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路上车速狂飙，车厢内的氛围异常诡异, 周洛洛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种架势,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于是只好紧拽着安全带，闭口不言一句话。
方洛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接听, 于是她也只好按下了拒接键, 发微信告诉她会自己回去。
大约是过了十多分钟, 黑色的路虎猛地停在了一条稍显冷清的路边。周洛洛听到了那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连带着她的心也微微一颤……
眉头在此时蹙起, 对于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咖啡厅门口，又莫名其妙地生一股子闷气的行为, 周洛洛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隐隐是猜到了点什么，然而不等她开口, 对方便率先冷声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周洛洛侧头, 看着坐在驾驶座上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人。西装外套被脱在了后座上, 一件暗色的衬衫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极为冷酷，或许是因为赶得比较急, 发型微微凌乱却隐隐透着几分狷狂。男人立体的五官变得越发锋利, 下颚线紧绷, 也在昭示着他此时暗涌在内心深处的情绪。
蓦地，周洛洛眉间的褶皱一松，眼底闪过几分暗光，嘴角微微上扬, 就连语气都带着一丝轻佻。
“你很在意？”
安静的车厢內，女孩的声音响起，更像是一阵风，惹得男人心中的怒火烧得越旺。
男人的脸色极为阴沉，狭小的空间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绷直在那儿，仿佛下一刻就会立马崩断。男人拽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好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周洛洛能看到他那小臂上突起的青筋，眉头不由得微微一挑。莫名地，心中没有紧张，没有无措，也没有害怕，反而感受到了隐隐的刺激……血液开始沸腾，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兴奋地叫嚣着：激他！激他！
平日里的贺佳成总是一副自持矜贵的模样，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身上的衬衫总是扣地一丝不苟，一如他这个人，将所有的炽热都收敛在了内心深处。
面无表情的脸，冷白的皮肤，毫无波澜的语气，十年前的他是张扬的火焰，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十年后的他却又成了一个极端克制的人，从不将自己的情绪外漏。
只是，见识过当初男人的骄艳，现在的她看到男人这幅矜持禁欲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要将这层表象给撕碎……
女孩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男人的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是没有绷住，抬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就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
一瞬间，戾气横出，暴躁肆意，男人眉间的阴郁越发浓厚。
‘啪嗒’一声，安全带被男人动作迅速地解开，不等周洛洛反应，对方的身躯猛地逼近，两个人的距离在片刻间骤然缩短，周洛洛看着直逼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呼吸不由地一滞！
“周洛洛，你玩我呢？”
不过是一秒，女孩便回过了神，嘴角一勾，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启唇道：“怎么会？”
“你是我的病人。”男人把每个字都说得格外用力，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似乎是想要把这个事实刻在女孩的脑子里。
“所以呢？医生管得这么宽吗？连病人的社交都要关心？”
“你不知道我家是住海边的？”
“那你就管我这一条鱼？”
一来一回，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两人的气势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各个都千年的狐狸，在那儿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得懂的暗话。局势变得有些紧张，有种一触即发的味道。
这个时候，终是男人没有绷住，率先败下阵来——
“呵，你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一点儿也没变。”男人说着，嘴角一勾，眼中满是嘲讽。
“彼此彼此，你装腔作势的本事也不赖。”
看到女孩这个时候还在和自己扯皮，那摇摇欲坠的一点骄傲和自尊终是被抛在了脑后。浑身紧绷，男人气到有些发抖，眼中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潮水，澎湃且不可遏制……
女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里。脑子里闪过十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在后台的转角，他也是这样，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剖了出来，得到的却是女孩最冷漠的拒绝。
他至今为止还记得，她用最冰冷的表情说出‘不需要’这三个字时的模样，她眼中的高傲把他的真心踩入了脚底，让他变得狼狈不堪。
就像是现在这样，她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眼中隐隐的笑意如同一个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上位者，而他就是那个任她玩弄的傻子，所有的情绪被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成疯成魔，可她却是站在高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蓦地，贺佳成笑了。
果然，他就是犯贱，都十年了还不长记性。
“周洛洛，你可真有能耐。”男人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话，转身就打开了车门。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上，车里也只剩下周洛洛一个人。
周洛洛看着男人略显孤寂的背影，看着他走向了附近的便利店。
不到三分钟，等他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盒烟，以及一个火机。
车门被锁了，她走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烟盒的包装纸给拆了，随后一边动作熟练地将烟从烟盒里抖出来，低头衔上，一边脚步沉稳地朝汽车的方向走来……
男人没有回到车内，反而是背靠着副驾驶座的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火机，紧接着，周洛洛便看到了一缕轻烟飘过。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抽烟了，那驾轻就熟的模样和十年前截然相反，也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心疼。
烟不是一个好东西，这一点大多数人都知道，但是尝到甜头的人却很难戒掉那一瞬间的迷离。抽烟并不是简单的吞吐，真正的老手通常喜欢将烟深吸到肺里，流转一番，等到再次吐出烟雾的时候，或许也会把内心深处的疼痛给带走一些。
车外，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将他的发型吹得越发凌乱。风中，男人的衣领浮动，修长的脖颈，突起的喉结格外显眼，精致的锁骨若影若现，让人不由得着迷其中。
周洛洛透过反光镜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微眯的眼睛，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一口又一口抽着手中的烟，星光在风中忽明忽暗，灼地女孩的心有些发烫……
几分钟后，一根烟燃到了尽头，男人依旧没有动作，靠在车门上一动不动。大约是过了两分钟，他才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滴滴’两声，车门锁被打开，而车窗也被缓缓落下。
微凉的清风扑面而来，周洛洛能闻到空中传来的淡淡烟草味，夹杂着他身上的冷香，莫名地有点让人上瘾。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而这次，却是周洛洛率先打破了平静……
“贺佳成，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女孩说出了一个他不敢让她知道的事实，她的话语中带着肯定，所有的伪装在这一瞬间被女孩的直白给粉碎得一干二净，让深藏十年的执念无所遁形。
男人的眼神暗了几分，这次却终是没有嘴硬，喉结微微一动，淡淡的一个‘嗯’随着微风落在了女孩的耳畔，重重地击打在了她的心上。
“可我不是一个好人。”
女孩的语气格外平静，一如当初她在后台拒绝他告白时的模样。
贺佳成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开口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偷了他的心十年，却到现在也不曾归还。她是个无情无义的坏女人，总是将他的情绪搅得一团乱后自己却相安无事。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他偏偏就是爱惨了这样的她。
周洛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就在贺佳成以为，这一切都要到此为止的时候，耳边却又突然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我以前谈过。”
一句话，男人的眼神顿时又深了几分，深沉的眼眸里掀起了狂风暴雨，那汹涌的暗潮不断翻涌，拿着车钥匙的手一紧，用力到像是要把它给徒手碾碎。男人微微低垂着眼眸，将所有的情绪敛在了眼底，唯有浑身愈发冰冷的气息泄露着他此时是有多么的不平静。
“告诉我这个做什么？”语气里的嘲讽越发浓厚，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自遏的悲凉。
对啊，十年的时间，她怎么可能没有谈过？
当初女孩早就已经拒绝了他，是他自己拽着十年前的那点回忆不肯放手。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那儿自作多情，她谈恋爱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是的……很正常。
但是他的心又在痛什么呢？一阵又一阵地，惹人烦躁。
还要再继续自找羞辱吗？算了吧，还是算了吧……
“所以……你还要再喜欢我吗？”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在此时瞬间停滞，耳边的声音似乎开始渐渐消散，风声、树叶的沙沙声、偶尔的车鸣声……一切都在耳边逐渐暗淡，只有女孩刚刚的那句话语，越发清晰。
几秒后，男人猛然回过了神，随后迅速转身，打开车门，将女孩从车里拽了出来，抵在了后车门上。
把女孩禁锢在自己的身躯內，视线直逼她的目光，那灼热的眼神似乎是想要将女孩的内心给看穿。
两个人的距离也不过只能塞下一个拳头，他俯下了身躯，手掌抵在了她身侧的车沿上，让她无处可逃……然而，她也不想逃。
视线微抬，对上了男人的眼睛，那黑到能滴出墨来的瞳孔不由得让女孩的心开始发颤。
“你这话什么意思？”男人的声音很冷，却似乎又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看起来平静的他，也只有自己知道，他是花了多少力气来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那么颤抖。
周洛洛没有出声，而男人生怕自己这点小小的期冀从指缝间溜走，克制不住地再次逼问道：“周洛洛，你说清楚！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周洛洛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们可以试试。”
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很多片段，想起了十年前他还是红毛时咋咋唬唬的模样，想起他时不时的顶嘴，想起他像个孩子一样将奖牌塞进她的手里，想起他略显卑微地让她收下红花油时的情景。
再次重逢时，他明明像个无事人，像是把之前一切的感情都清理地一干二净，然而周围人的反应却给她截然相反的回答，而渐渐地，她也开始发现，男人根本没有他自己表现地那样洒脱。
朋友圈时时刻刻的关注，顶着‘主治医生’的名头却干了太多超过这份职位的事情，这更像是他的一种伪装，只为了名正言顺地对她好。他总是站在她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关心着她，却又似不敢让她发现。
周洛洛也说不出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她应该是喜欢的，但这份感情又不及对方的纯粹。
可在听到他和那位所谓‘小龙女’的恋情的时候，心中的那点不爽又无法忽视；在知道他没有谈过恋爱的时候，那深藏的喜悦又没法骗人。还有在得知他投资《千秋》之后的震惊，以及现在……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她竟是没忍住有种‘要不我们就在一起试试’的冲动。
“试试？”男人轻笑了一声，再次开口的语气多了几分自嘲：“周洛洛，你真当我喜欢你喜欢到连自尊都不要了？怎么？这会儿看我可怜说要和我试试，等过两天激情褪去了是不是就准备一脚把我给踹开？”
“周洛洛，你别想耍我。”语气带着浓浓的狠戾，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一种从内心里歇斯底里发出的乞求。
女孩这会儿也察觉到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有些不妥，就像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
“如果你不同意，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空气在此时凝固，半晌后，男人冷笑了一声——
“呵，我就知道。”
周洛洛皱了皱眉头，感觉贺佳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压制在自己身前的人却突然撤开，转身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我送你回家。”
黑色的路虎停在了上一次停着的角落，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昏黄的样子带着几分沉重，一如车内的氛围。
贺佳成将车挂到了空档，一只手搭着窗沿，视线落在了车窗外，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周洛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真的没什么话要说，于是便准备下车。
然而，‘啪嗒’一声，周洛洛刚解开安全带，身边的男人却突然开口道：“你喜欢他吗？”
周洛洛微微一愣，思索了片刻才终于明白他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不喜欢。”
女孩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毕竟当初她同意和pryor在一起的时候也纯是因为有趣而已，两人都图着这一点，压根就没谈什么感情，所以在回答贺佳成的时候才会这般斩钉截铁。
男人的喉咙一塞，猛地转头，对上了女孩真挚的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该心疼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兄弟还是该为自己感到开心。
“那你当初干嘛和他在一起？”
“他向我表白了。”周洛洛回道。
“那你就同意了？”贺佳成忍不住扬声道，心里怒火中烧，有种恨不得狠狠地戳一戳女孩脑袋的冲动。
他表白，她就同意？那十年前他明明也表白了，她为什么就拒绝地那么干脆，连一点余地都不给？
艹！
“……”
周洛洛当初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她和pryor之间的情况比较特殊，解释起来贼麻烦，而且还很容易让男人再生误会，“那已经是过去了。”
“呵。”
男人冷哼了一声，再次侧头将视线挪向了窗外，看着车窗里女孩的倒影，光是她影子的轮廓都透露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
脸色黑了几度，男人没有出声，却是在心里默默地开口道：过去？她心里是过去了，特么在他这儿这辈子都过不去！
“下车！”
周洛洛：……
听着男人冷声赶人的声音，周洛洛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这头提出‘试试’，结果他转眼就赶人了？
是采到的花儿就不美了吗？还是吃到的饭就不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没想到竟然是洛洛先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