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此事一敲定,便开始了紧密的谋划,柳斐然这个新任御史中丞,忙碌了好几天。眨眼间,秦丞相下葬的日子就到了。
此时宋冉已领了密诏往西仓赶去,安抚石烈的圣旨也送往了西仓,断头台处那恐怖的鲜血,也已被冲刷干净,了无痕迹了。
柳斐然换下官服,穿着素色的衣裳,前往秦丞相的府邸而去。
丞相府依旧是哭声一片,柳斐然上了香,见着秦玄珂憔悴的样子,有些心疼,“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累坏了,丞相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秦玄珂眼睛都是肿的,眼下一片乌黑,不知有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
“光知道没用,你还得做到才行啊。”柳斐然无奈叹息,“你该吃点安神的药,好好睡一觉。”
秦玄珂勉强笑笑,正欲说话时候,又见一个人进来了。她定眼一看,竟然发现这人是江自流。
她与江自流不熟,以前有说过话的时候,唯有年轻一辈相聚周府的那次。当时说了不过几句,便直到这次他救了自己祖父一事。
江自流素来爱穿红色,妖艳显眼得很,风流倜傥。但是今天却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竟觉一身的风流都被压下了几分。风流减少了,但是他那俊美无双的五官就更出彩了。这一身穿着,竟让人觉得太夺目,好一个翩翩儿郎!
江自流脸上没有笑意,他恭敬地接过香,三鞠躬,然后上贡。
由于他身份特殊,不少来宾都打量着他。他身为张震丘的女婿,却一把把张震丘推向了死地。说好听的,是他忠心爱国,可说难听了,便是他六亲不认,最为薄情。
世间的薄情人多为不好惹,因为他们行事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上不怕天罚,下不怕威胁,这样的人,若是被惦记上了,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众人见他起身,都略有慌乱地转移了目光,不敢再看。张震丘的下场摆在那里呢,这样的人,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罢。
江自流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和主事人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朝着柳斐然走过来。
“秦小姐,节哀。”
秦玄珂打起精神,“谢江公子。”
江自流没有强行搭话,他看向柳斐然,唇角微微勾起,又恢复了他那风流的模样,“柳大人,恭喜升官了。”
“你也快了。”柳斐然知道自己与江自流关系不错一事无法隐瞒了,便也不打算遮掩,说道:“陛下正在考量该给你封个什么官职,很快你就脱离白身了。”
江自流不在意地双手负背,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我打算奏请陛下让我随军。”
“考虑好了?”柳斐然问道。
江自流轻轻颔首,秦玄珂突然插话,“随军一事,应该很是危险,刀枪剑戟的,况且封州情况未明,江公子慎虑。”
秦玄珂的关心,让江自流的眼睛微微发亮,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没有半分表露,“我知道,但又何妨?”
这话说得格外霸气,不禁让秦玄珂看多了他一眼。其实,当初知晓江自流竟然以身涉险,秦玄珂就觉这个男子实在是深藏不露,知道他并非纨绔子弟,心中也有丘壑。只是这一句话从他口中听来,又难免有两分诧异。
但秦玄珂之所以会关心,也是因为这是自己祖父提议的。见他肯定了这个决定,便也不再多言。
秦玄珂招待别的来客去了,江自流和柳斐然站在一起,悠悠说道:“你向陛下多美言两句,我必须要随军。”
“倘若你能在封州一事上立功,那么你在朝堂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柳斐然轻轻点头,“万事小心,玄珂这边,我会照看的。”
江自流静静地看着秦玄珂的背影,这些日子的劳累,让她身形消瘦了许多,好似一阵风便会把她刮倒一般。
“如此,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我和她本是好友,倒是你,封州情况复杂,且收拢了不少好马,在战场上有了好马便是最好的武器,你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江自流贪恋地看了秦玄珂背影一眼,然后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笑容来。
再过两日,江自流的封赏下来了。
封左中郎将,赐白银万两,其余赏赐若干。
官职不高,但他从一个白身起家,短短时日便封赏,日后明显也会是一名新贵。再加上有了柳斐然和秦丞相临终前的举荐,他才上任便与征南将军一同前往封州。只要封州事了,他的官职肯定还要往上走。
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从封州回来了。
江自流在江府之中接了随军圣旨,一旁的江中书令一脸复杂,想要发怒却又抑制住了。
江中书令面对自己这个越加不受控制的儿子,实在是无能为力。他本想像以往那般斥责他,可是想到他潜入太尉府的手段,又心中一寒。自己和他虽然是父子关系,可是二十多年来对他一直不闻不问,他对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爱,只有恨。
像太尉对他不薄,又是岳父,可是把他送进监狱里面,他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是听闻他的妻子张歆,就是被他气得在监狱里面一头撞死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丝毫不在意。
如此冷血的人,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敢轻易招惹。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恐怕也不敢把他接回皇城中来了。
只见得自己这长得极其俊美的儿子,待得传圣旨的内官一走,便随意地把圣旨拿捏在手中把玩,然后扔给一旁的小厮,“去,帮我拿回屋里去。”
众人见他对圣旨是如此对待,皆是捏了一层冷汗。江中书令只觉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见他举步就要走出去,忍不住喝道:“你要去哪?!”
“怎么,你要管?”江自流停下了脚步,倚靠在门边上,大红衣衫下的身躯是随意的,配上那张俊逸的脸,便又显得是潇洒,从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到现在为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可就是因为他这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才会让别人觉得这个人薄情寡义。明明是他亲手断送了妻子一家,又怎么做到的这么毫不在意?
江中书令噎了噎,一肚子的话无从说出口,但是最后只好疲倦地摆了摆手,“随你吧,管不了你了。”
江自流轻笑一声,长腿一跨就离开了。他又去了那个地方,可以看得到秦玄珂的地方,不过他没有上青楼,而是在必经之路等着。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秦府的马车驶了过来,车夫认得江自流,转头对里面的秦玄珂说道:“小姐,是江公子。”
秦玄珂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他。她掀开马车帘子,就见江自流见礼,“秦小姐。”
“江公子。”秦玄珂回礼,问道:“江公子怎么会在这?”
江自流笑容是惯有的风流,“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有事情想要和秦小姐商议。”
“哦?江公子请讲。”
“我知道秦小姐是要去看望那些孤儿。”
江自流第一句话便让秦玄珂吃了一惊,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是因为调查过自己?
江自流见她神色防备也知她是误会了,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指向那一家青楼,“我是无意得知。”
秦玄珂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江自流接着说道:“我知秦小姐心善,经常牵挂着院子里的孤儿,总是会送一些吃食和衣服过来。可是孩子们总会长大成人,现在可以依靠着你,但是日后他们又有什么出路呢?”
秦玄珂虽也有如此担忧,但也不愿被江自流牵着走,“江公子此言差矣,他们手脚健全,日后哪怕是去码头搬货,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不是吗?”
“是,足以温饱,确实是一条出路,只不过是一条难以有出息的出路罢。”
“我又不求他们多有出息,这就够了。”秦玄珂微微一笑说道,当然这是假话,她总是希望他们能好的,不然也不会抽空教他们读书识字。
“秦小姐觉得够了,可他们就真觉得够了吗?”江自流尖锐地反问。
秦玄珂笑容变淡,“江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江自流抚了抚自己的衣袖,端正了一下站姿,朝着秦玄珂展露了他风情万千的笑容来,“让他们跟我,混得再差,也比搬货要强,而且,男女不限。”
最后一句,触动了秦玄珂的心。
她不知道江自流要让那些孩子随他是要做什么,可是她知道,江自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敢说出来的话,多为他能做到。她没有权利拒绝这个机会,要拒绝,也只能是那些孩子们拒绝。
所以秦玄珂与江自流一同前去了那个院子。
孩子们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到来很是好奇,一些胆小的躲在哥哥姐姐的身后探出个头来,一些胆大的则是围在秦玄珂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姐姐,这个是你的夫君吗?”
孩子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引得江自流眸光一闪,笑意顿显,尚未说话之时,又一个孩子加以反驳,“才不是,姐姐还没嫁人呢。”
“那那是未婚夫?”
几个孩子吱吱喳喳地吵了起来,秦玄珂被说得耳垂微红,连忙制止了他们,“别胡说,我和这位江公子,只是朋友。”
江自流没有反驳,他随意掐了掐一个孩子的脸,那孩子因为他这个举动羞红了脸,他便勾唇一笑,说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和你们说的。”
“我知道你们都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若不是这位姐姐相助,恐怕你们早已流浪街头,成为乞丐了。不过我想问,这样的日子你们觉得足够了吗?有瓦遮头,有粥可喝,有衣可穿,就够了吗?你们可能谋不到一份好差事,男子只能到码头搬货做些粗重活,女子也只能缝缝衣服织织布,一辈子都无法报答姐姐的恩情。”
江自流的话,让院子里所有孩子都不禁红了眼睛,不知所措。这些孩子,最大的恐怕有十四岁将近成年,最小的,不过是三四岁,说话都还不利索。
江自流再次问道:“告诉我,你们愿意吗?”
“不不愿意。”
“对,我们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