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回到王府,言锦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了,“父王,为什么要给陛下献上男子?”
祯王的脸色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有发作,他平静地接过仆人端上来的醒酒汤,喝了一口,然后就听到言锦庭再一次追问,“万一陛下收下了他们怎么办?父王你明知道”
“哐啷!”
祯王突然发怒,手中的碗猛然砸向地上,碎片飞溅而起,醒酒汤也有一些飞溅在了两人身上。言锦庭原先还有些怨气冲冲的模样,此时更是被吓到了,身体一抖,恐惧盖过了怨气。
祯王沉着脸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冷声说道:“看来你是在祁城里边野惯了,不知道什么叫尊卑了。”
言锦庭见父王真的是十分生气,也是不敢再造次,一把跪了下来,低下了他平日里骄傲的头颅,“父王息怒,孩儿知道错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祯王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有些失望了,“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言锦庭还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低着头想,也只能想到自己的态度问题,只得乖巧地认错说道:“孩儿不该对父王发脾气,父王这样做,肯定是有父王的成算。”
祯王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就这点做错了吗?若不是你是我的儿子,你早就被我驱逐出去了。”
见言锦庭不服气的茫然模样,祯王也是一阵来气,他指着言锦庭骂道:“虽然你留在祁城,是被当做是质子,可是我当初是怎么嘱咐你的?我是不是有让你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好好在祁城打探消息?你说说,你做到了哪一点?!”
言锦庭不服气地说道:“父王说的孩儿都有做,父王可以问问先生,孩儿的所有功课都是上好的。还有打探消息,孩儿有在祁城布置眼线,只是祁城的水太深,没有太明显的见效。”
祯王怒道:“功课上好?你做那么好的文章有什么用?难道去考状元吗?你比之普通百姓都不如,你连考状元的资格都没有!谁要你只学这些东西了?!还有你的眼线,你这样布置的眼线,连祁城是什么底你都摸不清楚,简直是个笑话!”
言锦庭也是被自己父王打击得脸色发白,又是觉得面子被落又是觉得他不理解自己,“孩儿已经尽力”
祯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叫尽力?!你告诉我这叫尽力?!如果我像你,兵权早就被收回去了!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初玉尘,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
言锦庭见祯王提到初玉尘的名字,心里难免是一阵翻滚,“当初也是父王您让孩儿接近陛下的。”
祯王见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怒火攻心,伸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巨响,打得言锦庭都懵了。
“我是让你接近她,可是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这应该有个度吗?初玉尘对你有没有意思,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是让你打入内部,可是你却一直在门外徘徊,还在沾沾自喜,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言锦庭已经八年没见过自己的父王了,又是在他成长的年岁里,故而他逐渐淡忘了父王曾经给过他的威压,而此时祯王的爆发,让他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顿时恐惧了起来。
祯王把话说开了,自然也不会是就这样停下来,而是细数言锦庭让自己失望的地方,“当年初玉尘刚刚登基,我问你是否有把握拿下初玉尘,你跟我说,你有把握,你就是这样有把握?!你若是没把握拿下他,你就好好收拢人才,收拢消息,可是你却一心都扑在了初玉尘身上。”
“你有没有脑子?若是初玉尘真的对你有意思,她会是这样的表现?”祯王真是恨铁不成钢,手指戳在了言锦庭的头上,“我不用问你,只是今晚的宫宴,我就发现了,初玉尘根本就没把你放心里。整个宫宴,她都没有看过你一眼,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都要比你的多。”
“我不想办法往她的后宫里塞人,难道我要靠你吗?你还沉浸在江山美人都在手的美梦之中吗?你真的是太蠢了,蠢到无可救药。初玉尘什么人?十六岁,执政未满一年,便已经铲除了异己,夺回了部分兵权,把她最信任的柳斐然捧上了丞相的位置。”
“你以为她像你一心沉浸在男女私情上面吗?今晚的宫宴上,来给我敬酒的,都是一些不入流亦或是没有实权的官员。像叔青司、杨毅等手掌重权的,无一不是站在了初玉尘那一边。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样都看不出来,初玉尘能够用利益绑住大臣们的战队,那就证明她有这个手段。”
“十岁继位,十五岁执政,这才几年?她才多少岁?当年柳斐然十六岁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水长丞,和一群大老爷们在淮河治水,而初玉尘已经掌一国之天下了,还治理得仅仅有条,这些年来璟国是欣欣向荣,她若是没有手段,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祯王越说是越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果断出兵,在初玉尘刚继位的时候强硬回来。那时候他只要打着辅政的旗号,一群大臣又能耐自己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快哉?
祯王自己也是没有想到,初玉尘手段竟然如此了得,在和柳斐然的配合之下,愣是这么快地就站稳了脚跟。他本想着,她一个小孩子,在几个辅政大臣的操持之下,肯定也是傀儡,却没有想到,那几个辅政大臣,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把控住初玉尘。
不,柳斐然是能左右初玉尘的。可是柳斐然却是最忠实的保皇党,初玉尘能够坐上帝皇之位,和她脱不开关系。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初玉尘着想,让辅政大臣没有办法形成一个铁盘。
祯王后悔极了,早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难缠的话,他当时拼死都要回来。随着一道道命令的颁布,远在黑土城的祯王也感觉到了不安。
这些命令不是说是错误,恰恰相反,都是利民之举,这样下去,国家昌盛完全不在话下。只要国家繁荣了,那么初玉尘的帝位也就更稳固了。这当然不是祯王想要看到的,所以他坐不住了,知道玟国派来了使团,他立刻也申请了回皇城述职。
短短一天,从他见到柳斐然开始,到宫宴结束,祯王都感觉到了让他心惊的变化。
柳斐然比之当初那个小小的官员,担任丞相的她,有了足够的成熟和手段,从她能打败叔青司夺得丞相之位就能看出来。而最让祯王觉得担忧的是,坐在御座上的那个年轻帝皇。他隐隐看不透上面那个人,她的淡漠,她的媚笑,她的一举一动,祯王都难以看透。
祯王心惊,他端过一旁的茶,不顾已经放凉了,喝了一大口,见着自己儿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终究还是有了一些心软。
当初他没有办法,把他留在了祁城之中。祁城是个多么复杂的地方,他只是一个孩子,在这儿又没有人管束,难免会有些懒散,这也是自己对不起他。若是能把他带回黑土城,在自己的教导之下,又如何会变成这样呢?
祯王心中叹息一声,柔和了一些声音,说道:“起来吧。”
言锦庭没有动,实际上他被祯王的话给彻底骂醒了,这一些事情,他一直不曾想。他一心都在初玉尘身上,自以为是地认为初玉尘对自己也是有一些真心的,不过是因为身份使然,所以不好表现出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出了差错,可是在这祁城之中,没有人会提醒他,他能交到的朋友,都不是能够让他们知道自己接近初玉尘的人。所以他就一直这样被蒙蔽着过来,直到祯王把这一切都说破,他才觉得心中一片明悟。
可是这毕竟是残忍的,言锦庭明知道父王说的都是对的,事实就是这样,可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他红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父王,“父父王,孩儿不甘心”
祯王看得出来自己儿子在难过,他蹲下来在言锦庭旁边,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重重揉了几下,“男子汉大丈夫,何来没有女人?不必把心神都放在这些事情身上。”
言锦庭如何不得知父王说得对?但是他始终不甘心,他一直以为初玉尘是自己的,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一直视为是自己所有物的女子。“父王孩儿想问清楚,若是若是她真心里没有孩儿,那一切都凭父王做主。”
祯王见自己儿子还算是醒悟了过来,也不好对他过于苛刻,说道:“好,你可以找个机会去问清楚。”
言锦庭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麻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平日里温文的他此时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显得木讷无神,显然是被打击得不轻。
祯王见着这样的他就来气,只是又不想刚见面就对他太严苛,便让他回了房。
言锦庭告退,沉默着回了房。
他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窗台边还放了一瓶今日才捡回来的冬梅,素雅精致,一如他在外人表现出来的儒雅。这是初玉尘喜欢的形象,她说过喜欢柳斐然那样的人的。
柳斐然什么样的?不就是一个儒雅、淡然、宠辱不惊的人吗?
所以言锦庭这样做了。
然而到头来,好像初玉尘不喜欢自己呢。这些年来,全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吗?自作多情?
冬日的夜半,没有一丝星光,言锦庭倚在窗前,只有身后暗淡的烛光在闪烁,五官完全笼罩在黑暗中。他手指轻轻捏起了一朵梅花来,在两指间缓缓转动。
最后,一把捏碎,余下一些汁液在指腹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