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世界安静下来之后。
文蔷在想, 这次再怎么样都不能变成花了。
她答应过柯氦, 绝不再这样做。
她在黑暗里待了很久, 久到她快要崩溃。
对柯氦的思念更是猖獗滋长。
终于她和上次由种子破土而出那样, 重见了光明。
她看到自己。
病床上的自己。
她就像是灵魂一样漂浮在自己的身体周围, 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更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柯啊,今天去我那里吃饭啊。”陈阿婆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
而后传来的是男人的应和, “好, 我下班了就过去。”
文蔷赶快飘起来, 想要去看看门外的柯氦。
可却被禁锢在了病床周围。
她有些泄气地飘了回去。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打开, 文蔷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
许久不见了, 他好像瘦了很多。
脸上的棱角变得越发鲜明。
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刀,锋芒毕露。
“柯教授!”文蔷喊了声。
可柯氦却只看到了病床上面色雪白的姑娘。
文蔷意识到,他现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看着柯氦在病床边坐下, 对着床上的‘文蔷’道:“今天是第10天了, 你还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他伸出手,握住了‘文蔷’的,又弯下腰去, 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
“我很想你,快醒来和我说说话吧。”
文蔷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飘到他的面前,带着些试探地朝着他的脑袋伸出手。
本以为会什么都碰不到的。
却不想她居然感受到了温度。
而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苦。
“好痛!”文蔷低呼一声, 猛地收回手。
对于文蔷这里的变故,柯氦丝毫未觉。
过了几秒后,柯氦才将头抬起来, 却依旧握着‘文蔷’的手,道:“从今天起,我会每天和你说一个秘密,如果你再不早点醒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蔷薇,你听见了吗?”
文蔷看着他,又忍不住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剧烈的疼痛让文蔷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咬牙骂道:“为什么!”
“其实之前说的脱敏治疗,是找借口想要多和你待在一起。医生说了,我情况严重,这辈子都不能脱敏了。”柯氦说着。
不知怎么的,文蔷总觉得此刻的他好像很痛苦。
“但我还是想试试。”柯氦扯了扯嘴角。
文蔷看到他的冷汗,和他额角的青筋。
他垂下眸子安安静静的,可从脸颊的动作看得出来他刚刚咬住了牙。
“为了你,我想试试。”柯氦重复道。
文蔷的眼尾滚下泪水。
她再度伸出手,触碰他低垂的眉眼。
很痛。
可他的痛苦,她也想一起承受。
这痛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文蔷中途因为承受不住,一次次地收回手,又一次次地去拥抱他。
最后柯氦沉声道:“今天,大概快……到极限了……”
还不等文蔷反应。
柯氦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文蔷’的手。
痛苦瞬间被抽空。
文蔷愕然,脑子里蹦出一个惊悚万分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柯氦每天都会过来陪着‘文蔷’,说着他的秘密。
在说话的时候,他总要握着‘文蔷’的手,声音缓慢又温柔。
有时候故事太长,他中途会偶尔松开手,站起来稍微平复一下,才再度回到床边。
伴随着次数的叠加,文蔷也越发笃定了她荒唐的猜想。
她曾经被柯氦触碰时会有灼人的温度,那么柯氦在被自己触碰之后,为什么就不能有痛苦的感觉?
如果……她也算是一朵大花呢?
如果是这样,那柯氦那段时间减少了彼此之间的肢体互动,也彻底得到了解释。
——他对她过敏了。
文蔷难过极了,后来看到柯氦握住‘自己’的手,她都忍不住哭喊道:“别碰了……柯教授,别再折磨自己了……”
如果靠近带来的是痛苦,文蔷宁愿他不再靠近。
她不想再看她的美玉跌进尘里,苦苦作践。
“已经21天了,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本来准备一直隐瞒你的。”柯氦的眉目温柔,可眼下却带着乌青。
他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觉,整个人都露着疲态。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有所隐瞒,所以上天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呢?”柯氦问。
文蔷哭着道:“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只是人生就像巨大的洪流,永远预测不到下一个分支和转折在哪里。
她和他都是苦海里的舟,顺水而流。
柯氦扯了扯嘴角,道:“等你醒来,我再告诉你吧,最后一个秘密。”
说罢,他闭上了沉重的眼皮,脑袋跌在了床上。
“柯教授,柯氦!”文蔷惊呼起来,“救命,有人吗,救命!!!”
可没人能听见她的呼喊。
她想要从病床的范围内离开,但无形的屏障却阻拦着她,她一次次地撞上去,一次次地失败。
文蔷浑身都在颤抖,无力得宛若高二那年,父亲长眠不起,沉重的生活突然压下来——
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十多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推开。
文蔷豁然抬起眸子看向门口。
“小朋友?”姜怀喊了声。
没得到回应,他的眸子一凝,快步走过来。
“柯氦!”
柯氦被姜怀带走了。
文蔷蜷缩在床头,因为哭太久了眼睛生疼。
她只觉得可笑,分明是个灵魂体了,却还能有这些身为人才会有的症状。
她在病房里待了许久,带着柯氦离开的姜怀去而折返。
“喂,床头的那位。”姜怀远远地看着她,“还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你想要把他熬死之后再醒过来继承他的千万家产吗?”
文蔷愕然地看着姜怀,问:“你看得见我吗?”
姜怀沉默了许久,又再度道:“我知道你在那里,你稍微心疼心疼他,变成花去找找他吧。”
等到姜怀走了。
文蔷才意识到对方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却不知怎么的能看见自己。
她垂下眸子,道:“谢谢。”
如果只是违背一次自己的承诺,柯氦会生气吗?
文蔷不太确定。
但是她还是去做了。
她想到柯氦的卧房,想到窗台的小杂草。
努力了好久好久,直到外面月满树梢,她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
柯氦正从外面回来。
他一如之前地给花盆里的小杂草滴了营养液。
才低声问:“铃兰的花语有幸福来临的意思,是吗?”
文蔷仰着脸看他,没敢开口讲话。
他会怪自己违背承诺,又变成花了吗?
而且就算变成花,让柯氦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和她在一起只会痛苦。
文蔷就这样看着柯氦去洗漱。
她想到白天他晕倒在床上,又想到刚才他眼底带着的忧愁。
文蔷还是生了私心。
月下铃兰花苞舒展,五六个小巧的白色铃铛垂在绿色的藤蔓上。
开个花逗他开心开心吧。
柯氦洗漱完毕出来,看到开放的铃兰的瞬间就冲了上来。
“小蔷薇?”他带着试探地喊。
文蔷不敢回应。
她看到柯氦眸子里的光暗下去。
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文蔷几乎不敢再去看他。
她错开目光,而后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柯氦已经躺下了。
文蔷又再度转过脸来看柯氦。
正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感觉侵袭而来。
意识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文蔷止不住地惊喜。
这证明她的人身快要醒过来了。
柯氦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焦急地喊了声:“小蔷薇?”
文蔷想就这样瞒下去,只要她不说话,柯氦就不知道她现在就在这里。
柯氦却半是无奈半是难过地说:“你怕我怪你?”
“如果……如果我说我一直想要你这样呢?哪怕知道变成花危险,哪怕之前说出不想看见你再逃避了的人是我,我却一直期待着和你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吗?”
文蔷终于忍不住道:“不,不会。”
你只是和我一样,太过想念了。
她颤巍巍伸出白色的花苞,碰了碰他的手指,道:“我该醒过来了,你要来见我吗?”
柯氦的指腹回勾住小巧的白色铃兰花,哑声道:“当然。”
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柯氦抱着花盆飞奔而出。
黑色从白色的花苞上褪去,已经开放的花再度合拢。
柯氦将花盆放在中控台,边发动车子边给医院那边打了电话。
“对,病人快要醒了,请你们马上去确认。”
医院那边虽然觉得柯氦的这番毫无凭据的言论十分的奇怪,但还是表示他们会派人守着。
柯氦一路赶到医院,来到病房前面。
正轮值到守夜的陈阿婆正在说着什么,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
柯氦推开了门。
坐在床上的姑娘听到声音,侧过脸看向门口。
两人遥遥相望了十多秒。
还是柯氦首先迈开步子朝着文蔷走近。
文蔷也如梦初醒。
分明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看着柯氦,此刻却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你来了。”她对着柯氦道。
柯氦猛地冲上去,抱住了文蔷。
陈阿婆见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半是欣慰地摇摇头。
她离开病房,将时间交给久别重逢的两人。
文蔷只是被柯氦抱了一会儿,就挣扎了出来。
她看着柯氦。
还不等她问柯氦会不会疼。
柯氦就首先开口,道:“你真的睡了好久啊。”
“我很想你,特别想你。”
文蔷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哽咽着点点头。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想她了。
“我……违背了答应你的话,你会对我失望吗?”文蔷问。
“不会,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柯氦摇摇头,伸手还想拥抱她。
却被文蔷躲过了。
两人僵持了好几秒。
柯氦首先问:“……怎么?”
文蔷抿了抿唇,道:“我……我可能还需要休息一下。”
柯氦道:“当然,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可是……”文蔷关怀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她沉默下来,再度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伤口已经不是很痛了,可是文蔷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满脑子都是柯氦只要触碰到她,就会痛苦万分的事情。
如果无法触及,她是不是……
是不是该放他自由呢?
文蔷想不到答案。
因为只是稍微想到这个问题,她都觉得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快要将她杀死。
……
柯氦在文蔷的床边守了整个晚上,陈阿婆过来叫他去休息,他都不肯。
文蔷倒是从刚开始的没有睡意,到了后来因为身体虚弱,再度沉睡了。
翌日清晨。
柯氦睁开眼睛看到床上闭着眼睛的姑娘,恍惚间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他迟疑地朝着文蔷的脸伸出手。
病床上的文蔷若有所感似的,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熹微的晨光下,两人相对而视。
“早上好。”柯氦打了声招呼,手下将文蔷的头发整理好。
文蔷感受到耳鬓的温度,回道:“早上好。”
“医生说你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你想要吃什么粥?我……我给你买。”柯氦笑着问。
文蔷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柯氦沉默瞬间,道:“对,有一件。”
文蔷正想着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稍微拉开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柯氦就道:“其实……我有些不太对。”
文蔷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柯氦道:“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换发型吗?因为我的白头发太多了。只是一个早上而已,我多了很多白头发。这个……”
文蔷迟疑问:“是不是和我有关?”
柯氦点点头,“对,我如果触碰到你,会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关系不大,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等时间久了,我肯定会适应的。”
说着,像是为了让文蔷放心,柯氦还笑了笑。
文蔷心想,骗子。
那根本不是什么不舒服,而是刻骨的痛苦。
没有人能够适应这样的痛苦,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适应这样的痛苦。
这都怪她,怪她这个奇怪的体质。
文蔷敛下眸子,好半晌才硬下心肠,道:“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牺牲,如果在一起不开心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扼住了。
“如果在一起不开心的话……?”柯氦的双眼漆黑,像是暴风雨前一刻的天空,阴沉到了极致。
文蔷突然间说不出话了。
柯氦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声哄道:“别怕,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文蔷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道:“如果不开心的话,不如分……”
刚刚还在说着让文蔷继续的男人,突然发狠似的封住了她的唇。
和以往温柔的吻完全不一样。
他的牙齿研磨着她的唇,不过片刻,文蔷就感受到了刺痛。
他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唔,你松……”文蔷伸手想要将他推开。
却又被人禁锢得更紧。
几秒后,柯氦的身体倒是先僵住了。
他松开了文蔷,面上浮现出几分愕然和迷茫。
文蔷捂着被咬破的唇,怒道:“是你先让我别怕,继续说的,你怎么能……”
“不痛了小蔷薇。”柯氦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文蔷不懂他的意思。
柯氦又一把将文蔷抱住,“我说我不会感到痛了。”
文蔷第一次见到柯氦这样,开心激动得像是一个孩子。
她终于也因为柯氦的话而回神,问:“你……现在碰到我也不会痛了吗?”
柯氦点点头,“对。”
“真的?”她确认般地问。
柯氦道:“真的,我绝不骗你。”
文蔷懵了许久。
都酝酿好了分手的情绪,上天突然丢下来一个馅饼,把她都砸晕了。
“所以别想着就这样丢开我,我已经是你的了。”柯氦凑过去吻了吻她被咬破的唇。
文蔷也终于缓过神来,他勾住柯氦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以前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平。
像是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让她遭遇了一遍。
可此刻,文蔷却忍不住感谢自己古怪的体质。
因为她遇到了柯氦。
两条本来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因为这个转折,撞到了一起。
或许,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柯氦。
……
文蔷醒过来之后,恢复得很快。
但是头发还没怎么长起来。
她糟心极了。
柯氦给她买了好几顶帽子,让她换着戴。
文蔷还是闷闷不乐。
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并且已经恢复了乌黑亮丽的柯氦对文蔷道:“要不我去剃个光头?”
“干嘛要剃光头,我们两个人中间,总得有一个颜值担当吧?”文蔷说着有些无奈。
很多时候,她是真的觉得柯氦就像个熊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柯氦却道:“我们两个之间的颜值担当,不一直是你吗?我怎么样都没什么关系。”
文蔷:……
柯教授,宁真的有点眼盲呢。
“对了,杜丽丽呢?”文蔷终于想到这么一回事儿。
柯氦的眸子里闪过几分阴狠。
嘴上却是笑着地,道:“已经做了第二次手术了,会慢慢恢复吧。”
就是以后做不了精细活儿,搬不了重东西,老了之后也会十分不好……罢了。
相比他和文蔷之间的煎熬,□□上的折磨已经算是最轻的刑罚了。
已经重新披上人皮的柯教授如是想到。
“那她干嘛突然这样做啊?羡慕我比她美?”文蔷想想那时候都觉得心有余悸。
车祸摔了脑袋一次就够了,还给她来第二次。
本来头发就不算特别浓密,这样折腾下去她要是提前秃头了怎么办?
柯氦想到杨悦,随意地说道:“别人授意罢了,一些渣滓,我都收拾干净了,你放心。”
说着,他沉默瞬间,又道:“你会怪我吗?”
文蔷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怪你?”
柯氦垂着眸子,像是不太敢看文蔷,好半晌才道:“因为这件事情归根究底,都是为我而起,要是……”
文蔷伸出食指点了点柯氦的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笑道:“按照你这个说法,要怪也该是怪我自己去凑热闹。更何况啊柯教授,把我害成这样的是杜丽丽,就算是上了法庭,我们两个也是无罪的,所以别急着背锅了。”
她还开起了玩笑。
柯氦看着她因为笑容而飞扬的眼尾。
肆意又有活力。
像是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好,都听你的。”柯氦伸出手,将他亲爱的姑娘抱进怀里。
因为文蔷醒了,柯氦突然幡然悔悟决定走法律程序。
秦影,杜丽丽还有杜丽丽的母亲,赔钱的赔钱,扣押的扣押。
看着法院判决书下来,柯氦只觉得全世界都清静了。
当然距离某只被剩下的苍蝇的死期,也不太远了。
这天,柯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道:“如果你能完成这个实验,那么我们可以剥夺杨悦的副教授资格,并且再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柯氦勾唇冷笑起来,道:“成交,詹先生,辛苦你了。”
电话那边的詹子行打了个冷战,无奈道:“没什么好辛苦的,帮着传个话而已。我只希望你别把我归类到杨悦的阵营,就足够了。”
“自然,我不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柯氦笑笑。
詹子行想,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是是非不分起来不是人吧?
“那我就提前在这里等着柯教授了。”詹子行留下一句话,挂断了电话。
柯氦也收起手机。
上面的人办事速度很快。
杨悦找上门的速度也很快。
“柯氦!柯氦你给我出来!”杨悦的声音从病房外面传来。
正垂着眸子,在文蔷的指导下,格外认真地削着苹果的柯氦手一顿。
文蔷担心地将水果刀从对方的手里夺过来。
确保安全了才问:“谁啊?”
柯氦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某些不长眼的东西罢了,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说着,柯氦正要站起来出去。
杨悦却冲破了重围推门进来。
她指着柯氦的鼻子,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柯氦,你怎么,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杨悦恼火极了。
她奋斗了这么一辈子,好不容易得到副教授这个职称。
柯氦示意了一下门外,道:“出去说。”
杨悦却冷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挑衅道:“我就是不……”
还没说完,柯氦也往前走了走。
杨悦顿时想到了上次被柯氦捏住脖子时的痛苦。
吓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文蔷却道:“不如让她进来说吧,在走廊里闹,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而且文蔷也很想知道这个杨悦究竟想说什么。
柯氦沉默瞬间,点点头。
杨悦看柯氦对文蔷言听计从的样子,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之前她还在想柯氦和文蔷的这段感情里面,再怎么看都是柯氦占着主导、甚至是支配的地位。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进来。”柯氦回到文蔷的身边,薄凉的目光落到杨悦的身上。
杨悦刚才还在和柯氦唱反调不愿意离开房间。
现在又被柯氦闹了这么一出,正僵持着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
柯氦又道:“该说的话还是早点说清楚吧,毕竟以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杨悦的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她大步走了进来,质问柯氦,“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才会让他们剥夺我的职称,再也不给我进任何实验室的机会?”
柯氦看着她,“我似乎没有回答你的义务,你只要知道我不仅能夺走你的职称,并且还能夺走你剩下的东西。比如房子,还有钱就行了。”
“你……你好大的口气!”杨悦怒极。
不仅仅是因为柯氦的话,更是因为杨悦自己都心知肚明,柯氦的话一点夸大的意思都没有。
他不需要人脉和圈子,凭借他这颗脑子,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等着给他办事,想要他的这个人情。
更让杨悦不能接受的是她为学术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还是被舍弃,轻得不如柯氦的一根毫毛。
柯氦看了眼杨悦,道:“人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选择,选择对了就能继续生存,选择错了,自然也得有承担责任的勇气。杨女士,这一场博弈,是你输了。”
杨悦看着波澜不惊的柯氦,觉得无力极了。
最后她咬牙抛出自己唯一的筹码,道:“你父母留给你的音频和视频,全部都在我这里,如果你不想让我将那些都销毁掉的话,就把我的职称还给我!”
柯氦面无表情道:“恕难从命。”
“你不在乎你父母亲留给你的遗物了?这是世界上独一份的!”杨悦徒劳地为自己争取着。
柯氦却根本不在乎。
最后,杨悦的身体彻底垮了下去。
她空洞洞的眼睛落到柯氦的身上,道:“柯氦,我诅咒你,诅咒你和你的父母一样不得善终,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文蔷本来就对指使杜丽丽的人有所猜测,刚才听到柯氦和杨悦之间的对话,更是确定了对丽丽背后的人就是杨悦。
她本来无意插手柯氦的这件事。
可听到杨悦居然敢诅咒柯氦。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嘲讽杨悦道:“杨女士想必也听过‘先撩者贱’这个词语吧?又要作死又输不起,真好奇杨悦女士的脸面积呢。”
估计是脸大如盆吧。
“成王败寇罢了,你们现在尽管嘲讽,我等着你们栽跟头的时候!”杨悦黑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文蔷笑道:“那您这辈子可就慢慢等吧。”
柯氦笑着看文蔷,眼底沾染了宠溺和无奈。
文蔷佯装惊吓地捂住唇,道:“糟了,又被柯教授看到我泼妇的一面了。”
“不是泼妇,你这是据理力争。”柯氦笑道。
文蔷也跟着嘿嘿笑起来,“嘴甜还是柯教授。”
“明天出院了,之前说好了陪我去一个地方,还记得吗?”柯氦问。
文蔷点点头,道:“我也有地方要带你去。”
“谁先?”柯教授十分民.主。
文蔷道:“你先吧。”
柯氦走上来轻轻抱了抱她,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文蔷被他逗笑了。
柯氦接过苹果继续削。
最后的成品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是至少没有砍断手。
文蔷表示十分欣慰。
她一边咔咔咔吃着苹果,一边问柯氦:“现在还好吧?碰到我之后。”
柯氦道:“你的血可比我的管用多了,这都一周了。”
文蔷突然被夸奖,却忍不住脸热。
她想到最近越来越多的亲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你那是因为没有好好实验,下次测试一下你的血能维持多久。”
柯氦的手撑着脸看她,“测不测试无所谓,反正有平价替代品。”
文蔷:!!!
你还说!
“要是能维持久一点最好了,我不能总是让你受伤。”柯氦认真道。
文蔷心口暖洋洋的,他看着柯氦近在咫尺的帅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伸出手上去捏住了。
不得不说,手感还挺不错。
“文小姐这是干什么呢?”柯氦也不恼,任由文蔷扯着他的脸颊。
文蔷开玩笑道:“就是觉得你太帅了,遭人惦记,不如给你的脸划花,安全一点。”
“好啊,”柯氦说着就亮出了水果刀往文蔷的手里递,“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安全的话,动手吧。”
文蔷被水果刀吓了一跳,赶快收起来后,带着抱怨地说:“你干嘛突然这样,吓死我了!”
“别怕我啊,我不会伤害你的。”柯氦还以为文蔷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他伸手抱着她蹭了蹭,言行间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文蔷无奈道:“谁怕你了?我是怕刀。虽然我的手一直很稳,但是要真的小心弄伤你了怎么办?”
柯氦眼底的不安瞬间散去,他朝着文蔷笑起来,道:“这就更不用怕了,我相信你。”
文蔷在心里叹了口气。
柯教授怎么变成这样了?
奶萌奶萌的,有点承受不住呢。
翌日,柯氦为文蔷办好了出院手续。
陈阿婆叮嘱两人,晚上一定要去她家办庆祝会,庆祝文蔷恢复健康。
两人应下后,才来到柯氦的车上坐下。
文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柯氦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文蔷皱了皱鼻子,心想这男人居然还给她卖关子。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文蔷想到什么,对柯氦道:“其实我之前很想你,却还是没有违背我对你的承诺噢。主要是姜怀唆使我变成花的。”
柯氦稍微分神看了文蔷一眼,问:“什么意思?”
文蔷将姜怀的事情和柯氦说了。
柯氦沉默了许久。
在文蔷还准备感叹姜怀在某些时候其实还是挺关心柯氦的。
柯氦就道:“他看见你了?我都没看见。”
文蔷暗道糟糕。
柯教授又开始吃飞醋了。
她赶急赶忙地补救道:“可你能听见变成花的我的声音,我们能交流啊,和姜怀就不行了。”
“是吗?可他能看见你,凭什么?”柯氦凉飕飕地看了眼文蔷。
文蔷:……
我哪知道凭什么?
车子很快停下来。
文蔷看着眼前的纹身店,迟疑地问:“这是要干什么?”
柯氦摸了摸自己后脖颈的发际线,道:“陪我把纹身洗掉。”
“洗掉?怎么洗?”文蔷赶快凑到柯氦的身边。
还顺便看了眼被割裂的纹身。
柯氦道:“有激光去除的,也有手术切割和扩张器扩皮。”
“感觉会很疼诶……”文蔷光是听着就觉得浑身发毛。
柯氦道:“走吧。”
文蔷迟疑道:“等你头发长长了,那个纹身就不明显了吧,干嘛非要洗掉呢?”
柯氦回道:“因为该长大了。”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做出任何不计后果,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会越发谨慎,越发珍惜自己的命。
所以lemon,感谢这么多年的陪伴。
如今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好喜欢打哑谜啊……”文蔷没听懂柯氦的意思。
柯氦笑着将人揽过来,道:“走了。”
两人进了店,店主是一个40来岁的帅大叔。
看见两人进来,打招呼道:“两位来纹身?”
柯氦道:“洗纹身。”
店主点点头,问:“纹身在哪,让我看看。”
柯氦转过身,背对着店主,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
店主感叹道:“这手艺,高手啊。就是毁了,实在可惜。这是女朋友的英文名吧?”
说着,店主还笑眯眯地看着文蔷。
文蔷尴尬极了,“不是我……”
店主沉默瞬间,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柯氦看到文蔷的样子,就知道她脑补了什么。
他对着文蔷道:“等会儿我洗纹身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守着我,我给你讲讲这个纹身背后的故事。”
文蔷赌气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洗个纹身还要人在旁边全程陪护啊?”
柯氦笑道:“是啊,我怕疼嘛,有个人说说话会好点。”
文蔷虽然不爽这个代表了‘初恋’的‘lemon’纹身,却还是妥协了。
倒是柯氦神神秘秘地和店主说了什么。
文蔷好奇地看着店主将工作台拉起了帘子,柯氦变成了帘子上的一个影子。
她忍不住问:“这是干什么?”
店主解释道:“等会儿洗纹身的时候,场面可能会有点吓人,所以还是挡起来比较好。我先去调配一下药水,你们休息二十分钟,就可以准备开始了。”
文蔷想到柯氦描述的纹身怎么洗,也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不敢直视那个场面的。
于是她问柯氦,道:“隔着帘子没事吧?还会怕吗?”
柯氦笑道:“没关系,就隔着帘子吧,等会儿你千万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掀开帘子,一点点动静都有可能影响到纹身师的集中度。”
文蔷使命感十足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店主带着调配好的药水过来。
将东西全部安置在工作台上后,店主吩咐柯氦道:“去趴好吧。”
文蔷十分紧张地抓了抓柯氦的手,道:“你别紧张,集中注意力和我说话,不要去注意纹身的事情。”
那样子活像是家长在叮嘱马上要注射疫苗的熊孩子。
柯氦笑着点点头。
帘子被拉上了。
文蔷只听到那边传来细微的机器嗡鸣的声音。
她迟疑地开口,道:“你不是要和我说这个纹身背后的故事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柯氦听闻,笑道:“好,我现在就说。”
一个跨越了十年光阴的故事,到了柯氦嘴里却成了寥寥几句。
文蔷知道了lemon根本不是柯氦的初恋,而是他的良师益友。
因为lemon的死,柯氦将这个名字刻在了自己的后脖颈,时刻提醒自己要记住lemon教过自己的东西。
对于对方的缅怀,也伴随着和姜怀之间的冲突爆发而逐步落下帷幕。
最后归于平静。
文蔷久久不能回神。
好半晌了,她才忍不住道:“那你那段时间,肯定很辛苦吧?”
柯氦想过文蔷在听说了这些之后会疑问什么,比如他是否真的对lemon没有男女情谊,比如lemon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他。
可文蔷却只是在担心。
在担心,在心疼十年前,初踏m国的他。
柯氦的背脊上,店主已经在割线。
每割一下,都伴随着细细密密的疼。
柯氦还记得当初纹下lemon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多么锥心刺骨的疼。
可此刻,柯氦却满心欢喜。
他语气轻松地说:“不辛苦,都已经过去了。”
最辛苦的时光磨练出了最坚韧的身躯,柯氦感谢自己一路洒下汗水,此刻才能护文蔷无虞。
两人的聊天来来回回持续了很久。
最后文蔷忍不住问:“洗纹身要这么久吗?”
帘子那边的纹身师笑道:“很快就好了,我保证,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作品?”文蔷觉得……
洗个纹身似乎不能被称之为作品吧?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懂这一行吧。
又是半个小时,帘子终于被拉开了。
店主笑道:“好了,来看看吧。”
文蔷顺着看过去。
眼前的一切让她猛地捂住了嘴。
“女朋友,你觉得好不好看?”光裸着上半身,背对着文蔷的男人侧过脸来,朝着她笑得灿烂。
文蔷终于知道为什么洗一个纹身会花这么久,也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帘子。
因为此刻柯氦的脊椎沟偏上的地方,落了一朵血色的蔷薇花。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甜甜的恋爱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