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是男人就要哭唧唧
陆执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屋子里开了冷气。
他的身上盖着蓝白条纹的棉被, 不是很冷。
没有灯,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像一层清冷的霜,薄薄的铺在地上。
他的头脑晕晕沉沉,四肢酸疼不已, 稍微动动手指, 都几乎浪费了整条胳膊的力气。
阮甜甜侧身睡在他的隔壁, 苍白的小脸藏在乌黑的发里, 看不清眉眼。
陆执盯着她看了片刻, 发了会儿呆。
轻轻掀开下被子,床边没鞋, 他便赤着脚,站直了身子。
门锁转动, 病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陆执穿着宽大的长袖病服, 静静站在门边。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门边的扶手上挂了一瓶免洗洗手液。
走廊近两米宽, 顶上的灯有明有暗, 陆执远远望去, 看见尽头处有一小点漆黑的窗。
私人医院的病人很少,此时夜深人静,周围寂静无声。
陆执刚才躺在床上时,觉得自己不该在那, 可是现在离开了,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
他似乎有些迷茫,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陆执略有反应地转过身。
阮甜甜慌乱冲出病房,看见门口的陆执又突然定住脚步。
由于惯性,她抱着病房门,直勾勾地看他。
“陆,陆执,你醒啦?”
小姑娘散着头发,歪着衣领,裙摆也皱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陆执的目光下移,见阮甜甜连帆布鞋都没穿好,踩着鞋跟就跑出来了。
阮甜甜理了理衣服,扶着墙,又抬脚把鞋子穿好,搅着十指规规矩矩地站在陆执面前。
“你怎么,怎么下床了?你要上厕所吗?还是饿了?”
陆执看着阮甜甜,没有作答。
“你身上还疼不疼了?冷不冷呀?”
阮甜甜看见陆执光脚,连忙跑回病房,拿过来一双崭新的深蓝色拖鞋,弯腰放在陆执脚边。
“你怎么不穿鞋啊?”
小姑娘声音不像以前清脆,现在听着有些哑了。
陆执不动,阮甜甜去拉他的手。
少年手掌粗糙干燥,握在手里温热发暖。
“饿吗?”阮甜甜问。
陆执摇摇头。
“上厕所吗?”阮甜甜又问。
陆执还是摇了摇头。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在人头疼面前乖巧得像一样未开智的孩童,问一句话,给一个反应。
阮甜甜指了指拖鞋:“把鞋子穿上好不好?”
陆执低头,抬脚及其缓慢的穿上那双拖鞋。
他任由阮甜甜拉着,走进病房。
小姑娘嘴巴不停,絮絮叨叨:“怎么会不饿呢?你昨天中午吃饭了吗?”
陆执想了想,他从前几天就没吃什么了。
门被重新关上,“咔哒”一声,陆执停下脚步。
阮甜甜回头:“怎么啦?”
陆执的脸隐在黑暗里,月光照不到。
阮甜甜心头一紧,握着他的手用力了些。
“怕吗?”
陆执启唇,嗓音仿佛在一片荆棘地上撕扯了一路,还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哑得勉强能听出个音来。
阮甜甜似乎被问过这个问题。
一个多月前,十年前的陆执问她后不后悔,害不害怕。
当时她说自己害怕陆康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陆执。
然而经过昨天下午,她似乎明白陆执为什么要那么问了。
那个拿着刀的陆执,就像一潭死水,冷静得没有温度,毫无生气。
阮甜甜站在陆执身前,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怕什么?”
她怕的很多。
怕陆执不爱惜自己,怕陆执离她而去,怕陆执过得不好,又无时不刻不在挂念。
“怕…我。”
陆执手指微动,擦过阮甜甜眼底微凉。
他的小姑娘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被父母长辈保护在阳光之下。
陆执一身泥泞,满手伤疤,实在不知道要把人放在哪里,才能算上安稳妥帖。
如果她怕,我就走。
他的人他的命,都没有阮甜甜一个笑来的珍贵。
“为什么要怕你?”阮甜甜上前一步,双手从腋下穿过,抱紧了身前伤痕累累的少年,“我好喜欢你。”
陆执后退半步,脊背靠在房间角落,他微仰起脸,似乎有些承受不住。
悲喜交集间,陆执终于有了些“人气”。
他抖着双臂,抬手圈住了怀中姑娘,微微低头狠狠抱住。
混着泪的吻毫无章法地落在阮甜甜带着香的发上。
“别怕我。”平日里沉稳的少年低声呜咽着,“别留我一个人。”
隔天早上,贺良玉平躺着被人推进了陆执所在的病房。
“疼疼疼!!!”
贺良玉扯着床单,喊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一旁的阮甜甜连忙过去帮忙,给贺良玉垫好枕头。
坐在床边削苹果的陆执目睹了这一场“贵重文物”搬运过程,垂了长长的苹果皮都被他惊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贺良玉要生了呢。
陆执把手上苹果放下,也凑了过去。
他当时打人的时候克制着没用全力,应该不严重吧?
贺良玉被阮甜甜伺候着躺下,转脸看见陆执。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被自己口水呛着,整个人咳了个惊天动地,捂着胸口就快要死了。
“你他妈…”贺良玉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唱戏呢?”
陆执黑着脸,知道这人在笑什么。
他的脸上到处是擦伤,阮甜甜趁他昏睡时拿着红药水左涂涂,右擦擦,给他画了个大红脸。
昨天晚上陆执没照镜子不知道。
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太暗阮甜甜看不到,不然对着他这张猴屁股脸,不笑场到最后也是挺厉害的。
“吃苹果吗?”陆执问,“我给你削。”
贺良玉听罢挑眉:“哟哟,多少钱一盘啊?”
陆执把刚才那个削好的递给的阮甜甜,从果篮里又拿了个新的:“不要钱。”
贺良玉歪着身子,愤愤道:“老子肋骨被你一膝盖顶断了一根,你给我削个苹果就完事了?”
陆执手上动作流畅,苹果皮宽度一致,薄后适中:“赔不起,所以你可以打回来。”
阮甜甜咬了一口苹果,警告性的朝贺良玉瞪眼。
贺良玉一口恶气咽不下,朝陆执伸出三根手指头,恶狠狠道:“给老子削三个月的苹果,早中晚各一个,开学起算。”
陆执抬头:“你能吃完吗?”
“你管我吃不吃完?”贺良玉躺在床上穷得瑟,“让你削你就削。”
陆执“哦”了一声,手上一转,去掉最后一片果皮,把白嫩的果肉递给贺良玉。
贺良玉十分臭屁的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托盘:“抽屉里有水果叉,切成小块端给我。”
陆执:“……”
阮甜甜啃完一个苹果,偷笑着走过来抽了张纸。
“陆执你别听他瞎说,他就轻微骨折,躺几天就好了。”
陆执点点头,却依旧任劳任怨地给贺良玉把苹果切块。
房门轻叩三声,屋内三人同时转身朝门口看去。
阮老爷子背着手,出现在了病房内。
“爷爷。”阮甜甜第一时间红了眼,巴巴跑过去,站在老爷子面前一副要认错的样子。
陆执站起身:“阮老爷。”
贺良玉在床上躺着:“阮爷爷。”
阮老爷子摸摸阮甜甜的脑袋,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高个子。
阮老爷子:“……咳。”
没忍住笑出来了。
陆执:“……”
阮老爷子顺着这个笑容看向贺良玉:“小玉又受伤啦?”
贺良玉:“……”
他也不懂,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阮老爷子走到床边,拍拍贺良玉的腿:“胆子不小啊,敢带我孙女去那种地方,也不怕被一锅端了?”
贺良玉看向阮甜甜,用眼神寻求场外援助。
“爷爷…”阮甜甜抱住老人家的一只胳膊,“当时情况紧急嘛…”
“紧急什么紧急!”阮老爷子拍开阮甜甜的手,“我还没说你呢!你找那小子,带着贺家宝贝蛋子,万一出什么事,他爷爷不来砍我?!”
罪魁祸首陆执在一旁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
“还有你。”阮老爷子身子一转,看向陆执。
陆执脊背一凉,等着被批。
“人认识的挺多,还怪会找地方啊!”
陆执:“……”
阮老爷子坐在床边,叹了口气,招手就要把阮甜甜打发出去:“你爸妈让你出去吃饭,快去吧。”
“爸爸回来了?”阮甜甜问。
“再不回来房顶都要被你掀咯。”阮老爷子说,“吃完再给这两个病号带点回来。”
阮甜甜看看陆执,有些不放心。
阮老爷子怒道:“看什么看?我能把他吃咯?”
阮甜甜缩了缩脖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门被关上,病房里又成了三个人。
贺良玉一吃瓜群众,往后靠了靠,寻思着自己适不适合在这里听面前两个大佬谈话。
阮老爷子没先开口,两个少年也没敢说话。
“人我给你处理了。”阮老爷斜眼看着陆执,“要灰不?”
陆执垂在裤缝边的手瞬间紧握成拳,额角颈间青筋暴起,脸侧咬肌骤然紧绷。
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持续了五秒左右,陆执逐渐恢复了过来。
“不要。”陆执道。
阮老爷子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转过身对着贺良玉便不再去搭理他。
“你怎么找着他的?”
贺良玉清清嗓子,决定坦白从宽。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这得从一件非科学事件讲起…”
贺良玉把他知道的全都都说了一遍。
阮老爷摸摸下巴,半信半疑。
老爷子一辈子历经风霜,这种稀奇事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事儿你知道吗?”阮老爷子问陆执。
陆执呆滞地摇了摇头。
他还沉浸在贺良玉的那番说辞里。
十年后的自己?
陆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纷飞的思绪飘回高二那个寻常的夏天,陆执同往日一样在教室后排打着瞌睡。
与他毫无交集的阮甜甜,没缘由的双手托腮,坐在他的前座等他醒来。
“哎呀。”小姑娘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在梦里。
太近了。
“你醒……”
陆执没等她把话说完便慌乱逃走,甚至把椅子都给摔了。
泛黄的画面在陆执脑海中一张一张清晰浮现。
陆执喉结滚动,抬手扶住了病床前的柜子。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眼睛酸涩,一秒眨了数次。
陆执低头,看见一滴泪落在他的手心。
那昨天下午阮甜甜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
是十年后的他,对自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陆执:呜呜呜呜…
甜甜:不哭不哭亲亲抱抱举高高。
咳咳,你们两个剧本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