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凉烟站在离越影神驹两米远的位置,两个训马师退开来 ,将马场内的其它马匹尽数牵走。
冬亦站在栅栏外,急得团团转:“小姐为何这般冲动,这可如何是好!”慌乱下扭头望向卫忱仓,“你功夫好,可得盯仔细了,一会马儿躁动,若要伤到小姐,你就快些去救。”
卫忱仓面上无甚波澜,沉静道:“这不合规矩。”
冬亦看着那张木头脸,鼻子都气歪了:“什么不合规矩!小姐待我们那般好,你莫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小姐受伤不成?”
“我相信小姐,她提出赌约,便是想要拼尽全力放手一搏,我们不应进行干扰。”卫忱仓目光始终追随在凉烟身上,答话间也未曾挪开。
冬亦咬了咬牙,要不是打不过,她真想一脚踹到卫忱仓屁股上,眼见说不动,急得又去找冉瑾。
场内,凉烟只是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无任何动作,只定定打量着越影神驹。
越影神驹被绑在桩子上,凉烟走来时,它有些烦躁地扬头甩鬃,但在凉烟保持两米距离不动后,马儿又逐步安稳下来。
凉烟的不作为,引得娄沈思极不满,她就等着看凉烟窘迫出丑的模样,可左等右等却是一丝进展也无,当下就失了耐心,双手扶在栅栏上摇了摇愤然道:“你在磨蹭什么!你莫不是故意拖延时间?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耗上个几天几夜?”
凉烟听到那破锣嗓子的喊叫,头也没回。她倒是想要拖上个几天,这样马儿也能对她熟悉适应几分。但她马上就要随着父亲去军营,许多事情尚未准备妥当,没有时间久耗。
“我们说好的是骑着越影神驹绕场一圈,可没定下需得多少时间内,你耐心等着便是。”
娄沈思可不是那么好搪塞的,当下手中摇得更狠,口不停歇地叫骂起来。
冬亦去叫冉瑾帮忙,被拒后本就焦躁,见娄沈思将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当下也顾不得其它,跑过去吵了起来。
座椅席上的人也都开始交头接耳,最后一致认为这无非就是两个小姑娘的意气之争,至于所谓的加赌,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去驾驭越影神驹?除非她脑子被马蹄子给踢了。
接连有人起身,不想浪费时间去看这无聊的争吵。
场地内,凉烟见越影神驹适应了两米的距离,又大步往前跨了一步,保持在半米内。
越影神驹又有了躁动,比起初更甚,看起来似乎是想要撅蹄子。
凉烟拿出冉瑾给的瓷瓶,将塞子拔掉,试探着慢慢往前伸手。
咴儿咴儿 !越影神驹扬头叫起来,转了个身,抬起马蹄做出踩踏的动作,其高大的身形几乎就悬在头顶,凉烟心下紧张,条件反射想要后退,但终究咬牙克制住身体反应,手继续向前伸着。
越影神驹的马蹄落下,扬起一片灰尘草屑。
凉烟被呛的闭上眼,还不待睁开,便感觉到手上有温热一扫而过。慌忙睁眼去看,那越影神驹竟是用舌头卷走了瓷瓶,再吐出来时,已是个空瓷瓶摔至地上。
它很聪明,凉烟心里想着,又细细观察起越影神驹的状态,见其温顺下来,这才缓慢往前探身,伸手轻抚马儿的耳后以及腹侧,动作起初轻柔,随后不断加重,节奏也掌握在先慢后快。
越影神驹眼神依旧桀骜不驯,但没了暴躁,也没了攻击的示警动作。
场内一人一马和谐起来的画面,让那些起身离开的人纷纷止住身形,又坐了回去。
“这小姑娘可以啊,竟能靠近越影神驹。”
“还以为她只会消磨耗时间,没想到是个有真本事的。”
“两个训马师才能稳住的越影神驹,在她这里也能收起脾性,难不成也是个训马师?”
“有钱人家的孩子谁会做训马师啊。”
“是有点看头了,但依我之见,也就仅限于此,能靠近越影神驹和能骑上去,那完全是两码事,此等烈马,野蛮生长,焉能忍受被人骑乘?”
......
栅栏外,冬亦和娄沈思也止住了争吵。
冬亦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真厉害,连那般狂躁的马儿也能安抚下来。
娄沈思面色就难看多了,最后目光盯在了掉在地上的那个瓷瓶上,随即阴测测望向冉瑾:“好,好得很!方才你是否给了她训马的东西?”
冉瑾矢口否认:“还请娄小姐莫要胡乱猜测,她现在的动作,与训马师无异,想来是懂些门道的。”话虽这般说,但冉瑾在马场多年,见得多了,自然一眼就能瞧出,那小姑娘虽知晓马儿的敏感处,也懂得掌握节奏逐步赢取好感,但她做得极生疏,就像是第一次。
凉烟当然是第一次,莫说是训马,连摸马都是初次,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方才观察那两个训马师后有样学样。她面上看起来镇定,实际却紧张得将呼吸都放轻,唯恐惊了眼前的马儿。
越影神驹吃下了凉烟给的猫尾草,似乎是还想要,不断探头去触碰凉烟的手。
凉烟心里一动,这马儿虽桀骜,但贪吃。垂在身侧被马儿触碰的手抬起,握住缰绳。
越影神驹打了个响鼻,抬脚朝着地上的瓷瓶绕圈。
凉烟温声安抚:“马儿,让我驾着你跑一圈,我会给你更多猫尾草。”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她反复说着这一句。
在安抚马儿的同时,凉烟也不断安抚着自己。那马蹬几乎到她胸口的高度了,想要上马,于她来说极不容易。
在凉烟抖着手紧张犹豫时,坐席上的人却认为她是气定神闲,皆给出了几分期待和高看。
“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弱的很,却始终未曾露怯,着实不错。”
“这样瘦小的人儿,不知要如何翻身上马。”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厉害,今日这热闹看得值。”
万众瞩目之下,凉烟不知他人所想,只是咬了咬牙,劝着自己冷静,将拴在桩子上的绳子解开,随后手臂用力握紧缰绳,抬脚踩上了马蹬。抬腿直至抵住膝盖,凉烟才勉强够着马蹬,脚用力一踩,同时手也向下用力拉拽,好让身子尽力往马背上蹿。
半个身子刚刚伏上马背,另一条腿还未跨过去,那越影神驹就陡然扬蹄嘶叫起来。
凉烟身子一歪,猝不及防下欲要落马,慌乱间缰绳一时脱手,立即抬手便抓,抓住了马儿脖子上的鬃毛。凉烟死死抓住,拼命抬腿才勉强斜挂在了马背上,看起来险之又险,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场外,冬亦吓得捂住嘴惊呼:“小姐!”
卫忱仓身体前倾,生生止住跃进马场的冲动,抬手一握,竟将身前的栅栏捏了个粉碎。
娄沈思则激动得满面红光,目光兴奋地追随着扬蹄奔跑的越影神驹,生怕错过了她期盼良久的精彩画面,笑意越来越深,含着幸灾乐祸。
看台上发出阵阵紧张的惊呼。
“她只半个身子伏在马上,如何抓得住?”
“惨了惨了,她连马都未能上得,摔下来是必然了。”
“越影神驹身形高大,马蹄如铁,摔了倒也还好,要是不小心踩踏下去那才不得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说来,还是过于自信了,让青云马庄赶紧叫人侯着吧,一会救晚了,不被踩死也得残废了。”
......
凉烟随着越影神驹的极速奔跑,直颠得想将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就埋在鬃毛里,让整个身体都紧贴住马儿。
她今日穿着长衫衣裙,裙角飞扬,烈烈作响,幸而是穿了宽腿裤,才不至过于狼狈不堪。
越影神驹的速度很快,当真是脱缰的野马,没了木桩束缚,肆意狂奔,速度之快,就如它的名字一般,超越了影子。
凉烟摸索着又抓回了缰绳,身体不敢乱动,只如壁虎一般贴紧,四肢用力抓牢。手臂已经有些酸楚疼痛,腿也开始发软,但凉烟还能坚持,并没有落马。若是在一月前,以她的身体素质,早就力竭到再也拉不住马缰,然这一月来,她每日坚持绑着沙包袋跑步,身体和意志力比之以前有了很大进步,后又让手臂悬着沙包打拳,使得臂力也有所增长。
一个月的成长,在这一瞬间尽数激发起了身体的所有潜能,凉烟竟以那摇摇欲坠的侧悬姿态,坚持住了一圈。
越影神驹还在极速奔跑,卫忱仓见赌约已完成,身形一动就跃进了马场。他的速度很快,冲过去迎面横出手,拦在了越影神驹的脖颈前。
马儿扬蹄,嘶鸣间止住了奔跑。骤然之下,凉烟被巅得向上冲,腿离了马腹,惊得差点叫出来。
卫忱仓迅速往前一步,直接揽住凉烟下马。
“小姐莫怕,属下在。”
凉烟方才并未看到卫忱仓进场,还以为是越影神驹突然发难,眼下听得声音,激跳的心脏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