却是梗着脖子就嚷道:“皇上,老臣听了传言原本还不信,现在可算是真相大白了,皇上原来真让一个垂髫小女看奏章,还听了她的指摘驳了老臣的折子。皇上,国家大事,岂是儿戏,怎能让这黄毛丫头置喙!”
王御史扯着嗓子,左一声“垂髫小女”,右一声“黄毛丫头”,可将季意安听得惊奇,心想这王御史肯定是常与人争执,损人的话张口就来,说得还忒溜,可他那奏折怎么写得那样晦涩难懂,完全不如他说话这般生动。
“王卿家,什么黄毛丫头?这是朕的意安公主,昨夜不过是朕看奏折有些眼花了,便让她念了几本奏折而已。是哪个狗奴才添油加醋传了话出去,竟说朕让安公主帮着看折子?”元乐帝有些恼了,话里带了三分怒气来。
见得皇帝动怒,王御史稍稍收敛了些,可还是不服气,一梗脖子又道:“就算如皇上所说,只让安公主念折子,可是皇上为何驳了臣的折子?肯定是公主向皇上抱怨臣的折子写的太深奥了!”
这个王御史,都见得皇上动怒了,还要不依不饶,实在是叹为观止。季意安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果然,元乐帝眉头拧得更紧,冷冷地看了王御史一眼,正待勃然大怒了。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地就听见王御史的嚷嚷声。是何事又惹得御史大人大动肝火了?”
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由殿门口传来,元乐帝一听这声音,立刻眉头舒展,怒火也一下子降了不少。而跪在地上的王御史听得这声音也是面上一喜,继而神气也放松了起来。
这不是皇叔的声音吗?季意安抬眼朝门口看去。果然是季无疾正迈步进来,他一身亲王朝服,青衣纁裳,更衬得他面若冠玉,俊美无俦里透着尊贵威仪之息。
“你来得正是时候,朕正被这老顽固气得头痛,你快将他领走,朕不想再听他说话。”元乐帝没好气地道。
季无疾朝元乐帝行过礼之后,坐在元乐帝的下首,正与季意安对面。季意安赶紧施礼,季无疾瞥她一眼,随即对王御史道:“听说是皇兄驳了王御史的折子?”
元乐帝点头,王御史赶紧朝着季无疾行礼,又如见了救星似的道:““琛王殿下,您来得正好,您给老臣评评理如何?皇上此举实在是有失公允。”王御史一边说一边举高了手里的折子。
季无疾抬眼询问元乐帝,元乐帝摆摆手道:“你就看看他的折子吧。”
一旁侍立的李公公赶紧取了王御史手中的折子呈给了琛王,季无疾拿起折子看了一会儿,却是许久都没有出声,面上的神色也是平静得很,看不出一丝端倪来。屋里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不知道他会如何评判这折子。
过了好半天,季无疾才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却仍旧没有说话。王御史等了半天,有些急了,便开口问道:“殿下,臣的折子没毛病吧?”
季无疾仍是没开口,而是端起面前侍女刚泡上的一盏茶,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这才慢条斯理的道:“王大人的折子,毛病倒是没有,就是本王看了半天,恁是没看明白,王大人究竟要说什么事儿?”
季无疾说得一本正经,甚至将长眉拧起,好似很是苦恼的模样。元乐帝忍俊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季意安也想笑,可她又看王御史面上大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再笑了,只好抬手捂住了嘴。
王御史本是满是期待季无疾出面替他说话,却不料他看了半天竟说没看懂自己的折子,琛王殿下学富五车,这在天遂无人不晓,他都说看不懂,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的折子确实写得狗屁不通。王御史想到此,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实在是下不来台了。
季意安从座上起了身,轻步走向王御史走去,然后朝他恭敬行了一礼道:“王大人,意安昨夜念得您的折子时,夜已深了,有些困乏,便向父皇抱怨了两声,却不料被有心人传到了御史的耳内。也怪意安说话不够谨慎,连累御史大人生气,还望大人见谅,不要与意安一般计较。”
季意安面上恭敬,说也说得谦和,王御史听得愣住了,心想自己刚才一口一声“黄毛丫头”,这安公主不仅不生气,还起身向他行礼致歉,相比之下,他这个御史大夫倒显示得小气没肚量起来了。
“老臣不敢当安公主的礼。既是琛王殿下都说老臣的折子看不懂,那必是老臣写得不清不楚。罢了,皇上,请恕老臣冒犯之罪,请容老臣回去重写一份再呈上来。”王御史向季意安草草还了一礼,又转向元乐帝道。
“行了,退下吧。”元乐帝赶紧摆手道。
王御史偃旗息鼓退了下去,屋内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元乐帝,舒展着眉头道:“总算将他给送走了,不然朕的头可真是大了。”
“昨夜皇上安公主闲聊戏语几句,今儿就传至宫内甚至朝堂之上。皇兄,您身边的人该是要理一理了。”季无疾面上波澜无惊,似是不经意地道。
元乐帝点点头,李公公赶紧上前弯腰道:“老奴这就去查清,看看是哪个不想要舌头的!”
元乐帝“嗯”了一声,李公公就退了出去。季意安在一旁默默地想了半天,突然“哎呀”一声起来,声音不大,却惹得元乐帝和季无疾都朝她看来。
“意安,怎么了?”元乐帝问道。
“父皇,我在想,刚才王大人说他的折子写得不清不楚,要回去重写的。父皇,我要回去了,我这几日也都不来御书房了。父皇,皇叔,意安告退。”季意安说完之后,行了礼,就急匆匆地退出了长乐殿。
“这丫头,说话没头没脑,王大人重写折子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说什么不来御书房了?”元乐帝看着她的背影道。
“王大长说他的折子写得不清不楚,回去必是要写一遍更加详细、清楚、明白的折子呈上来。意安可不是怕皇兄又让她念吗?”季无疾忍着笑道。
元乐帝愣了片刻,仔细一想果真如此,只好哭笑不得道:“这没义气的丫头,跑得倒挺快,竟不管他父皇水深火热了!”
季无疾轻笑一声,随即转了话题同元乐帝说起政事来。
季意安出了长乐殿就去了李太妃的宁康宫,到了宁康宫却从绿意处得知太妃还在歇午觉没起身。
“绿意姑姑,太妃一向没睡这么久的午觉,该不是身体不适吧?”季意安问道。
“太妃早起是说头有些痛来着,午膳过后就说困得很,说要歇息去。安公主提醒得是,奴婢这就遣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待太妃醒来就看诊。”绿意忙道。
“对了,太妃说了,若是安公主来,就让您去西厢院里的书房里习习曲谱或是看看书。”绿意又回身道。
“姑姑你去忙吧,我自去书房。”季意安摆手道。
宁康宫的西厢院布置间清静雅致,院内也有一株绿梅,梅香幽远,更显意境高雅。季意安推开了书房的人,里面布置得简单大气,没什么装饰之物,书倒摆满了几排书架。一台很是宽大的书案之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案上还放着一叠写了字的宣纸。
季意安绕到案前,将那些宣纸一张张拿起来看,只见那上面的字,个个遒美健秀,飘逸清丽里透着苍劲之息。
“今日才真正见到何为矫若惊龙,飘如浮云!”季意安忍不住口中赞道,再仔细看一眼右下角的名章,乃是一个“琛”字。原来这是皇叔的书房,这是皇叔的字。
原来他的字竟也写得如此之好,季意安用指头勾勒着那些笔画,心里不由得钦慕之极。她抬眼看见案边的笔墨,便觉是手指发痒,便坐于案前,取了纸笑,照着季无疾的字一笔一画临摹了起来。
季意安同娴美人学过书法,娴美人的字是柔美圆润的,季意安也自然学得她那柔丽的字体,今日见了季无疾这般行云流水的写法,心中既新奇又欢喜,渐渐便沉浸了进去,完全忘却了时间。
“你在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正写得投入的季意安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一抖,宣纸上便落下了一个墨团来。季意安忙抬头朝门口看去,那人倚在门口,长身玉立,面若冠玉,神情有些淡然,正用一双带着询问的长眸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