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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刘陶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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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穆灵堂的外院之内,那字伯圭的人走到刘和面前,稍稍拱手。

刘和还未言语,只听身旁的父亲刘虞介绍道:“此乃犬子,名和,字玄泰。”

那人出声道:“辽西公孙瓒,字伯圭。”

刘和拱拱手,一时间脑海中闪现过一幅兵戈铁马,乱战交错的画面。

公孙瓒看着微微失神的刘和,皱了皱眉,然后转身走向灵堂。

刘和看到其雄壮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向父亲刘虞问道:“此人……也是文饶公的门生故吏?”

刘虞淡淡的解释道:“伯圭早年曾师从子干(卢植字),后来经过子干推荐,在文饶公门下学习过两年。之前为父在幽州任职时,他任辽东的属国长史,乃是我大汉幽燕边疆之地的一员悍将。”

“辽东的白马长史?”

刘虞瞅了刘和一眼,点点头。“其人好白马,身边随从数十人皆骑白马,故而有此一说。”

刘和意味深长的说道:“看起来,确实是一员悍将。”

次日,家属等人大殓,将尸体入棺之后。刘松先是将一个瓦盆摔倒地上,瓦盆应声而碎后,刘松手执引魂幡,领着送殡的队伍缓缓出门。

一路上鼓乐吹打,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来到了下葬之处。待入土安葬之后,众人协同立碑,再次祭拜一番后,葬礼渐入尾声。

立碑之后,阳碑(墓碑正面)上用隶书刻写刘宽的名字与生平。祭拜之后,阴碑处写着众多来送葬的门生故吏的名字,其中刘和也看到了公孙伯圭的名字。

待一群人逐渐远去之后,刘松和一众兄弟姐妹在墓地的不远处结庐而居,开始守丧。

所谓守丧乃是儒家之礼,一般都是要守三年(实际二十七个月),期间禁止饮食酒肉,不再欣赏舞乐,以及避免夫妻同房等诸多礼节。

儒家讲究母生子,后哺乳三年,子方可长大。那亲长死后,为了寄托哀思,也当守孝三年以示崇敬。

这期间礼仪甚重,首先要前三日不食,而后每日只在日出和日落之时各饮一粥而已。除了只能穿五服丧衣之外,期间不可听乐,避免交际。而且一定要居于墓地之侧,每日去祭祀亡人之后,才可回屋睡觉。

守孝之礼在先秦时期便被通用,秦始皇嬴政曾以法令约束国人实行守丧。高祖刘邦立汉朝时承袭秦制,依然沿用此礼。到孝文皇帝时,孝文皇帝觉得其制不可久行。在遗诏中改变了这一制度,要求出临三日,皆释服;既葬,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释服。也就是把日当月来过,将守孝的时限变为三十六日,并垂为定制。

后来其制并未一直延续,新朝王莽篡汉之后,再次依照古礼恢复三年守丧之期。光武皇帝中兴大汉后,本也想修改守丧之期,但是天下此礼已经蔚然成风,深入民心。久而久之,儒家的三年之丧制度终于成为天下之通丧。

现在人们都已守丧的长短之期来提高名声,就好比袁绍此人,当年刚及弱冠之龄,便被推荐任濮阳县长。却是不久之后,其母病丧,就回故乡结庐守丧三年,到了三年期满后,又因为觉得自己此时已及冠成年,便又补其父丧三年。六年之后,孝义的名声顿时传遍天下。

这次刘宽的死,无疑是对宗室势力的一次重大打击。葬礼仅仅过了半个月,刘陶便被以私通贼寇,图谋不轨之罪,再次关押至北寺狱。

其缘由只因在西凉叛乱之事上,刘陶再次抨击宦官而获罪。当初北宫伯玉举兵叛乱后,恰巧挟持了边允和韩约。而后一直带着两人从临洮打到金城,时任凉州刺史左昌却不予救援。

攻打金城时,北宫伯玉放出谣言,说边允乃是叛军的首领,使得金城内大乱,才顺利攻下。入城后,击杀了金城太守陈懿。边允和韩约看到陈懿已死,自知两人名声尽毁,只得投入叛军。之后的叛军人员混杂,北宫伯玉知道自己名望不足,索性推举边允为大帅。

而后两人率领叛军围攻冀县,刺史左昌被围,急令盖勋率军救援,官军抵达之后,盖勋看着叛乱的羌人大军,忍不住出声呵斥。

边允痛哭着辩解道:“左昌当初要是早听盖长史你的话,派兵来救援金城郡,或许我们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了。”

由于盖勋名震西凉,手下有带着大军,边允等人只能率军撤退。而后两人自觉有愧,便改名为字,改字为名。边允改名为章,字允诚。韩约改名为遂,字文约。

这两人的加入,使得整个西凉的叛乱完全不可控。原本只是羌人之乱,凉州本地派兵镇压即可。现在由于边章和韩遂的加入,西凉各地的豪族纷纷或明或暗的支持起来。一时间,整个凉州陷入动乱之中。

朝廷看到这种形势后,立即调派皇甫嵩前去平叛。可是当皇甫嵩定下策略,准备先打后抚,逐步瓦解敌人时,宦官再进谗言,说皇甫嵩拖延战机,有同情叛军之嫌,于是天子将皇甫嵩召回,收回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改封都乡侯,食邑二千户。

皇甫嵩走后,叛乱越发猖狂。原段熲麾下的夏育被临时拜为护羌校尉,结果圣旨刚到凉州,夏育便被围困在右扶风,盖勋救援时也惨遭伏击而大败。

西凉顿时陷入糜烂之局,朝廷无奈,准备再次派遣大臣前往,争论数日,最终天子下旨由张温领车骑将军,持节,前往西凉平叛。

刘陶正是看到了张温去西凉的困难,便再次上疏。先是提及了平定西凉的策略,痛斥了宦官的故吏在西凉之地的贪腐。而后又说前有张角之害,后有羌人之叛,皆是因为宦官之过。现如今关东各州郡依然遍布黄巾余孽,随时有可能再次叛乱。希望天子立即下旨诛杀宦官,方可得天下民心拥戴。要不然西疆叛乱未定,而关东的黄巾余孽趁势再起,到时候大汉基业将摇摇欲坠。

宦官等人听了自然要反驳,天子本来一直很信任刘陶,尤其是刘陶数次直言利弊,并且预言成真之后。

偏偏宦官正是以此为证,向天子说黄巾叛乱已平一年,州郡之中除了冀州之外,没听说其他地方还有黄巾叛乱。刘陶言之凿凿所谓何由?朝廷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刘陶为何如此清楚?他的耳目难道比朝廷还多?刘陶曾为太学领袖,之前与党人交往甚深。当年要不是刘宽力保,也必定受牵连。现在党锢已解,党人被赦免,甚至可以为官,那刘陶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呢?而且,据我们所知,当时抓捕马元义的功劳,其实就是刘陶送给何进的,他为什么送给何进?为什么那些党人都去依附了大将军何进?还有一点,就是当年被诛杀的前大将军窦武的故吏胡腾,在解除党锢之后,竟然被刘陶举荐成为了尚书。

天子心思微动,考虑的许久之后,终于同意了逮捕刘陶。

刘陶的再次入狱,自然引起了士人激烈的反应。大将军何进上朝时言辞激烈,述说刘陶种种过往,以及各项功绩和朝野内外的名望。

天子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下朝后,天子对着张让和赵忠几人嗤笑一声。“看来那何进成为大将军后,跟你们不是一条心了。自党锢之后,那些党人恨死你们了,现在他们都在何进身边,给他出谋划策,听说何进很信任他们啊。你们呐……以后小心自己的脑袋吧。”

张让几人面面相觑,神色阴晴不定。

一时间,朝堂之上,波澜再起。每次上朝期间,各地对宦官的弹劾之声不绝于耳。

刘虞隔了一日去北寺狱看望刘陶。“子奇,朝廷内外众人都在努力上疏。我也准备明日再次觐见天子陈情,你……”

刘陶面容憔悴的看着刘虞,淡然的摇了摇头。“伯安,不必了。吾一心求死,此次入狱就不准备活着出去。”

刘虞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刘陶坦然一笑。“我只有死了,才能激起士人之怒,才能让剩下那些还摇摆不定的人们坚决去支持何进。只有何进的势力快速膨胀,才能催生其掌控权柄的野心。”

刘虞担忧的说道:“子奇,外戚之祸……”

刘陶摆摆手。“外戚?若无外戚,朝堂之上的权势如何制衡?宦官掌权之事如何打破?这些年来,我们几代士人都想要修改国策,可是两次党锢之祸让多少忠贞之士含冤而死。天子严防权臣之祸,所以士人根本无法掌控权柄。所以我们只能先依靠外戚,只要外戚掌权,将来我们还是会有诛杀奸阉,重定国策之日。我知道文饶公嫌我性情偏激,过于激进。可是,伯安啊!奸阉之害已经使得我大汉岌岌可危,国策再不修改,大汉将亡矣。”

刘虞看着面色坚决的刘陶,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策何其危险?当年李膺依附窦武,妄图通过窦武获取权柄,结局如何?这……罢了,这些都是未来之事,中间还不知道要起何等变化,不谈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子奇你心存死志。”

刘陶面色严肃而冷峻。“正因有前大将军窦武之败,吾之筹谋才更易成。等何进权势已成之时,窦武的前车之鉴,必然让其惊醒。只有如此,才能让何进时刻提防宦官,才会使他们决裂,才能进一步分化和拉拢何皇后,削弱宦官在内朝的势力。伯安!我今日之死,何其壮哉。日后奸阉若亡,请到我墓前告知,也不枉我以死筹谋一场。”

刘虞顿时想起了之前刘宽最后的嘱咐,长叹一声。“子奇,你这是豪赌……”

刘陶微笑着拍了拍刘虞的肩膀。“赌赢了,大汉则兴。今日一别,当为永诀。”

刘虞摇摇头。“若是赌输了……”

刘陶摆了摆手,略显悲怆道:“吾汉家传世四百载,天下归心。若时事大变,则为天命,非吾等凡夫可改。当年王莽篡汉,几乎使我汉室覆灭,幸亏有世祖(刘秀庙号)力挽狂澜于既倒,以擎天之力再建大汉。我定此策之时,心中亦惶恐不安,唯独因此而乱天下。若结局真伯安所言,那吾今日之死,当永不瞑目。”

五日后,刘陶闭气死于狱中。朝野内外顿时一片哀嚎,士族百官群情激奋,指责宦官无法无天,在牢狱之内公然迫杀朝廷的宗室重臣。

官吏和百姓还特意作曲寄托哀思:郁郁不乐,思我陶君,何时再来,安此下民。

朝野内外的舆论使得天子也频频问起刘陶之死,张让等人在天子面前百般解释,得来的回应却是天子深深的怀疑和戒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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