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廮陶之谋
两千休整后的悍卒重新加入战场,城墙上的黄巾军短时间内便被大量击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陆陆续续从城墙上摔下黄巾士卒近千人之多。
官军完全控制了城墙上的战局,原先士气激昂的黄巾军也渐渐显露出疲态。
城楼内,刘和示意让张纯跪坐一旁,在虎视眈眈的悍卒面前,张纯强忍心头的愤怒,跪坐在侧,而眼神依旧紧紧的盯着刘和。
刘和看着已经完全掌控了的战场,神色稍显放松,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看着张纯,微微一笑。“张守相,你什么时候加入的叛匪。或者……你一直都是太平道的人?”
张纯盯着刘和的笑脸,恨不得一拳砸上去。喘着粗气怒吼道:“我乃堂堂的中山国守相,你无端扣押,还诬陷我通敌,我会弹劾你!刘和!你不要仗着你宗室的背景就胡作非为!”
刘和不屑的摇了摇头。“你不必狡辩了。之前在中山国的时候,你罢免各县的县尉,然后又将所有县令和县长叫到卢奴。那时候文正和元皓就已经在怀疑你了。”
张纯呼喊着申辩道:“我那是正常的官吏整顿,而且那些县令和县长都有贪腐之事,我叫他们去卢奴是为了询问……”
“张文德!”刘和一声厉呵。“你身为朝廷委派牧守一方的高官,却暗通匪寇,如今还强颜狡辩。你还有点士人的羞耻之心吗?你以为我当初在毋极县的时候,为什么会告诉你,我们准备伏击叛匪?就是要确认叛匪是否会将计就计的来反伏击我军。你以为太行山上没有我的细作潜伏么?太行山上是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他们原本准备春耕彻底完成,然后等到天气暖和之后再下山,结果我率军刚到中山国没几天,他们就立即下山,是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元皓让各县城内的豪族富户们举家逃离的缘故么?所以你着急了,担心叛匪从太行山下来什么都劫掠不到,于是迫不得已决定提前发动。”
张纯听着刘和逐字逐句的诉说,涨红了脸,疯狂的摇头道:“不可能,你胡说,你……”
刘和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虽然你的决定很果断,中山国内也有很多县中的豪族富户没来得及逃走。但是原本中山国就因为靠近太行山而早已破败,劫掠一个中山国,还是不足以养活太行山上的那么多流民。那么你们必须要打下一个富庶的郡县,劫掠足够的钱粮物资,而廮陶是最符合你们条件的,所以你才领着两百多人再次来到廮陶城内,想先给叛匪们查探情况。你以为自己拙劣的演技能骗的过我们?当时在府衙内我当着郭使君的面告诉你整座城池只有六千大军,就是为了让你告诉张牛角,只要他集中十万大军急速来攻,旦夕之间就能攻破廮陶。同时,也是为了隐藏郭使君带来的那三千兵卒,以备后用。张牛角得到你的消息后,随即率军狂奔三日,他手下的大军还有多少体力?再加上立即攻城,这些叛匪士卒还能坚持多久?”
张纯被刘和说的目瞪口呆,渐渐的低下头,不再反驳。
刘和瞅了眼垂头丧气的张纯,豪气勃发的接着说道:“现在张牛角连续攻城而不破,叛匪大军士气渐丧。而城外还有郭使君之前带来的三千官军,以及我父亲从甘陵派来的三千援军,还聚集了我之前分兵两路出去的四千悍卒。他们潜伏一夜,体力充沛,随时可以给予叛匪致命一击。只待天亮之际,就是我军反攻之时。”
张纯骇然心惊,睁大眼看向刘和。
刘和嘲讽一笑,淡淡说道:“你是不是还心存侥幸,以为张牛角剩余的几万大军足以抵抗我九千伏兵的突袭?不会的,张牛角抵挡不住。你知道叛匪和官军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不仅仅是武力的勇悍强弱,而是军纪。叛匪没有严苛的训练,没有长年的积累,面对突如而来的偷袭时,能做什么?逃跑,只能逃跑。你以为我之前在各处巡剿匪盗的时候,为什么把那些俘虏都扔到太行山下放了吗?就是为了在叛匪的军中留下这些人,这些知道官军不会赶尽杀绝,败了可以逃,逃不了可以投降的人。即便张牛角的亲信们想坚守,只要这些人开始溃逃起来,那么叛匪整个大军就会乱起来,就会有跟多的人跟着逃跑,就会彻底崩溃。”
张纯听到刘和缜密的谋划,失望和沮丧溢于言表,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和走近一步。“张守相,现在你都明白了吧!所以老实伏法认罪吧。”
许久后,张纯抬起头摇了摇,说道:“我不会认罪,你没有证据,你还是诬陷。”
刘和冷笑。“你应该知道,太行山上派去接应你手下的那几名叛匪,当初被我抓了。”
张纯双眸顿时放大。
刘和轻蔑的说道:“这几个人,我可没有放掉。有我和郭使君弹劾的奏章,再加上这几个人证,判你通敌之罪足够了。虽然我很想在这里就直接砍下你的脑袋,但你毕竟是两千石的封国守相,我也只能把你押送到洛阳,让廷尉府对你进行判罚。”
天空中的黑暗渐渐变浅,东方的地平线上微微冒出一丝柔弱的白边,灰白的光晕出现在天际,似乎预示着即将结束的长夜。
可是没过一会儿,那一丝白光不仅没有越来越大,反而越来越暗。天空似乎重新被阴霾所笼罩,微弱的光亮顽强的从缝隙中透出,似乎在用尽全力让这片大地不再像之前那样笼罩在深邃的黑暗中。
城墙上的战场内,颜良一刀劈死对面的敌人后,一滴雨水悄然砸落在了刀刃上。完全沉浸在厮杀之中的颜良还没有注意到,依旧不断挥刀劈砍,直至断断续续的雨滴砸落在脸庞时,才发现阴霾的天上下雨了。
“下雨了?”褚燕伸出手掌,看着面前渐渐变大的雨幕,心如刀绞。
张牛角痛苦的闭上眼睛,大雨将使攻城更加艰难,持续一昼夜的厮杀因此不得不停下。
“大帅!让兄弟们撤下来吧,等会儿雨下大了,城墙上的兄弟们就都撤不下来了。”褚燕指了指前方依旧激烈的城墙战场,不得不压抑着心中的无奈而进行劝诫。
张牛角呆立一旁,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帅……”
张牛角失望的挥了挥手。
褚燕立即冲着传令兵高呼道:“撤军,让所有人撤下来。”
雨势渐大,地面的血迹逐渐被雨水冲散,疲惫的黄巾军艰难的逐步从城墙上撤退。而此时颜良和文丑带领着手下的悍卒拼命的收割敌人的生命,有些根本来不及从云梯攀爬的黄巾军士卒索性直接从城墙跳了下去。
“叛匪要退了,兄弟们!把城墙上的叛匪杀光……”颜良看着逐步撤退的黄巾军举刀狂呼,城墙上的官军们顿时士气大振。
乱哄哄的黄巾军拥挤的往大营撤回,雨水浇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伤口上,以及失望而无助的心头上。
张牛角依旧站在原地,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孤独而悲怆。
突然间,两侧的雨幕中传来一声激昂高亢的吼叫声。
“杀!大汉天威……击杀叛匪……”
张牛角骇然变色。
黄巾军大营左侧的雨中冲出一股官军,由黄忠为首,徐荣在后,五千大军踩踏着地面的雨水,奔若惊雷,气势恢宏。
刚刚从战场退下来准备歇息的黄巾军顿时乱成一团,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根本无法分辨敌人的数量。而这时另一侧又冲出一股官军,韩当一马当先,疾速飞驰。
黄巾军大营顿时乱成一团,褚燕立即命令所有大小渠帅约束管理好自己的部曲军队,固守营盘,千万不能出现炸营溃逃之事。
可是下层的那些队率,屯长们都开始有些慌了。不少士卒指着奔袭而来的官军,拼命喊着中伏了,几万官军就要冲过来了。
刚刚撤下来攻城大军,整个大营内几乎所有渠帅除了自己的亲兵外,都无法快速整合聚拢自己的军队。
逃啊——
也不知是谁最先开始呼喊着逃跑,只见乱哄哄的黄巾军大营内彻底炸开,一片片的黄巾士卒朝着唯一没有官军的方向拼命逃散。
褚燕和杨凤带领着亲卫连续砍杀了十余名逃跑的士卒,但是崩溃之势已成。
面对彻底失控的局面,张牛角呆呆的站立原地,悔恨绝望充斥着内心。
“大帅!”褚燕带着亲卫来到张牛角身边。“大帅,官军冲散了大营,我们撤……”
张牛角一把甩开拉扯自己的褚燕,仰面朝天,任由大雨砸落在脸颊。筹谋半年之久,一朝之间便落败。狂暴而冷冽的雨水浇在脸上却毫无感觉,张牛角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开始远离这个尘世间,那些嘈杂的呼喊声离耳边越来越远。大贤良师的面容似乎在雨幕中时隐时现,当时大业未成的感觉,莫非就是如此?
冲着雨幕中大贤良师的身影,张牛角放声悲嚎:“苍天……”
噗——
一枝利箭突然间从雨幕中穿出,狠狠钉入张牛角的胸前。
“大帅!”一群亲卫急忙上前将张牛角团团围住,而紧接着又有两箭飞来,亲卫们用自己的身躯作为盾牌,守护着张牛角。
“撤!撤撤!快!快撤!”褚燕呼喊着众人,拖着张牛角拼命逃离。
黄忠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愤怒的收回弓箭。“杀……击杀叛匪……”
雨势犹如倾盆而下,砸在人的脸上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