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颂搬回了荣次伯府。
说起来,自从她穿了过来,在燕王府待过的日子,并不比云府少多少。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她要搬回来,容离还不肯放人,她搬出成婚前没有女方住在男方府上的道理,这传出去还叫别人怎么说她?本来名声就够难听的了。
容离这才答应让她离开。
宋颂每每想起容离动了凡心,而且,让这么个谪仙人下了凡尘的还是自己这事儿,就觉得瘆得慌。
每次坐在镜子跟前,奶娘替她梳头,她盯着镜子里那张脸纳闷:“这怎么能够呢!”
她凹的人设够矫情吧?
难道男人都喜欢这一款?
她要不要试试暴露本来面目?
奶娘看她双目炯炯,一脸蠢蠢欲动,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有些奇怪:“小姐,想什么呢?在想太子殿下?”
宋颂长叹了口气,眉目纠结:“奶娘,你说,太子他喜欢我哪一点?”
奶娘清了清嗓子,喜滋滋道:“咳咳,我们小姐长得漂亮,整个沅州城都挑不出一个比小姐更好看的人了,小姐性子也好啊,心地善良,太子跟小姐那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你们这桩婚事经历多少波折,如今可算是拨云见日,雨后天晴了!我就知道我的小姐会有更好的人喜欢的!”
宋颂龇牙露出个假笑:“呵呵。奶娘,你确定说的是我吗?”
奶娘替她插上步摇,托着她的脸欣赏了一会儿,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真好看!当然是小姐了!只有我们小姐这样方方面面都出色的人才配得上太子!去吧,太子来接你了,要好好跟太子培养感情哦!”
宋颂瞅了眼镜子里的人:“也不过姿色平平,哪里比得上容离好看。”她摇了摇头,“肯定不是脸的问题。”
奶娘:“你嘀咕什么呢?别磨蹭了,太子带你去游湖呢,小姐这一身上下全是别人稀罕不来的好东西,出去好好让别人羡慕羡慕,快去吧。”
宋颂给她推得倒退到了门外。
门“哐”一声关上。
她双手叉腰:“奶娘!”
“不待到天黑不要回来!”
宋颂:“……”
她郁闷地转过脑袋,容离一袭广袖白衣站在门口枣树下。
秋意浓,冬天快到了,枣树叶子早已落光,只剩光秃秃的枝干,虬轧暴露,有些萧瑟。
树下那人气质斐然,令人心中自生疏离敬畏。
犹记得夏日初见,是在永昌侯府假山之下。
容离背对着她,侧脸轮廓冷硬瘦削。
一双眼睛若神明,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俯视众生。
宋颂最深的印象,是那双眼睛虽然看着自己,却并没有真的看到她。
只是像看一只蝼蚁,看一只蝴蝶,看一朵花,看一丛草……
没有感情。
现在,这个树下拈花一笑的人,让宋颂有些无措心虚。
她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让她始料未及。
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攻略,但是那些反派都被她的矫情膈应到了,谁会喜欢她啊。
淦!
以后她再也不乱撩纯情的男人了。
宋颂转头看了眼被奶娘关上的门,背过手心虚地踱步往容离走去。
容离眸光宽和地看她:“走吧,船已备好,今天怕是秋日里最后一个晴朗的日子了。”
冬日渐近,空气有些清冷。
榆树梢头麻雀叽叽喳喳在唱歌,映月阁后门出去,一条直直的小巷通到外面大街上,两侧人家屋檐上、墙角根、乃至青石板地面上,都堆了厚厚一层落叶,全是昨儿夜里被风刮下来的。
阳光透过枯枝照下来,地面上一片金黄。
俩人的脚踩上去,“咔擦”“咔擦”响。
宋颂觉得有趣,故意左踩一脚,右踩一脚,低着头这里蹦一下,那里蹦一下,没一会儿白皙额头热出一层汗,脸颊染上绯红,双眼也因兴奋而亮晶晶的。
至于尴尬?早就不知道抛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容离跟着她,看她脸上扬起笑容,洒脱、恣意、无拘无束。
他的心里照进了阳光,一下子亮起来,温暖起来。
“小心。”
宋颂脚别到一块藏在枯叶底下,不知道哪家淘气的小孩子搬来路中央故意绊人的石头,人一下子失了衡:“我去!”
容离揽住她的腰,将人扶稳:“小心点。”
宋颂像被烫着了似的,先前的玩兴一下子跑光,忙跳脚挣扎。
容离顺势放开,让她站好。
宋颂尬笑:“哈哈,这小孩就是欠揍,准是李尚书家那个小皮猴,下次逮着了我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使坏了!”
李尚书家六岁的小金孙,全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得无法无天,虽然长得是可爱了些,她见了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捏小孩脸而已,但是,忒淘气。
下次绝对要揍屁股。
她皱着一张脸,气呼呼,牙痒痒,容离牵了她的手,发觉是热的,不由放下心来,无奈道:“行,下次我把人扣住,看着你打,不打就不还回去。”
宋颂讪讪:“那还是算了吧,要是把人小金孙扣了,李尚书还不得拖着老骨头跟我拼命啊,我才消停几天,你别给我找事儿。”
想起李尚书那三寸不烂之舌站在书房骂三天三夜不带停歇的样子,她打了个寒颤。
惹不起惹不起。
容离牵着她走出小巷,见她没注意,低头笑了笑:“你就是喜欢人家小金孙不肯承认,嘴硬。”
宋颂倒抽一口气:“什么!我会喜欢那个小王八蛋?开玩笑!”
大街上众人看着他们牵手走来,不管是集市上吆喝的、牵驴走马的、讨价还价的、打架斗殴的、耍把式卖艺的,还是书肆里捧着圣贤书读的、胭脂水粉铺子里搽脸抹粉的、衣裳首饰店里窃窃私语的,几乎是一瞬间目光齐齐往这里望了过来。
另一瞬间,又故作自然恢复之前所做之事,然而,都不专心了。
忍过一眨眼,所有人又偷偷看来。
宋颂眨了眨眼睛。
她低头看了眼容离牵着的手,又猛地扭头跟大街上众人对视上。
她默默把手抽了出来。
宋颂:我该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反派自从表了白,一顿操作……那是猛如虎,她有时候都招架不住。
人设崩了啊太子殿下。
没有谈过恋爱的单纯男人,跟理论丰富的老司机。
好像是她比较经验丰富。
是她的错。
她忏悔。
宋颂眼角余光一扫,脚下停住:“云弋?”
容戈上前来。
他目光沉稳,容颜俊美:“小姐,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妥。”
宋颂垂眸,眼里亮光一闪而过。
她道:“那很好。”
容离不动声色道:“走吧。”
宋颂被他一拉,顿时扑了过去,她伸长脖子看了眼容戈,冲他使了个眼色。
“我还没交代呢!”
宋颂被容离拉走了,老远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容戈看着俩人背影,眼底沉了下去。
容离抿了抿唇:“云弋入你幼院之前,你可曾调查过?”
宋颂内心咯噔一下,面上一片镇定:“当然!他就是南边破巷里的乞丐啊,快要被人打死了,被晚泊捡回来的,可怜见呢。”
容离目光放在远处:“他的身份有问题。”
宋颂:“什么问题?他不是乞丐?还能有人装乞丐?”
容离:“沅州城南那条鱼龙巷里确实有云弋这个人,但是此云弋是否彼云弋,还未可知。我不知他接近你是为何意,但小心起见,你不能跟他走太近。”
暗处的黄烈远目望天。
他总觉着,殿下这话,有私心。
天阙嘴角抽了抽。
太子出府,自然是有人跟着。只是太子让他们离得远一些。
可是,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跟黄烈不存在了一般。
他这样想着,无意中扭头,竟跟黄烈对视一眼。
他打了个哆嗦,不不不,他们不一样。
宋颂被容离这番话搞得心惊肉跳,她面不改色道:“他就是一小孩,能有什么目的,放心,别疑神疑鬼的,我能让人有什么可图的?跟着我不就是个小家丁么?能有什么出息?”
容离:“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查清楚。”
宋颂忙跳脚:“害,就算他有所图,那也是贪慕本小姐的美貌!沅州城里贪慕我美貌的还少吗?他还小呢,什么都不懂,你别把抓敌人那一套用在我这里,我庙小,经不起折腾。他一给我跑腿儿的,能干出什么事来!”
宋颂抓起容离袖子:“行了行了,游湖游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是故意的,非要满大街的人都看见咱俩牵着手啊?沅州城的老百姓都要被我折腾死了,这流言一天天的,还不够他们唠的。”
容离:“云弋——”
宋颂拉着人健步如飞:“知道了知道了,我派他种地去,以后不见了,你别嚷嚷了!”
容离:“嗯。”
宋颂长出口气,满头大汗。
她爬到船上去,凑近容离眼睛:“老实说,云弋身份只是借口对不对,你就是吃醋了!”
容离目光看着湖面:“胡闹。”
宋颂亲眼看到他白皙的脖颈泛起薄红,一直蔓延到耳廓。
她咽了口口水,想扇自己一嘴巴子:叫你特么瞎说话!
“哈哈,你别说,这谁找的地方,还挺好看,哈哈哈。”
容离:“待到夏日,碧叶连天,荷花满池,带你摘莲蓬。”
宋颂:“那敢情好啊。”奶奶的,让这尴尬赶紧的过去吧。
湖中游船三四只,他们这只是小船,她跟容离坐在中央,天阙和黄烈一人在船头掌舵,一人在船尾划桨,水声“哗”“哗”“哗”——
宋颂趴在船边,看湖里不时蹿过一尾鱼:“好家伙,好大一条!”
天阙:总觉得自从主子请婚之后,云小姐就放飞自我了。
黄烈:我觉得天阙在腹诽老板娘。以后要让老板娘看清他老实面孔下那颗爱吐槽的心。
作者有话说:明晚六点。
你们以为明晚六点是给你们说的吗?不是,它是给我自己说的,我不能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