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主院中一派轻松欢快。因着田诺受封,整个主院的下人都得了封赏,人人喜气洋洋。有机灵的,率先跑到廊下磕头,改口唤田诺为“县主”,顿时一片“恭喜县主c多谢县主”的声音响起。
母女俩姿势随意地坐在起居室内,听着外面的热闹,心情愉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小丫鬟送上新煮的桂圆莲子羹和热腾腾的小米糕。田诺闻到香味,喝了一口桂圆莲子羹,忽然听到魏夫人漫不经心地问道:“田儿想当个皇后玩玩吗?”
田诺差点一口呛到,皇后是当来玩的吗?她立刻摇头:开玩笑,作为权臣的女儿,嫁给皇帝,又有几个得好下场的?不是丈夫被废,就是老爹被杀,而无论哪一方倒霉,她总是要跟着陪葬的那个,她是疯了才会想要当这个倒霉催的皇后。
魏夫人脸上现出笑模样:“既然如此,去宫里谢恩我就帮你托病推了。”别人稀罕,她还真不稀罕这个皇后之位。女儿家总得嫁个知冷知热,尊重妻子的夫君。光这一条,小皇帝就不合格。不说别的,就冲着她是郭畅的女儿,小皇帝也不可能和她成为恩爱夫妻。
女儿是个明白的就好,要像某些人一样,被皇后之位的尊荣所迷惑,一心追求荣华富贵,那就有得头痛了。
不过,郭畅大概是不会想到这些的,反而一心要把皇后之位作为另一个补偿送给田儿。魏夫人冷笑:他怎么不想想,他现在没有篡位之心,可不代表他以后没有,更不代表他百年之后其他人没有。到时田儿既无夫君之爱,又无尊荣护身,该怎么办?
说起来,还得尽早为女儿找个可靠的能托付终身之人,免得一不小心真被郭畅坑去当了皇后。
她心念电转,凑近田诺,压低声音问道:“我还没问你呢,昨夜你和白大人是怎么回事?天冬告诉我,是白大人送你回来的,你抓着人家的手不让走,还看到白大人脖颈上好深一个牙印。”
田诺这下真呛到了,浑身的热血都仿佛冲上了头,咳得面红耳赤,倒把魏夫人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好不容易止住咳,天冬走了进来,禀告道:“夫人,针线房的掌事娘子到了。”
魏夫人叫掌事娘子来是为田诺做衣服,再加上田诺如今封了县主,朝服也要准备起来,要商量的地方多着。她顾不得再追问田诺,亲自见了掌事娘子,说了几个样子要针线房照着做,又问田诺喜欢的式样。
等到掌事娘子领命退下,先前的话题已被打断。魏夫人也没再提,兴致颇高地领着田诺去看帮她新收拾的住处。
魏夫人舍不得田诺离得太远,命人将和主院相连的东跨院收拾出来给她住,只要一抬步就能走到。
东跨院焕然一新,走进院中便见绿意森森,迎面是两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高高的院墙上爬满盛开的蔷薇,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田诺一见就喜欢上了地方。到了夏日,在树下避暑喝茶,该是何等惬意。
红漆的回廊连接着两侧厢房,正房门口的廊下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大缸,清澈的水面浮着圆圆的睡莲叶,透过莲叶的间隙,还能看到底部趴着两只灰褐色的大乌龟。
咦,怎么那么像被她留在乌鹊巷宅子的那两只?
魏夫人见她感兴趣,笑道:“魏欢那小子一早送来的,说是贺你归家的礼物。还顺便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你的旧人。”
有人由秦妈妈带着从屋中走出,十二三岁女童模样,塌鼻细眼,又黑又瘦,却是眉眼带笑,神采内蕴。田诺“唉呀”一声,喜出望外:“桂枝!”
从她八岁起桂枝便跟着她,当初要掩藏行迹,没有把桂枝带走,一直是她的遗憾,没想到魏欢竟会把人给她找来。
桂枝给她行了大礼,含泪喊道:“小娘子。”
秦妈妈在边上轻咳一声道:“该喊县主了。”
桂枝笑容灿烂:“还没恭喜县主。”
田诺抿着嘴笑,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忽然想到魏欢不可能有这个城府,如果把人带来了,早就该在她面前嘚瑟了。她想到一个可能,不由走神:难道是他,借着魏欢的名义?
魏夫人已在招呼她进屋看看。
一行人进了屋子。屋里还没完全布置好,三间小小的正房,一间待客,一间做卧室,还有一间做了书房,都是一色的紫檀雕花家具,床榻上挂着银红的纱帐,铺了红红绿绿的锦被,窗上重新糊了霞影纱,博古架上还是空的,没来得及摆设
魏夫人笑着对田诺道:“也不知道你的喜好,让她们先布置着,若有你不喜欢的地方就叫她们换掉。”
田诺也没和她客气,笑道:“让桂枝帮忙吧,我的习惯她都知道。”
魏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她,目光在桂枝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夏妈妈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夫人,魏二郎君过来了,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去正好。”
魏夫人携着田诺往外走:“那便现在出发吧。”
这个时候出去?田诺奇怪:“阿娘,我们要去哪里?”
魏夫人笑道:“不是我们,是叫阿欢陪你去给白大人致谢,昨日多亏了他。”
见白雁归?田诺神情顿时僵住。
魏夫人讶然:“田儿不愿去?”虽然失礼,但女儿真不愿去她自然是不愿勉强的。
“没有。”田诺低下头,脸上烧得慌,一码归一码,即使从前有再多的恩怨,昨晚也确实是阿兄救了她,感谢是应有之义。
魏夫人见她粉面飞霞,螓首低垂,脑子拐了个弯,恍然大悟:她的宝贝女儿这是害羞了?
趁后面抱着礼物的秦妈妈和天冬没注意,魏欢凑到她边上,一脸歉意地道:“你白大人从前的事,我告诉姑母了。”
田诺:“”她就不该对魏欢的靠谱程度抱有希望!难怪娘亲一脸暧昧的样子。她大概是误会自己和白雁归的关系了。可其实也算不上误会吧。
她心乱如麻,等到魏欢在一座小院外面停下,兀自没有反应过来。魏欢敲了敲门,很快,云鸢一脸瞌睡地过来开门,见到他们一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田诺:“”她居然不知道,白雁归原来是住在丞相府中的。
院中传来几声咳嗽声,白雁归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身在病中,不便见客,帮我回了吧。”
云鸢道:“是郭大娘子与魏二郎君。”
白雁归:“请他们进来吧。”
院落不大,他背对着他们,宽袍木屐,手执花剪,正弯腰专心修剪一丛茶花。两个童子跟在他身后,一个执壶,一个捧盘,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直到最后一剪修好,他才直起腰来,将手中花剪交给童子,又从童子捧着的盘中拿起白布巾子擦了擦手,这才回身看向他们。
大概由于没打算见客,他穿着常服,没有戴冠,只用一根式样简单古朴的木簪固定住发髻,玉白的面容上,星眸淡漠,薄唇微抿,虽然清冷如昔,却因打扮随意,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肃。
田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的脖颈上,他贴了块膏药在昨日被她咬过之处,修长无瑕的颈上多了黑色的膏药,显得分外刺目。
田诺的脸“腾”的一下又红透了,她昨夜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咬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有事?”他问,目光从她艳若朝霞的面上掠过,看似不动声色。
魏欢是陪客,自觉地将说话的机会让给田诺。
田诺垂下眼不敢看他,裣衽一礼:“昨夜多亏白大人施以援手,救我于危难,郭田略备薄礼,谢白大人之恩。”
“薄礼?”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田诺示意秦妈妈和天冬将礼物奉上。
他看都没看一眼,淡淡吩咐:“云鸢收下。”又问,“县主还有别的事?”
他已经知道她受封的事了?田诺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县主的心意我已收到。若无他事,恕我不留客了。云鸢送客。”说罢,也不理众人,自己转身往屋内走。
屋外众人全都愣住,都说白雁归行事乖张,不近人情,没想到传言丝毫不错。只有田诺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高兴了,不再是昨日对她不冷不热c陌生疏离的态度。
魏欢跳了起来:“姓白的,你拽什么拽,表妹好意上门道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咦,表,表妹!”
本来在他身边的田诺忽然跑了出去,赶在白雁归即将进屋之际一把拉住他的袖角,叫道:“阿兄!”
白雁归的脚步顿住。
田诺语速飞快,急匆匆地道:“我知道阿兄救我,不是为了这些,不过是阿娘和我聊表心意罢了,你别误会。”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走。
她抓住他袖角的手越攥越紧,咬了咬唇,毅然决然地开口道:“阿兄,对不起。”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她低着头,声如蚊蚋:“你的脖子上”过去的是非难以分说,可至少这件事是她的错。
他终于回过头来,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没来由地心慌。他的唇角忽然勾了勾,随即俯下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拂过,“轰”一下,如有烈焰席卷,她全身都烧了起来。
他在她耳边说:“你不必抱歉,我很喜欢。”声音清冷,话意暧昧。
因着他的一句话,她做了一整夜的乱梦。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醉意朦胧的那一夜,被他搂在怀中,硬逼着啃了一晚上的脖子,愣是为他原本的伤添了无数同伴。
然后他倒打一耙,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如羽毛轻点:“盖了章,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偏偏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任他微凉的唇落到她唇角,一下一下,如细雨飞花,缠绵温柔
田诺呻/吟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兀自扑通通乱跳: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又双叒叕做和阿兄在一起的梦?她是不是完蛋了?
她大概,再没办法将他看作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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