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波斯菊
六月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巷口花店里的顾客寥寥无几。
两个看花的小姑娘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听说没有,街角最近新搬来一个帅哥。”
“岂止是听说,我都打听清楚了。柯海,二十八岁,人还是化学教授呢!”
高个子的姑娘仿佛心口中了一箭,道:“人帅果然名字都带高光,我突然觉得‘大海’这个名字也没这么俗了……”
伴随着踏踏的声音,穿着小皮鞋的老板娘从木质的阶梯上走下来。
她穿着身米色的裙子,笑看两人,问:“两位要买什么花?”
小姑娘们摆摆手,道:“我们就随便看看。”
年轻得过了分的老板娘温柔恬淡地笑了笑,径自来到柜台后面,垂着眸子处理起手上的单子。
两个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就并肩离开。
文蔷抬起脸,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压顶的乌云。
她喃喃道:“要不今天提前关门好了。”
‘叮铃’一声,门被推开了。
文蔷下意识地勾起笑容,“你好。”
黑色的长伞被收好了挂在伞架上,来人一身白衬衫加西裤,脸上还挂了个蓝色的一次性口罩,将脸遮了大半。
分明只露了一双眸子,却有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我要订一束雏菊,三天后过来取。”男人缓步来到柜台前。
因为隔着口罩,声音有些沉闷。
“当然可以。一束雏菊,三天后过来拿。”文蔷回神,拿过笔开始写单子,“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闷声吐出两个字:“柯氦。”
文蔷的笔一顿,心想刚才还活在别人对话里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下一秒,她神色如常地在客户名那栏写下了‘柯海’两个大字。
“错了。”男人的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文蔷迷茫地抬起眸子。
男人皱起眉,将口罩摘了下来,食指指着她刚才写下的那个‘海’字,道:“是氦气的氦,一个气一个亥。”
食指清瘦修长,指甲盖修剪成圆润的形状,没有丝毫的污垢。
文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嘴里含糊道:“噢,抱歉。”
说罢,她扯下写错的那张单子放在一边,重新开始写对方的名字。
似是感冒了的男人迅速戴上口罩,侧过脸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凭证,三天后拿着单子来拿花就行。”文蔷将订花单递出去。
柯氦付过钱,沉闷道:“麻烦了。”
黑色的伞被再度撑开,修长的人影消失在了雨幕里。
文蔷收回目光,缓步来到门前,鼻息间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不知名的冷香。
她伸手将‘close’的牌子翻过去,锁门上楼。
第二天临近傍晚。
二巷的一户人家打电话过来定了十多束鲜花。
文蔷利落地将花包好,放在了电动车后的置物箱里。
隔壁的老太太刚刚消食回来,见她这样,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文要出门啊?”
“是啊阿婆,如果有客人来的话,麻烦帮我说一声很快回来。”文蔷说着戴上头盔。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没问题。”
这个时节的夕照十分厉害,文蔷被晒得脸颊发红。
在即将要路过路口的时候,前面镜子店里的工作人员正好将一面大镜子抬出来,反射出来的光线晃了文蔷的眼睛。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等她听到刹车声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
文蔷只觉得身侧一疼,人和花束一起腾空,急剧下坠后迎来的是后脑勺上剧烈的疼痛。
喉管里的空气已经不太够用,她抽噎了一下。
生命力迅速流失的同时,她看到身边停下一辆自行车,不等她看清来人的面孔,世界就黑了。
“天啊,出车祸了!”
“这不是花店的文老板吗?没事吧?”说着就有人想要去扶文蔷。
从自行车上下来的男人喝止道:“别碰她!”
柯氦检查了一下文蔷的脉搏和伤口,迅速拨了120,才对旁人道:“谁都别动她,等救护车过来。”
车主连滚带爬地靠过来,焦急道:“这……这不怪我啊!是她自己冲出来的!”
柯氦扫了他一眼,说:“自己报警,交警大队会判断该怪谁的。”
车主本来还想着装死。
柯氦就道:“车牌号沪c18208的车主,需要我代劳吗?”
车主只能黑着脸报了警。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来的,本来就紧窄的巷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柯氦看着救护车和警车将人带走了,才迈开长腿踏上自行车。
自行车在巷子里穿梭着,最后在街角一栋二层的老楼前面停下。
柯氦翻身下来,才注意到车后座居然挂了一朵白色的花。
绿色的叶子卡在车后座的横栏上,整朵花呈现着倒立的姿态,看上去有些可笑。
柯氦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能收纳垃圾的地方,他在原地站了三秒,终于克服了心里的抗拒,嫌弃地拎着叶子,将倒立着的花拎进了门。
门内的装潢十分寡淡,但却丝毫不见老旧和廉价,就是有些杂乱。正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居所该有的样子。
柯氦正要将花丢进厨房的垃圾桶,却发现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套垃圾袋。
他将花放在流理台上,半蹲下来在收纳柜里找垃圾袋。
可没想刚刚蹲下,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好擦着他的鼻子,滚进了他的怀里。
柯氦如避蛇蝎地将花扫开,有些狼狈地站直了身体。
衬衫和西裤上沾了鹅黄色的花粉,柯氦本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将自己扒光。
意料之内的打喷嚏和起红疹并没有出现,他在原地僵持了十几秒,才动了动鼻子。
鼻息间隐约浮动的是鲜花的香气,这是柯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花香的美好。
他的目光凝固在地上的花上。
白色的花朵被他狠狠扫了一巴掌,花瓣有着松落的迹象。
柯氦迟疑地将花捡起来,送到鼻子前嗅了嗅。
随后他眼眸一亮。
香的,有花粉,并且没致使他过敏。
柯氦将花放在盛了水的杯子里,一边查询花品种的同时,脑子里已经有了实验的雏形。
他得好好研究一下为什么这朵花不会让他过敏。
“白蔷薇,直立灌木,高两米……”柯氦随手将花的信息写在了草稿纸上。
手机在此刻振动起来。
看着是实验室过来的电话,他接起,“怎么了?”
“二十二号实验室出结果了?我知道了,现在过来。”柯氦迅速地挂了电话,抓起钥匙转过身。
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眼窗台上的白色蔷薇花。
门被关上,世界安静下来。
安静的窗台前面,孤零零的白色蔷薇花突然从浅口的杯子里坠下来,落在了地上。
柯氦在实验室待到了第二天中午。
回程的路上路过巷口的花店,恰好听到有人议论花店的老板娘文蔷被车撞了之后还没醒过来。
柯氦只是听了一耳朵,就再也没迟疑地回了家。
当他来到窗台前,却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白蔷薇正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本来盛开的花瓣竟然蜷缩成了花苞的样子。
要不是柯氦记得这朵花花茎和叶子的形状,他甚至怀疑是谁掉包了他的花。
毕竟按照现在的温度,已经盛开的花是不可能再度变回花骨朵的。
柯氦将蔷薇放回杯子里,皱着眉又出门了一趟。
“小柯,要买点什么?”杂货铺的大哥笑得一脸质朴。
柯氦扫了眼周围,没发现自己的目标,只得道:“我想要买一个花瓶,花不容易掉出来的那种。”
“无论是什么花瓶,那花都是不会掉出来的。”大哥朗声一笑,道,“我这里的款式可多了,有富贵竹的,还有梅兰的,你看看你要哪一款?”
柯氦最终从一堆花花绿绿的花瓶里面选出了一个最质朴的,道:“就这个了。”
“好嘞,我给你拿个袋子。”大哥接过钱,弯腰去够旁边柜台上的塑料袋。
柯氦摆摆手,道:“不用了,我直接拿回去就好。”
对方从善如流,正好省了一个袋子。
柯氦带着花瓶回去,白蔷薇依旧是维持着花骨朵的样子,过了一晚上也没有枯萎的意思。
柯氦给它换了瓶,又倒进今早调配的营养液。
营养液是浅绿色的,滴入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柯氦看着白色的花,鬼使神差地道:“快点开花,听见了吗?”
没人回应。
柯氦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昨晚的高强度实验折腾成神经衰弱了,竟然对一朵花说起话来。
熬了整个晚上的疲惫催促着他回到卧室,倒下就睡着了。
文蔷听到有人的声音,嘈杂的,渺远的。
“血压下降了,准备电击!”
“快撑不住了!”
鼻息间满是血腥气,她呼吸不过来,眼皮更是沉重得睁不开。
身体急剧地下坠,像是要跌入另外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智,“快点开花,听见了吗?”
什么开花?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
这是个陌生的空间,似是被放大了许多的家具,桌子和沙发上都杂乱地扔着一些东西,倒像是以前自家无良老爹没死之前家里的状况。
她在哪?
文蔷挣扎着想要突破桎梏,手脚却使不上力气,甚至像是不存在了。
以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自己似乎是被禁锢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脚下全是水。
不会游泳的文蔷面色绿了绿,想要开口呼救,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正好,天上的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阳光暖洋洋地落在文蔷的身上。
稍微缓解了她难受的感觉。
下一秒,她发现了自己落在旁边的影子。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瓶子,往上是一根细细的‘脖子’和一个宛若被削尖了的‘脑袋’。
文蔷闭上眼。
我应该还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刚见面就给了自己老婆一巴掌的柯教授: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