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动情后的红潮兀自未退,额角的黑发因疼痛微微汗湿,耷拉在额头上,一脸懵然,和平素冷漠狠厉的模样大相径庭。
田诺愣了愣,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有点可怜?呸,这个大色狼,登徒子,他可怜个鬼!可怜的是被他鸠占鹊巢的阿兄,和无辜被他轻薄的她好不好!
她戒备地坐起,厉声警告道:“你要再借着阿兄的身体对我乱来,我,我下次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只可惜声音嘶哑,脸蛋绯红,衣衫凌乱,声音发颤,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怎么着都显得气势不足,反而令人更增□□之念。
遗憾的是,他捂住自己疼痛难忍的某处,他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小丫头下手可真是狠!他不动声色,淡淡问道:“怎么不客气法?”
“我”田诺“我”了半天都没有下文,她无论对他做什么,都要顾忌他现在用的是阿兄的身体。她气急,脱口而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那模样,仿佛一只刚刚会走路的小奶猫,自以为凶狠地挥舞着她根本不锋利的小爪子。白雁归没忍住,即使疼痛依旧,还是现出淡淡的笑意。
田诺:“”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偏偏她对他轻不得重不得,无计可施。她越想越气,一把抓起瓷枕,就要砸过去。
被她砸中,他岂不是要伤上加伤?
白雁归见势不妙,下意识地扑过去,连人带枕一把搂住。他自知理亏,难得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哄她道:“乖,这个可砸不得。”
熟悉的气息紧紧包围住她,被他搂住的地方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有一根柔软的羽毛反反复复挠着心尖。田诺心头一颤,又羞又怒:“你放开我!”
白雁归望向她气得通红的脸,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和前世的不同。前世,她愤怒而绝望c整个人如一潭死水,死气沉沉;今生,她却是愤怒而羞怯,生动而明媚。
她不讨厌他!喜悦涌上,他只作听不见,亲昵地搂着她一动不动。
田诺气道:“你再这样无赖,我,我就把你的真面目告诉云鸢。让他找个道士收了你。”
张牙舞爪c气急败坏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从不知,不再心如死灰的她,竟会这般生动可爱。
到底不忍将她逼得太紧,他略微放松她,和她谈条件:“你不生气,乖乖睡觉,我就放开你。”
田诺怒道:“我本来就好好睡着呢。”是哪个混蛋闹醒了她?
他心中微虚,面上却是一派正色,无辜道:“你做了噩梦,我才喊醒你的。”
是吗?田诺疑惑。她先前似乎是在做梦,只是,一醒来就是那么刺激的场景,吓得她梦境都忘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努力回想,只隐约记得梦中似乎见到了韩遂阴森森的笑容。
所以,他是一番好意?可是,“那你也用不着用这种方式!”
他神情淡淡,睁着眼说瞎话:“我本来只是叫醒你,结果你扑上来就”他叹息一声,“我是个正常男人,温香软玉投怀送抱,我怎么拒绝得了?”
不会吧?田诺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清冷正经的表情,心中惊恐:她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可是她的阿兄,难道她会肖想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脑中不期然地浮现曾经做过的绮梦,她崩溃地揉了揉额角,她还真的在梦中肖想过他,难道,她再次做了有颜色的梦,误把现实当成了梦境,才会主动对他下手?
完了完了!田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怎么会对阿兄想入非非,等到真正的阿兄回来,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猛地倒下,用被子蒙住脸,无颜见江东父老。
懊恼忏悔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原本隔绝内外的屏风不知何时悄没声息地撤走了,连矮榻c案几c坐席都已不见。屋中静悄悄的,不见其他人影。田诺莫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心虚得很,真不知该怎么面对阿兄的那张脸。
看来,她真该给自己挑个可心的夫君了,以阿兄现在的地位权势,应该足够她挑个好人家了吧?
主意打定,她的心稍微平静了些,揉了揉因睡眠不足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刚睁开的眼又阖上,懒洋洋地叫了声:“桂枝。”
有人走了进来,细心地用温热的巾子帮她擦了擦脸,随即轻手轻脚地扶她坐了起来。田诺觉得舒适了些,慢吞吞地再次睁开眼睛。
她愣住了:“怎么是你们?”
服侍她的,赫然是昨夜跟在桂枝身后的两个小丫头,都才十三四岁年纪,一个圆圆脸,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嘴角上翘,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另一个皮肤微黑,生得眉入长鬓,眼角微挑,丰胸细腰大长腿,标致之极。
田诺记得圆脸的名叫琼觞,身材一级棒的这个叫夜光,都是白雁归从京城带来的,据说经过极其严格的训练。
琼觞笑盈盈地行了一礼道:“回小娘子的话,大人吩咐,小娘子的起居暂由我俩负责。”
田诺疑惑:“那桂枝呢?”
琼觞道:“桂枝姐姐身上有伤,大人让她先歇息几天。”
这倒也是,她虽习惯了桂枝的服侍,总不好叫人家带伤坚持啊。田诺不虞有他,心中还觉得诧异:白雁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等两人服侍她梳洗完毕,外面院中忽然传来动静。琼觞出去看了看,回来禀告道:“小娘子,云统领带人来修屋顶瓦片。”
田诺惊讶:好端端的怎么大清早跑来修屋顶,还要云鸢亲自领了人来?不对,她变了脸色,蓦地站起向外而去:白雁归昨夜非要和她同居一室的行为实在太奇怪,这一早云鸢又亲自过来,怎么看都透着反常。
云鸢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她的院子!
庭院正中,云鸢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屋顶,听到她走出来的动静,笑着拱了拱手道:“惊扰了小娘子,还请恕罪。”
田诺笑眯眯:“撇得真清,你既不是专门来找我的,那我就进屋了。”
“且慢,”云鸢苦笑,“小娘子不愧是大人的族妹,心如明镜,什么都瞒不过你。”
田诺不领情:“不用吹捧我,有话直说。”
云鸢问她:“小娘子可知屋顶的瓦片是怎么碎的?”
田诺哪里知道。此时听云鸢提及,她心中微动:“难道有夜行客?”
云鸢点头:“是韩遂的人。”
田诺变色:韩遂,果然不是肯善罢甘休之人。她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以他的性子,只怕以后便会是跗骨之蛆,难以甩脱。
云鸢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小娘子,我不管你跟韩遂有什么恩怨,现在已经将大人牵涉其中,你最好还是和大人说清楚。大人一心护你,昨夜更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守着你。可大人在明,韩遂在暗,若不知前因后果对症下药,只怕他迟早要吃韩遂的大亏。”
田诺沉默:云鸢大概还不知道白雁归已经换了一个芯子。她最大的秘密,哪怕亲如从前的阿兄,她也未必说得出口,何况是现在这个家伙?可云鸢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人是她招惹的,也该由她解决,不能连累别人。
不过,她心里划过一丝疑惑:按理说,云鸢和白雁归朝夕相处,应该对彼此熟悉得很,他竟一点儿也没发现白雁归的变化吗?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她现在首要解决的就是来自韩遂的威胁。她思索片刻,吩咐琼觞道:“通知花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琼觞为难:“小娘子,你伤势未愈”却在田诺冷冷的眼神下逐渐消音,低头应道,“是。”
等田诺用完朝食,马车已经备好。田诺只让夜光跟着,又寻了一顶帏帽遮挡住自己,悄悄出了门。
花树是早就习惯了她的行事作风的,并不多话,只问她:“去哪里?”
田诺道:“清波巷。”
清波巷是建业城中出了名的胭脂水粉一条街,从最高端的花容斋到一间门面的家庭小作坊,各种价位各种品质的胭脂水粉一应俱全,每天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花树熟门熟路地驾车驶到一间不大不小的,挂着“撷香”匾额的门面前,从旁边的侧门直接驶了进去。
里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车,田诺的车一到,立刻有穿着青绿色比甲,梳着双鬟髻的俏丽侍女迎上来,巧笑倩兮地道:“白小娘子来了,东家念了您好久。”
田诺问她道:“阿真现在可在店中?”
侍女道:“东家正在工坊中试新配方的茉莉香粉,我这就去请他过来。小娘子还是去梨白厅等他?”
田诺点了点头,也不用人带,自己往里走去,显然对这里熟悉之极。
梨白厅位于一整排待客的厅堂最深处,十分幽静,里面布置清雅,大红酸枝木的案几上供着太湖石的盆景和果盘,造型古雅的坐榻上则是弹墨双色锦软垫。和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的案几和坐榻都比一般要高,看着根本无法跪坐下来。
夜光看着奇怪,便见田诺走过去,双腿垂下,双脚着地,直接坐在了榻上,一脸惬意。
这也行?
田诺见她一脸呆滞,招了招手,笑眯眯地道:“这个坐着可比矮榻舒服多了,你也来试试。”
夜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小娘子,这于礼不合。”
田诺啧啧,看不出,这个前凸后翘的黑美人居然是个小古板?她等人的间隙横竖无聊,正要再逗逗她,隔壁忽然有声音传入。
先是一声愤愤的抱怨:“将军,白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
田诺皱了皱眉,“梨白”厅是专为她保留的地方,她当初挑了这一间本就是因为这里离店堂最远,十分僻静。“撷香”门面看着小,里面却极大,待客的厅堂不少,客人来多半都会呆在靠近店堂的几间厅堂中,“梨白”旁边的厅堂很少有人来,怎么偏偏这么巧,今天就来了人,还是男客?
她正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元锐,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也太太太太违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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