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深夜, 辞花在殷九野那儿喝酒。
“还真让你料准了,殷显敢跟右相府联姻, 好日子就到头了。”辞花笑道。
“皇帝是不会坐看他势大的,你看这朝中, 温家一党, 右相一党, 纪知遥一党,三派鼎立, 稳固平衡,三皇子若与右相结党, 就会打破这平衡。”殷九野喝了口酒。
“但盛月姬这事儿,皇帝的目的应该不仅仅只是敲打三皇子吧?我瞧着, 他似乎想让温家也吃点苦头?”辞花疑惑道。
“当然, 否则何必要用盛月姬?”殷九野点头,“只是不知, 皇后是怎么脱身的,太古怪了。”
“你这些想法,跟温阮说过吗?”辞花好奇。
“没有。”
“为何不说?”
“因为……不知从何开口啊。”殷九野靠进椅子里,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回这京中,只为报仇而来,我没想过会遇上她这样一个人。”
辞花给他斟了些酒,说道“温姑娘是个很通透的人,我想, 就算到了你身世大白之日,她也不会有太多想法的。”
“是么?她喜欢的是阴九,会喜欢殷九野吗?会喜欢那个被所有人当作怪物的太子吗?”
“你现在不是……”辞花说着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喝酒。”
淑贵嫔,庆祥殿。
三皇子跪在殿中足有两个时辰了。
他低着头,只看得见一角深蓝色绣着仙鹤图的缎面裙角。
“母妃,儿子知道错了。”三皇子咬牙说。
淑贵嫔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根绣花针,穿针引线地绣着花样,动作不急不缓,下针轻慢均匀。
“那日我便与你说过,不要急着婚嫁之事,就算陛下开口问你,你也只推脱未有此念。实在想成家,也可以先找个身份低些的女子,立个侧房,你却不肯听,如今闹出这狎妓的丑事,你也只能担着。”
淑贵嫔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清冷之感,像极了她手中银针上微闪的冷光。
“儿子愧悔莫及,悔不该不听母妃的告诫。”三皇子叩首。
“事已至此,幕后之人可有查出来?”
“不曾。”
“不用查了,陛下当日既已给此事下了结论,你再如何努力,也是白费心机。”
“可儿子忍不下这口窝囊气!”
“慢慢学着忍吧,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
淑贵嫔指了下外面那株松树“看到那树迎客松了吗,皇后送我的,她祝我常青常在,可就在这松树送进来之前,她的外甥女给盛月姬刚送了一棵一模一样的,给的话头是祝盛月姬人如此松,喜迎八方宾客,皇后拿我与一妓女相比,我可曾说过什么?”
三皇子握紧了拳头,母妃受辱,他愤恨难当“皇后跋扈刁蛮,阴狠毒辣,也就父皇信她一张伪善的嘴脸!”
淑贵嫔将针立在白缎上,捋了一缕红丝在指尖分着线,“过不了几日就是你父皇万寿宴,我这副绣图也是贺礼,你也仔细准备着吧,太子不在宫中,你的皇弟们又还小,你该做个榜样。”
“母妃?”
“阮清月此人狡诈,陛下未必真不知情,但后宫么,图的是个安宁,万寿宴就不一样了,热热闹闹的才好。”
三皇子低着思忖了一会儿,道“儿子知道了,会好生准备的。”
“回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常往后宫跑,难免惹人闲话。”
淑贵嫔又绣着那副绣图,动作不急不缓,下针轻慢均匀。
……
三皇子和右相府的亲事算是不了了之了,于悦趁着府上都在哀叹这三皇子怎么这么不靠谱的时候,终于能出府回仕途听学。
温阮感慨,二哥可终于不用翻墙了。
下学与于悦分开后,温阮抱着猫儿,跟殷九野并肩而行,她忽然说“你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讲。”
“嗯?”殷九野低声。
温阮低头揉了下猫儿,“那日回去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三皇子画舫之事是由陛下一手策划的,他不仅仅要让三皇子娶不成右相府的女儿,还要让温家也受到牵连,只不过正好被皇后破了。”
殷九野停步,看着温阮。
温阮也停下,抬头看着他,问,“你不信?”
殷九野点了下头,又摇头“那皇帝为何要用盛月姬的?”
“因为我跟盛月姬有仇啊,而皇后又是我大姨,最好利用不过了。”
“姑娘好聪明。”殷九野笑道,“我就完全没有想到呢!”
“你都不想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的,当然不会深想了。”温阮抱着猫儿前走,微微扬着下巴,有点小得意。
殷九野在看着温阮失笑,真是朵骄傲的小玫瑰。
“那姑娘不如再教教我,皇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殷九野笑问道。
“皇帝这种生物,一边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一边又不希望他们太有出息,没出息是窝囊废,有损天家威严,太有出息则是会危及皇权,所以啊,当皇帝的儿子可太难了。”
温阮说着瞧了殷九野一眼,“幸好你不是,不然就你这种不求闻达只图逍遥的性格,肯定要被拿去祭天的。”
殷九野抿唇忍笑,“姑娘说得对。”
“三皇子这下可算是栽惨了,被自己的皇帝老子阴了一把。”温阮挠着猫儿下巴,说道,“这时候如果那个倒霉太子在就好了,多好的崛起机会啊,可惜了。”
“姑娘觉得,太子当如何崛起?”
“回来找我家老父亲呗,温家这么些年在朝中撑着,不就是等他回来能有个靠山吗?可惜他不争气,还在太玄观待着呢,他不会真的想一辈子当个道士,闲云野鹤吧?”
“不好吗?”
“好是挺好的,毕竟人各有志。可他倒是托个信儿回来啊,真不想干太子了,就跟我们说一声,不然大家这么盼着,多磨人?”
“也许他有苦衷呢?”
“说得也是,有皇帝这么座大山在,他想回来也难,惨还是太子惨,我就没见过这么惨的太子。”
“也……还好。”
“可这样大家真的好累哦,都不知道这个太子还回不回得来,宫里皇后撑,朝堂温家撑,就为了一个薛定谔的太子。”
“薛什么?”
“啊,说不准,说不准的太子。”
温阮尴尬地笑了一下,不行,最近放飞自我太厉害了,得收着点。
但二狗子就有话说了,“阮阮我觉得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怎么就没见过比这更惨的太子了,没听说天下岂有七十年之太子乎?”
温阮低头闷笑,有二狗子可真好。
殷九野问她笑什么,温阮说“没什么,只是听说过几日皇帝要过生辰,我若是三皇子,就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不知道他这回又要闹出什么妖蛾子。”
皇帝过寿辰,温阮是不在意的,反正她顶多就是进宫去吃个饭喝杯酒,别的事情自有家中父兄操心。
而且就在寿宴的前一天,她还重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卧在床榻上连下地都艰难,全身乏力。
于悦过来看她,陪着她说话。
“你怎么也没进宫?”温阮微哑着声音,喝了一口热水,靠在枕头上问于悦。
“这等出风头的场合,我们家那位相府主母会让我去?”于悦笑道,“不过正好,我还懒得去呢,听他们打嗝放屁我呕得慌。”
温阮听得好笑,一笑又咳了两声。
“你还好吧,大夫怎么说呀?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于悦担心地给温阮拍了拍胸口。
“说是夜间着了风寒,马上快要入秋了嘛,可能是我自己太不注意了。”温阮笑道。
“那你捂着点,别再受凉了。”于悦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我抱着你,你暖和点儿。”
温阮拍着她的肩,笑道,“你快把我压死了,透不过气来了啦。”
“你嫌我重哦?”
“哪里,你刚刚好。”
于悦笑着扬起脸,看了看时辰,“阴夫子是不是快过来了?”
温阮点点头,“可能吧,怎么了?”
于悦笑得一脸“我懂的”,说,“我去外面帮你们把门,保证不让人打扰你们两人说悄悄话。”
殷九野来后,坐在榻边,看到旁边小案上放着的白粥,问温阮“你没吃东西?”
“吃不下,没味口。”
“我喂你。”
他试试了白粥的温度,还是温热的,舀了一勺递到温阮嘴边。
温阮看了看,不是很想吃,但还是张嘴咽了一口。
殷九野看着温阮微有发白的脸色,心中有疑惑。
昨日温阮受风寒后,他就过来看过,给她搭了一下脉,他发觉,温阮不是着了风寒,而是中了药,只是症状与风寒一样。
能在这侯府上给温阮下药的人,殷九野想不出其他人,只能是靖远侯或者温北川。
他们似是有意不让温阮进宫。
“你怎么了?”温阮问。
“没什么,担心你。”殷九野笑道。
“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事的。”温阮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粥碗,自己慢慢吃完,又将空碗递给他,“对了,宫里怎么样了,你有消息吗?”
“听说三皇子请了个舞姬进宫献舞,皇帝看得很喜欢,留下了。”
“儿子给老子找小老婆争宠,不怕他母妃生气?”
“宫里的女人总是一茬接一茬,没有这个舞姬,也会有别人,有什么好气的?”
“也对。”
但靖远侯不一样,他看到那舞姬时,脸色罕见的阴沉得要滴水,一改他平日里对什么事都嬉笑怒骂不以为然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岂有七十年之太子乎这个梗是,英国查尔斯王子,英国女王超长待机,她儿子查尔斯王子已经当了七十年的太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