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江自流被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宫,苗缈不能放下他不管,领着秦玄珂和格之林一同去了江府。苏望也被抬回了苏府,自有太医随性。宣宁殿内外的尸体,尽数抬了出去,宫女太监都在加急清理。初玉尘去了后宫,见了白奕最后一面。
初静和初行之两个孩子眼睛都哭肿了,初玉尘一手搂着一个,无声地安慰他们。
“好了,别哭了,好好睡一觉。”初玉尘安抚他们,让宫女领他们回去各自宫殿,她也无心睡眠,她还在等着外面的消息。宣宁殿是不能留了,她便干脆走进了长弘宫。
小可子把长弘宫的灯都点上,庄重威严的长弘宫便被照亮了起来,烛光燃烧着,初玉尘坐在御座上,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大殿。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平日上朝时候,姐姐站在最前方,听着百官发言,安静从容。
姐姐到底怎么样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陛下!”
出去打探柳斐然消息的士兵终于回来了,他第一次进入到长弘宫中,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坐在最上方的天子,威严肃穆,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扑过来。
初玉尘强装冷静,语气淡淡地问道:“如何?”
“柳相受了重伤,只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太医已经上了药,只是柳相是否能醒过来……不好说。”
初玉尘手指紧紧扣住了御座扶手,眉眼可见的变得怔忪了起来。小可子担忧地看向陛下,旋即又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不然……让苗姑娘也去看看柳相?”
初玉尘颔首,“速度要快。”
“是。”
苗缈很忙,也很焦急。
江自流的重伤,能不能醒过来,她完全没有把握,本来想守着他,一旦他烧起来了,就要给他降温。可是柳斐然的情况也不好,她便只能匆匆吩咐了几句,让秦玄珂守着,自己则是朝柳斐然的位置奔去。
一路骑马奔走,路过征西将军府,恰好一个女子如同疯子一般地大叫:“滚!你们滚啊!”
苗缈看了一眼,便无从顾及,直接走了。
而那个女子,正是陈忠的大女儿,潘良的妻子。她此时头发散乱,身上受了不少的伤,手里拿着剑胡乱在砍,可是因为叔青司吩咐了要留活口,众人都不敢硬上,所以才会让她闯到了门口来。
但是周遭全都是人,陈大小姐是插翅难飞。
原先金虎逃走,外面家将在攻打征西将军府,陈大小姐知晓情况不妙,便要下令胡乱杀人,众武将抵挡,外面的家将终于打进来了,征西将军府的人便尽数伏诛。
叔青司主持大局,立刻下令活捉陈大小姐。可是陈大小姐知晓自己父亲身亡之后,宛若疯了一般,不要命地胡乱杀人,“你们给我去死!去死!”
众多家将都把陈大小姐围起来,只是一时无从下手。叔青司在外围,领着百官看着里面的陈大小姐,侧过头对一个下人说道:“柳相那边情况如何了?”
“小的刚才看到了医仙往柳府去了。”
叔青司往柳府方向看去,已经看不见苗缈的影子了。他心里也有一点担心,可是同一时间,又有一些复杂。他一面希望柳斐然能够好起来,另一面却又知道,柳斐然如果没了,那他必然是下一任丞相。
听天由命罢了。
叔青司不再想柳斐然的事情,人群一阵喧哗,陈大小姐终于被拿了下来。五花大绑着的陈大小姐被推倒在叔青司面前,叔青司说道:“请示陛下该如何处理。”
“是。”
消息汇总,一股脑全涌进皇宫之中。
“城西的大火已经扑灭,只是死伤了不少百姓,还有很多百姓没有地方居住。”
“叛贼陈忠被江大人和苏大人联手杀死,征西将军府已经被拿下,陈忠的女儿被活捉,还请陛下指示。”
初玉尘听得这些消息,做出了第一时间的安排,“现如今,召集城中官宦富商,先给百姓们捐赠衣物,天一亮,就要给百姓建立临时的落脚点,让……”
她想说苏望,但才想起苏望脱力晕过去了,便转了个话音,“让都尉安排这些事宜。叛徒余孽,皆打入天牢,等待发落。”
“是。”
伤情连夜统计,注定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法入眠的夜晚。初玉尘眯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朝会时候了。昨天才说三日一早朝,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大事。
初玉尘一想到生死未卜的柳斐然,心脏就有些抽痛。半欢为她更衣洗脸,她疲惫地走入长弘宫中。可见满朝文武都还是惶惶的模样,显然被昨天的事情吓得够呛。
“参见陛下!”
初玉尘摆了摆手,见着底下并不齐全的人马,问道:“昨夜你们可有谁受伤了?”
大家面面相觑,还是叔青司向前了一步,“回陛下,大鸿胪、廷尉、镇东将军三人受伤,已在家中休养,臣等尚好,只是家中女眷,各有不同程度的死伤……”
初玉尘眉目明显有一些悲悯,“朕知道了,昨夜大家都受到了惊吓,朕不会忘了你们的。”
昨夜他们冒死相博,此时听得初玉尘这话,皆感动不已,“臣等救驾不及,还请陛下恕罪。”
初玉尘摆了摆手,“先说说如今的情况吧。”
“昨夜一战,无辜百姓死亡七十八人,重伤昏迷三十六人,其余不同程度受伤者一百零二人。烧毁房屋乃城西通明街,有一百一十二户人家,人口七百三十八人……”
处理政事足足用了一天时间,不过是勉强把事情安排好。初玉尘疲惫不堪,然而心中更是牵挂着柳斐然。到了现在,都没有苏醒的传来。
可以说,初玉尘有两大臂膀,一是柳斐然,一是江自流。然而两个人都重伤昏迷,江自流甚至比柳斐然伤得更重,初玉尘面对这个局面,如何能不忧心?
她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半欢,为朕更衣,朕要出宫。”
半欢一惊,“陛下!”
初玉尘摆了摆手,她意以决,谁也没有办法阻拦。半欢无法,只能服侍她更衣。初玉尘带着小可子,背后跟着暗卫,出宫之后直奔柳府而去。
柳府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所有人都面露悲色,显然是因为柳斐然的昏迷而惴惴不安。初玉尘到来的时候,他们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初玉尘看都不看,直奔柳斐然的寝室而去。
房间里,柳母坐在床前暗自垂泪,而床上的柳斐然则是脸色苍白,宛若没有了呼吸一般静静地躺着。初玉尘呼吸一窒,心底疼痛顿生,让她脚步都迈不开来。
柳母发现了初玉尘,起身行礼。她却一直看着柳斐然,根本没有留意到。
姐姐……怎么就变这样了呢?
她麻木地走了过去,见着她身上缠着白布,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又不敢。
小可子领着柳母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初玉尘怔怔地坐在床边上,颤抖着手去握住柳斐然的手。然而柳斐然的手是凉的,她指尖才触碰到,就像是被刺了一下,猛然提拉了起来。
她神色明显变得慌张,害怕地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发现还有在跳动,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初玉尘见着心爱之人成了这番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握住柳斐然的手,好似是要把自己的温度过渡给她,“姐姐……”
才说出这两个字,便已经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她习惯了有柳斐然的陪伴。从她还是个孩童开始,柳斐然就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教自己做事,倾尽全力地付出。后来她们发生了关系,从此除了是君臣之外,更是爱人。
而今,她却躺在这儿生死不明。
初玉尘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受伤,而又怎么会去到了兵营把援军带到了城门下。她流着泪紧紧捂住柳斐然的手,想要说很多的话,可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这一战很是惨烈,好多人都死了,她应付得好累。她想要柳斐然醒过来,然后帮着自己分担,她想要她摸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没事了,过去了。
宫变时候的鲜血,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还是会浮现。她不过是十七岁,才十七岁。天知道她在沉稳有度地应对之时,心里到底会不会觉得害怕。
可是她别无他法。
初玉尘无声地哭泣着,本是坐在床边上的,最后滑落跪在地上,将近虔诚地握住柳斐然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她的身体颤抖着,没人知晓的脆弱一面,尽数在柳斐然跟前展现。
如果没有柳斐然,她如何活下去?如果没有她,她还要做什么明君?初玉尘的所有信念,都是柳斐然传输的。是她教诲要爱国爱民,做垂名千古的明君。
可一旦柳斐然若是不在了,她如何去汲取信念与力量?
“姐姐……”
你不要死……
初玉尘没办法把“死”字说出口,因为这一个不祥的字眼,在此刻对于初玉尘来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没有办法坦然面对,没有办法去想象柳斐然死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初玉尘嘴唇印在柳斐然的手背上,颤抖着无法张开口,她已经用尽了力气了,最后她晕倒在柳斐然的床前。
外面的人,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有声息。苗缈备药回来,担心柳斐然情况有变,敲了门,“陛下?”
里面没有声音,苗缈眉头一皱,推门而入,见到初玉尘趴在床上,连忙上前为她把脉。小可子随着进来,着急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苗缈稍微松了一口气,打横把初玉尘抱了起来,“晕睡了过去,没什么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小可子含泪让人去安排房间。
而苗缈再度回来的时候,摸了柳斐然的额头,一瞬间脸色大变了起来。果然是……再度发起了热来了。她连忙走出来,“快,把准备了的冰块搬进来。”
“是!”
柳府再度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