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想你了
“你这样很犯规啊……”阮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么干脆利落的示弱,她就是有再多的气, 也发不出来了。
戚蓝对她一直是予取予求,即便失了分寸, 也算情有可原。
“你不生气吗?”察觉到阮渔的安慰, 戚蓝这才抬起脸来看着她,有些惊讶地问。
阮渔想了想, 道, “生气当然是生气的,只是……我对你的道德水平从来没有太高的期待, 所以你做出这样的事, 倒也不算太出乎预料。”
“什么?”这番话说得太绕,戚蓝先是一头雾水,等一个字一个字理清楚,弄明白它的意思, 险些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我没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吧,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在阮渔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不能怪我。你之前一直表现得对我的事了如指掌, 我还以为你按照惯例,已经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了。”阮渔微微蹙眉道,“这种调查,总不会全都是合法的,但以你的身份, 要做到也不难,这一点我们都心里有数。”
只是作为公众人物,阮渔大部分资料都对外公开,本人对于隐私的理解,也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而戚蓝又表现得像她的粉丝,这才勉强能接受。
但那时候,她也不觉得戚蓝这样的人会适合自己,所以拒绝得毫不容情。
戚蓝听到这话,连伤心都顾不得了,挺起脖子大声道,“我没有!”
怕阮渔不信,她急切地解释道,“我是查过你的资料,但全部都是已经公开的部分。顶多……顶多我查得比所有人都仔细一点,所以知道的东西也比别人多,但我从来没有动用过任何非法的手段!就连你家的地址,也是因为一次意外才知道。”
“什么意外?”阮渔有些惊讶。
戚蓝眼神往旁边飘,有些心虚地道,“就……有一次我撞见你在路边走,看起来情绪很糟糕,怕出什么事,就一路开车跟着你,把你送回了家。但是这真的只是意外,我当时也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阮渔这下是真的意外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情绪糟糕到在路人面前都表现出来的时候。
“就……记不清了,反正肯定有这么回事就对了!”戚蓝却也含糊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可是什么都交代了,真的就这一次,阮渔,你相信我。”
“我信。”阮渔道。
戚蓝本来也不像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否则相处了那么久,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越是这样,阮渔心里却越是担忧,她又揉了一下戚蓝的头,叹息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是我的错了。”
戚蓝顿时急了。虽然她这回听出来了,阮渔说这句话,是真的这么认为,而不是她打算放弃自己的意思,可她这种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做法,戚蓝还是不能接受。
她抬起身子看向阮渔,“明明是我做错了事,怎么会是你的错?”
“按你的说法,你已经关注我很久了,甚至连店铺都开到了我家附近,但是在这之前,却从来没有任何逾越。以前你都能克制自己,偏偏跟我在一起之后反而做了这样的事,难道还不是我的错?”阮渔道。
戚蓝紧紧皱着眉头,总觉得阮渔这番话听起来有问题,但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我的错,跟你没有关系。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确实是我的错,或许是我太纵容你,让你无所顾忌,也或许是我给了你错误的信号,才让你不惜犯错。”阮渔认真地分析道。
作为更年长的那一方,她认为在两个人交往的过程中,自己对戚蓝是存在着管教和引导的责任的。戚蓝犯了错,她自然也有连带责任。
但戚蓝更难受了。阮渔责备自己,比惩罚她、冷落她更让她觉得难受。
“你不要说了,”她把脸贴在阮渔的大腿上,红着眼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想独占你的所有时间,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是我嫉妒张灵灵能得到你的关心,不想让她夺走你的注意力。是我不愿意跟你分开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胡思乱想……”
把自己最黑暗、最自私、最不堪的一面摊开在阮渔面前,对戚蓝来说显然也很难。
她不想让阮渔看到这么丑陋的自己,更不想接受她的审判。如果阮渔因此害怕甚至厌恶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她更不愿意蒙蔽阮渔,让她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自责。
说出这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阮渔,索性闭上了眼睛,“就是这样,我、我这个人很可怕的……所以都是我的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终于逼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阮渔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她这番剖白,还是不由皱眉。
她低头去看戚蓝。不知什么时候,戚蓝已经从沙发上滑下来,整个人坐在了地毯上,双臂紧紧抱着阮渔的小腿,只把脸埋在她腿上。这是一个非常依赖的姿势,但也同样带着逃避的意味。
从阮渔的角度,看不到戚蓝的表情,但她的姿态已经说明了问题。阮渔心一软,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好了,现在争论到底是谁的错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戚蓝,你应该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太对劲了吧?”
戚蓝含糊地“嗯”了一声。
阮渔道,“你这段时间一直跟我在一起,把我当成了你生活的中心,所以一旦我离开,你就会觉得惶恐,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进而想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做出尾行这种事,倒也不算太意外。”
“还是怪我,”她有些感慨地道,“其实我当初本来就犹豫过,是否要那么快搬到这边与你同住,只是……”只是跟戚蓝相处确实是令人愉快的事,当时她也没有考虑到戚蓝的心态变化。
听到这句话,戚蓝连逃避都顾不上了,忙不迭地抬起头来,急切地看着阮渔,“你不要搬走!”
阮渔见状,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她搬走就能解决的。如果这时候离开,戚蓝的情况恐怕会变得更糟糕。说到底这件事也跟她有关系,阮渔还做不到祸害了人家好好的孩子,就拍屁股走人。
“不搬。”她先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让戚蓝提起来的心落下去,才说,“我不搬走,但是你得出去工作了。”
话题突然又绕回了最开始的时候,戚蓝愣住,“为什么?”
“之前也说了,你会这样,是因为把我当成了你的生活中心。但是一个人的生活里,怎么可能只有另一个人?你也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进展太快,才会变得这么不理智。这种状态很危险,对你也没有好处。所以适当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走出去看看,或许会有些帮助。”阮渔慢慢解释道。
戚蓝不太情愿地低下头去,就像一个放假玩疯了的学生,不愿意立刻就回到学校去埋头苦读。
她小声嘀咕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阮渔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只是不愿意接受。她想了想,道,“戚蓝,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戚蓝转过脸来问。
阮渔道,“我小时候,家旁边开了一家水上乐园,每天都有好多小朋友由父母陪着过来玩,特别让人羡慕。周围的小朋友陆陆续续都去玩过,回来就开始吹牛,没玩过的我无法加入话题,一度被孤立。我爸本来想带我去,但我妈说水上乐园特别贵,去一次就相当于我们一家半个月的菜钱。我那时候已经懂事了,所以一次都没说过想去,只是每次路过,都用歆羡的眼神注目那些在里面玩的孩子,心想,能去一次也好啊!”
这种物质上的局促,戚蓝从未感受过。她被阮渔的话吸引,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但阮渔脸上的表情并不难过,甚至还带着几分怀念。仿佛那样辛苦的日子,对今天的她来说都是值得仔细品味的美好。
戚蓝鼻尖一酸,连忙又低下头去。
她知道,阮渔的爸爸是一名消防员,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事故牺牲。消防员的工作非常忙碌,当时阮渔又还小,留在她记忆之中关于父亲的画面,或许只有那么寥寥几幅。
戚蓝一方面为阮渔愿意与自己分享她幼时的记忆而高兴,另一方面,又真正后悔起自己今天的莽撞。
越美好的回忆,结束时就越是摧人心肝。
阮渔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继续道,“但是我过生日那天,爸爸忽然回来了,和妈妈一起,带我去了水上乐园。”
“我那时简直要乐疯了,眼前是心心念念的水上乐园,外面爸妈都在等着我,这简直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所以那天,我在水上乐园里流连了很久,迟迟不肯离开。因为我知道,水上乐园那么贵,爸爸工作那么忙,我或许只能来玩那么一次。”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那天的我,不管不顾、孤注一掷,非要自己尽兴才好。”她低头看着戚蓝,“因为知道这段快乐是有时限的,所以就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情地享受它。”
戚蓝心下一震,有种彻底被人看穿、无地自容的感觉。她下意识地避开阮渔的视线,不敢跟她对视。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跟阮渔在一起,或许不能长久。所以在还能待在她身边时,戚蓝表现出了十倍的粘人,仿佛这样就能透支未来的光阴,尽兴个够。
她以为这种心态,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会在猝不及防间,被阮渔彻底摊开来。
“我后来真的没有再去过那个水上乐园。一开始是因为家里经济紧张,后来没几年,那个水上乐园关门,自然就去不成了。”阮渔并不在意她的躲避,继续道,“所以我直到现在,一想起来都非常后悔。”
“不是后悔那天没有尽兴,而是后悔那天死乞白赖待在水上乐园里不想走,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工作人员扫地出门,让这段回忆留下了并不完美的句号。当时我爸妈尴尬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别说了……”戚蓝忽然别过脸,用哭腔喊了一句,而后小声地开始抽泣。
其实即使那个水上乐园不关门,即使阮渔还能再去,那一天也回不来了。因为那之后不久,一场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就将降临在这个家庭。
阮渔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戚蓝就越是难过。
“哭什么?”阮渔也被她弄得情绪有些失控,忍不住轻声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再好的东西、或者说越好的东西,就越是要保留理智,适可而止,不要留下任何狼狈不堪的结尾。这样,即使真的留不住,至少回忆是美的。”
戚蓝紧紧抓住阮渔的手,抬头看着她,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明天就去、去店里。”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早知道就干脆答应,也不至于勾起阮渔的伤心事。
阮渔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难过,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呢。再说,你跟我在一起,老想着我们将来肯定会分开,也会让我觉得困扰的。我可是记得,有个人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只要我愿意跟她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让我像她喜欢我那么的喜欢她。”
“那个自信满满戚蓝,到哪里去了?”
“我……”戚蓝呆呆地看着阮渔,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阮渔很好,但不知道她竟然能那么那么好。明明是自己的错,但她没有生气、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温言软语,将这个错误剖开了给戚蓝看,让她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期盼着她真的能改好。
她这么这么好,或许就是戚蓝不自信的原因。免不了会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的阮渔,她真的能留得住吗?
可是即使到现在,阮渔也没有半点嫌弃她的意思,而是不厌其烦地引导她。若自己还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就连戚蓝都要对自己失望了。所以从现在起,得重新振作起精神来了,不能像之前那样,陷在热恋的漩涡之中,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全世界,其实不过是另一种逃避方式。
她会努力,让阮渔真正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
不是现在这样,像小孩子哭闹一般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要她情不自禁地注视着自己,不舍得移开视线。
一如此刻的自己。
……
阮渔之所以长篇大论,分析了那么多,是怕别人家好好的孩子,跟自己在一起之后反而变态了,对不住戚蓝的父母。
而且她相信戚蓝不是有意这样,只不过自己也不受控制。在这种时候引导她,帮助她,不让她走上歧路,本来也是自己责任的一部分。
但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所以这天晚上,戚蓝是委委屈屈地抱着被子,在客厅沙发上睡的。
阮渔半夜里醒来,有些不放心,便打算开门出去看看。谁知门一开,就见戚蓝裹着被子躺在门口的地毯上,睡得正香。
“……”这家伙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能出人意表。
阮渔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假装无事发生,回去继续睡了。
在地上睡了一夜的代价是可怕的,第二天戚蓝起床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当然,她没精神的原因,阮渔认为有待商榷。
毕竟吃过了早餐,到该出门的时候,戚蓝却是磨磨蹭蹭,一会儿要换衣服,一会儿要找配饰,一会儿又觉得这双鞋不合适……总之找了十七八个理由,一直不肯走。
“好了,虽然你是老板,但去得太晚也不像样子。”阮渔在旁边看着她折腾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记得你这个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吧?你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难道是打算住在店里了?”
“没有的事,我这就走了,下班就回来!”戚蓝生怕阮渔改主意,让她以店为家,连忙抓起外套,一阵风般刮出了门口。
三秒钟后,这阵风又刮了回来。戚蓝凑到阮渔面前,也不等她反应,偷了一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阮渔目送她离开,半晌才合上了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了一个人,回头再看这套房子,突然觉得它变得空旷了许多,也冷清了许多。
她按了按眉心,忍不住想笑。她昨天跟戚蓝说了那么一堆大道理,但其实这段时间受到影响的,又何止是戚蓝一人?只不过她更成熟,更理智,又不像戚蓝那样情根深种,所以还能看清而已。
她一时没有工作的兴致,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又挑了一本书,去花园里坐下慢慢翻看。
看着看着,手机就响了起来。
阮渔本以为是戚蓝,拿起来一看,却是张灵灵。想到昨天的事,她忍不住失笑,接起电话,调侃道,“醒了?”
“阮渔你是不是人啊?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我喝醉了,你就这么把我交给林深?”张灵灵在电话那头咆哮,”你知道我一大早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是什么感觉吗?简直见了鬼了!”
不过,这种“兴师问罪”,是发泄情绪的多,所以阮渔也没有放在心上,笑着道,“林深的人品至少值得信任,你又醉成那个样子,她就算想酒后乱性,估计也很难做到。难道我猜得不对?”
张灵灵“哼”了一声,“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阮渔说,“我还以为你有心跟她和解,打算来个酒后吐真言,哪里能碍你的事?这么看来,是没有吐?”
“吐了一地算不算?”张灵灵没好气地道,“你都说我醉得死死的,吐个屁的真言啊!不过醒来之后,我怼了她一顿,也不算亏。”
“你说了什么?”阮渔问。
“她不就是看中我的背景嘛!我就告诉她,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殷勤,以后我的资源和人脉,一分都不给她用!”张灵灵咬牙道。
“……她怎么说?”
“就很冷静地点点头,说‘知道了’。艹,这是什么鬼反应?还知道了,她以为她是雍正吗?”张灵灵愤愤不平,“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阮渔经过昨天的事,对感情问题倒是多了不少明悟。一听张灵灵这个语气,就知道她这是想在林深那里刷存在感呢。看着两人的态度,一时半会儿分不了,她便也没有多言,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有件事先告诉你一下。”
“什么事?”
“我和戚蓝,就算是在一起了吧,所以你以后也不用再费心撮合了。”阮渔故作淡然地道。
张灵灵立刻发出一声尖叫,“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嗯……你就当是昨晚的事吧。”阮渔说。
她确实也是到昨晚,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段需要经营的关系。或许当初做决定时有些草率和仓促,并没有想过长久,但既然走到了这里,就像是架着一辆马车上路,只能努力让这辆车走在正轨上了。
张灵灵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但阮渔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她从不打算去挑战。
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张灵灵宿醉头痛,打算补个觉,便挂了电话。
阮渔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今天早上肯定不能再工作,便开始琢磨着中午要吃什么。
把戚蓝赶走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就有些尴尬了。她自己不会做饭,在家开火是不可能的,但是点外卖,被戚蓝知道了恐怕要炸。要是从渔人码头叫餐,那岂不是会影响戚蓝工作?
最后阮渔决定,还是点外卖吧。
大不了出去把外卖盒子丢掉,不让戚蓝看到就行了,或者在戚蓝能放心的餐厅订餐,保证健康就可以。
书自然是看不下去了,阮渔打开外卖软件,将各个店铺浏览了一遍,迅速陷入了选择困难症之中,开始纠结到底要吃哪一样。
就在她犹豫之时,突然听到客厅里响起了声音。
阮渔一惊,立刻回过神来。戚蓝不在,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莫非……家里进贼了?但这可是在三十几层的高空之中,这贼要有什么有的业务水平,才能翻窗进来啊?有这技能,干什么不能挣钱,何必入室盗窃?要说是开门进来就更不可能了,这家小区的门禁都是指纹锁。
还是说有黑客攻破了小区的安保系统?可是戚蓝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应该还不值得这个档次的人出手吧?
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阮渔随手抓住旁边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当做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
然后就跟站在门口的戚蓝对上了眼。
那一瞬间,她险些没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把手里的书抡出去。好在这本书着实有些分量,抡起来费劲,这才给了阮渔0.1秒的反应时间,让她认出了戚蓝。
她之前一直没想,但这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既没有飞贼,也没有黑客,只是这套房子的主人回来了,如此而已。
“你怎么回来了?”她微微蹙眉,问道。
戚蓝本来想撒娇说一句“我想你了”,但是看到阮渔手中厚厚的书,立刻明智地中止了这个想法。她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我……我回来给你做饭!”
“……”还真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刚刚正在纠结外卖该点哪家的阮渔居然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她索性跳过这个话题,一脸严肃地对戚蓝道,“你这样不行,才出门了两个多小时就又回来了,这跟我们之前的设想完全不一样,对于帮助你脱离现在的状态也没有好处。”
戚蓝连忙说,“话也不能这么说,那病人医院里复健,不也讲究一个循序渐进嘛!你也不可能要求我一下子就改掉,咱们也应该慢慢来。先是每天中午回来一趟,这样我下午就能比较安心地待在店里了。等时间长了,我们习惯了,再改成早出晚归,怎么样?再说,我不在家,你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阮渔虽然算不上厨房杀手,但自己也就是能煮个泡面的水平,目前也没有自己进修厨艺的意思。所以戚蓝拿这个做由头,十分理直气壮。
阮渔道,“我可以让人送餐。”
“外面做的饭菜我不放心,”戚蓝立刻道,“既然我还开着店,肯定还是在我这里吃比较放心吧?那你点餐,店里总要有人外送?我来外送,和其他人外送,是同样的道理。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总不能拒绝吧?”
这番话,她或许已经琢磨了一路,现在说起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听起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虽然是歪理,但是阮渔又不打算跟她做辩论,想了想,也觉得暂时可以这样安排。眼下是戚蓝还没有别的工作,只需要照管这个店,自然能腾出时间回家,等以后有别的事情要忙,自然就会做出相应变动,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行吧,那就先这样。”她说着,扫了一眼戚蓝空着的双手,似笑非笑道,“说是回家做饭,你怎么连菜都没买?”
“我待会儿就去买。”总算让她点头,戚蓝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喜色毫不掩饰,朝她张开双臂,“不过,先让我抱抱你好不好?我这一上午在店里,光顾着想你了,就想着走的时候没有抱抱你。”
她说着,也不等阮渔回答,上前两步,把人拥入怀中,埋头在她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松开手,“好了,充电完毕!”
阮渔也只是笑着摇头,纵容了她这一点小小的撒娇。
让阮渔做了小小的让步,戚蓝的兴致也很好,去超市买了菜回来,就进厨房动手做午饭。阮渔虽然多半帮不上忙,但这个时候,也通常不会让戚蓝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而是会跟进来跟她说说话,偶尔帮忙打个下手,不让戚蓝觉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忙碌。
吃完了午饭,两人坐在小花园里喝茶消食。戚蓝就像一个多动症儿童,总是坐不住,在自己的椅子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挤到了阮渔身边,捧着茶杯小声地叫她,“阿渔。”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听起来像阿谀奉承。”阮渔受不了地皱眉。
戚蓝睁大眼睛,这可是她想了一上午才想到的称呼!她觉得阮渔说得对,之前两人看似无比亲密,其实根本不像正常的情侣。所以戚蓝决定,重新走一遍正常的流程。
而第一步,就是给彼此取一个昵称了。
结果第一步就被阮渔卡住了,她忍不住丧气地道,“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一直叫阮老师,直接叫大名又太生疏了。叫鱼鱼?好像也有点奇怪,啊……我知道了!就叫你鱼宝宝!”
“什么鱼宝宝?我比你大好几岁呢。”阮渔作势搓了搓胳膊。
“那我不管,”戚蓝难得地不听话,“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需要我照顾的小宝贝。鱼宝宝还是小宝贝,你选一个?”
“……再换一个吧,这也太肉麻了,你怎么叫得出口?”阮渔扶额。
“就是肉麻才叫昵称啊……”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叫得出口,戚蓝稍微直起身,捧着阮渔的脸,一连喊了好几遍,“鱼宝宝,鱼宝宝,鱼宝宝。”
阮渔想了想,说,“随便你。就是你叫的时候,千万别简称成‘鱼宝’——你知道鱼宝是什么吗?就是跟牛黄狗宝一样的动物肠胃结石。”
“……你说得我无法直视宝这个字了。”戚蓝举手投降,“那我还是叫你软软吧。反正你全身上下确实都软软的,尤其是……”
“……咳咳。”阮渔受不了地咳嗽几声。
“不过这个不适合在外人面前叫,我就在家里叫一叫吧,出门还是叫你阮老师,怎么样?是不是显得你特别的正经,特别的衣冠禽兽、道貌岸然?”戚蓝说着,自己先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阮渔抬头望天,“你真的会用成语吗?戚教授要是知道你这么乱用成语,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反正你又不会去跟戚教授告状。”戚蓝笑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期待地看着她问,“那你呢?你叫我什么?”
阮渔想了想,“蓝蓝?”
“我爸妈也是这么叫的,一点创意都没有。”戚蓝不甚满意。
阮渔连忙申明,“反正蓝宝宝我绝对叫不出口。”
“算了,宝宝什么的,就让它跟着牛黄狗宝随风而去吧……”戚蓝沧桑地摆手,“蓝蓝就蓝蓝。”
定下了昵称,戚蓝顿时心满意足,侧靠在椅背上,盯着阮渔看。
阮渔虽然早就习惯了公众的视线,但是被人这么火辣辣地盯着,也还是很难不去在意。被看了一会儿,就伸手遮住了戚蓝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毛病,总盯着我干什么?”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戚蓝拉开她的手,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阮渔只好揉揉她的头发,作罢。
戚蓝兀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叫她,“阮老师。”
“嗯?”
“我……我还不太会喜欢人,如果以后我再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你别生气,就像昨天那样教我,好不好?”戚蓝轻轻道。
阮渔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她。
戚蓝对上她的视线,反而笑了,“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你是在教我。其实仔细想想挺可怕的,你就用那么一番话把我绕进来,让我不但心甘情愿承认错误,还哭着喊着要按你说的出门去工作,这也太厉害了。”
“可是我还是好高兴啊!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她凑过来亲了阮渔一口,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你当然很厉害,只要你愿意,这世上应该没有你不能打动的人。可是我想,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让你费这个心思吧?所以明明做错了事,还被你这么温柔对待的我,多幸运啊!”
这种感觉怎么说,有点像小时候看《天龙八部》,虚竹这个傻小子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误打误撞地破解了苏星河的珍珑棋局,成了无崖子的关门弟子,并且得到七十年内力灌顶,不但瞬间成为武林高手,还继承了逍遥派掌门的位置。之后他被天山童姥设计,跟西夏公主成就好事。在天山童姥跟李秋水拼斗时,得了这两人的九成内力,顺理成章继承了灵鹫宫。其后又与与乔峰和段誉结为兄弟,并最终得偿所愿,娶到了他的“梦姑”。
简直幸运得令人发指。
而现在,这种幸运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戚蓝今天一个人待在店里,没有客人,自然也没什么是做,就忍不住回想昨天的种种。她把阮渔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来想,才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
正是因为想清楚了这些,心情激荡之下,她才觉得自己一定要回来见一见阮渔。哪怕知道阮渔可能会生气,还是忍不住中午就跑了回来。
开门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忐忑,但是啊……阮渔真的太温柔了,一直在纵容她。
所以戚蓝“得寸进尺”,又开始提新的要求了。
这种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矛盾,却并不发生争吵,而是不着痕迹就将矛盾化解掉的体验实在是太好,让人对这段关系充满信心,相信她们一定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不过,也不能总是让阮渔为这些事费心。所以戚蓝觉得,自己得多跟着阮渔学学,总有一天,她也能像昨日的阮渔那样,不将眼前任何的碍难放在眼里,挥手之间便可破之。
那个时候,也许,她就能够底气十足地站在阮渔身边,而不用担心会被她随时放弃吧?
“好,你想学的,我都教你。”对上她的视线,阮渔也不由放柔了声音,微笑道。
她没有戚蓝那样能融化人心的一腔热忱,唯一胜过她的,也只有这多出来的几年人生经验。阮渔本来就觉得自己对戚蓝有引导的责任,如果自己的经验能帮助她少走几次弯路,便也十分值得了。
两人在十月的阳光里静静对视片刻,交换了一个吻。
这一刻,连风都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