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风动
当晚在坤宁宫见证这场闹剧的不光只有皇家的人,文武百官的夫人,但凡够品级能入宫的都在了,消息要瞒是瞒不住的。
王侧妃如今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宫中,李氏也被扣押着没回来,这便是要三皇子表态的意思。
闹这么一场,三皇子的名声多多少少受到了损害,他心里也恨得不行,连着唯一安然回来的三皇子妃也迁怒上了,不过念着她姓“安”,倒没做什么,就是眼不见为净罢了。
最后几经犹豫,在府中憋了两天,三皇子终究还是进宫向皇后请罪去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王侧妃受苛刻虐待的事情自己也知情,只说是事物繁忙,无暇关注后院,这才受了李氏的蒙蔽欺瞒。给自己找完借口,三皇子也没忘记诚恳地表达了一番对王侧妃的怜惜和歉疚,称已经知错,任由皇后处置。
皇后虽然是嫡母,却也不能随意惩处皇子,三皇子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一时反而有些被动起来。
她冷着脸让人将李氏带了出来,好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这两天下来,被折磨的八分颜色去了五分,要不是她见着三皇子激动凄楚、泪眼朦胧的一声“殿下”,三皇子还没认出来这是自个儿的宠妾。
一反应过来,他神情立即严肃了起来,痛心疾首地斥责李氏肆意妄为、枉顾尊卑、心思恶毒等等,活生生将自己做成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李氏自跟了三皇子以来备受宠爱,一颗芳心早就丢了进去,要不然也不会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连身份的差距都不顾,千方百计的折磨王侧妃。
其实她心头最为痛恨的是能名正言顺站在三皇子身边的皇子妃安氏,只不过对方名分上是三皇子的表妹,她多少有些忌惮。
后宫中折磨女人的法子千种万样,这么两天,李氏全是凭着“三皇子会来救她”的念头硬撑下来的,却没想到,心中将会来拯救她的英雄,见着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推开她、责骂她。那双令她深陷的眼中满是失望和冷漠。
李氏脑海中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她消瘦的身子晃了晃,向前扑去的动作没有止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迎面恰好对着三皇子的衣襟。
“!”三皇子一惊,见她向自己倒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由着李氏扑通倒在自己面前,还没有惊诧中平复,就见倒在地上的李氏虚弱地伸着颤抖的手执着地挪动了一些,紧紧抓住他衣袍的下摆,一双美眸萦绕着说不尽的情丝,唇微动了动,仿佛是想要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鲜血溢出来。
饶是极恨她的王侧妃,见着这一幕,也忍不住蔓延开了无限的怅惘,目光怔怔地从李氏转移到三皇子身上,心头澎湃纠缠的万般情绪径直被一盆彻骨的冷水尽数浇灭。
事既如此,皇后也不好再追究下去,总不好为了个王侧妃要三皇子付出什么代价,冷淡地将三皇子打发了回去,原是想让他再来几次以示对王家女儿的看重,再让王侧妃随他回去。
然而三皇子一走,王侧妃就起身在她跟前跪了下来,平静地说自己不想再回三皇子府了,打算出家清修,皈依佛家,用余生为大周,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祈福。
皇后惊愕了一瞬,连声劝她,到底是自个儿的亲侄女,她怎么忍心看她落得这样的地步。
性子一向温婉听话的王侧妃却是下定了决心,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任皇后如何劝说,就只是跪着请求她为自己找一个能清修的好去处,甚至以死相逼,用平淡的语气说自己若是再回三皇子府,怕是活不过三月。
经这么一次,三皇子哪还会对她做什么,王侧妃的意思不过是自己没了生志,不想活下去罢了。
皇后也只能妥协,反正事情一出,众人也只会道王侧妃是被三皇子和李氏逼得心灰意冷,哀大莫过于心死,倒不会牵连到王家女子的声誉。
皇家居然出了个敢以下犯上、虐待侧妃的侍妾,本就够引人注目了,这会儿王侧妃居然要出家,斩断红尘,就是要跟三皇子一刀两断的意思。
身为弱女子而如此决绝,更引来了许多议论纷纷,从朝野到民间,一时之间,三皇子府众所瞩目的焦点。
可想而知,皇子侧妃毅然出家这等空前,大概率也会绝后的奇闻,定会帮助三皇子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别说是这些个古人了,就是乔虞乍然听见这消息,也惊讶了许久,这可跟当年安修仪自请入佛堂清修不一样,瞧王侧妃透露出来的意思,怕是要真正剃度为尼的。
乔虞没心没肺地想,许是三皇子真的与佛有缘,要不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往佛门里钻呢。
不得不说,王侧妃此举确实聪明,她嫁入皇家,这辈子三皇子不可能休了她,她也不可能跟他和离,所以看准时机出宫自己过去,安安静静,随心和乐的有什么不好。
背后既有王家依靠,又有皇家的愧疚,没有人敢为难她的。
这天皇帝过来,乔虞就忍不住提了一嘴:“我想着,您要不御赐给王侧妃一则法号吧,托您的福,人家小半辈子就毁在这儿了,后头的日子总要让她过得自在些。”
皇帝纳闷:“这关朕什么事?”
乔虞瞥了他一眼:“三皇子不是您的儿子?养不教,父之过,说到底,这错还是您的。”
皇帝瞪了她一眼,倒也没在说什么,不过是个法号,给就给了。
“也是老三行事太不像话!”
乔虞心弦一动,往日也听过皇帝说哪个皇子这做的不好、那想得不够周到之类的话,或许有叹息,有失望,却不会像这句话似的,语调平平,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她纤长的眼睫轻轻扫了扫,笑道:“倒不知那侍妾李氏是个什么来历?三皇子到底年少,一时为男女情意迷了眼也是难免的。”
皇帝摇了摇头:“他啊,是心大了,眼界却跟不上,这点上比起他生母都不如。”
得,对外向来“朕的儿子/女儿不会错都是别人蓄意带坏/煽动”的慈父滤镜这会儿居然也失灵了?想来皇帝对三皇子的怒气不单单是为着王侧妃这件事。
乔虞笑了笑,没再继续接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
不管是为着什么事,反正她还是别掺和进去了。
……
近来被阴云笼罩,三皇子颇有些诸事不顺的感觉。
王侧妃拍拍屁股优哉游哉地出家了,三皇子妃成日闷在院子里,不理外事,只当自己不存在,其他的几个侍妾忌惮于李氏的下场,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见着他就浑身发抖。
整个三皇子府呈现出一种沉闷压抑的冷寂,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自从皇帝隐晦地表达了对三皇子不能修身齐家的不满,他手上的实权也一点点被吞噬转移,有风光无限、备受看重的六皇子和九皇子珠玉在前,他如今的待遇怕是连五皇子都比不上。
毕竟出于对这个弟弟的歉意,二皇子一直默默关照着五皇子,虽然不能入朝,但平日府上的用度是丝毫不缺的,五皇子也没多少野心,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要不是有安修仪私下给三皇子留的东西,这会儿早就捉襟见肘了。
饶是三皇子城府再深,这会儿也忍不下来了,坐立不安的在府中自省了三天,就修书一封,暗地里往豫王府送了过去。
豫王府也正乱着呢,自从他把王嫔,不,把王寄媛带了回来,至少在府中,这桩事是瞒不住了,尤其是豫王妃那儿,一口气没上来,又接到宫中谢德仪离世的消息,双重打击下,就这么卧病在床了。
她做了这么多年王妃,即使深受豫王爱重,行事也贤惠规矩,让人挑不出错来,这会儿年纪大了,一病起来,反而恢复了少女时期娇宠出来的任性,由着豫王在院子门口如何唤,也强撑着不松口让人开门。
“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戚洛是豫王和豫王妃唯一的女儿,从小在父母这儿就备受宠爱,早就出嫁了,听闻豫王妃病重才赶回来的。如今见着母亲跟父亲赌气,病情久久不曾缓和,心里着实不好受,“您要是生父王的气,直接同他说清楚就是了,这样在心头憋着,这病何时才能好?”
豫王妃轻咳了两声,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若是见着他,怒极之下,我也不知会说出什么来,索性就这样吧,待我冷静几天。”
戚洛不解地问:“您是不是想太多了?娘你以往也不是没跟父王吵过,你们夫妻情深,多年相濡以沫,哪是那些个妾室能比得上的?”
豫王妃摇摇头,面容上显出一抹苦涩:“洛儿,你不懂,你父王不是以前那个父王,你娘……也不是以前的娘了。”她幽幽叹了一声,抬眸看着女儿茫然的神情,眉眼处缓缓浮现出些许柔和,“罢了,你去把你父王叫进来吧。”
戚洛高兴地应了一声:“哎!”接着步履轻快地就小跑着出门了,望着她活泼的背影,豫王妃心头多少有些欣慰,至少这个女儿,她是好好的养大了。
没一会儿,戚洛耷拉着脸进来,郁闷地嘟囔着:“说是有急信传来,书房的人把父王请走了。”
豫王妃一怔,不知怎么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有种不安感在心头萦绕。
戚洛见她神情凝重,担忧地问道:“母妃,您怎么了?”
豫王妃恍然回神,勉强露出一抹笑:“我没事。”
戚洛不疑有他,轻轻笑开来:“母妃你放心,等父王有空了,我一准儿把他带过来向您赔罪。”
另一边,豫王收到了三皇子的信,脸色实在不能说好看,即使他对三皇子的斤两早就谙熟于心,这时候也忍不住骂他一句蠢货。
妻妾之争能闹得举世皆知这也是独一份了,思及此,豫王就联想到了北繇公主身上,脸色又黑了一寸。
再加上个王寄媛,这么三个人几乎将他数十年修养出来的城府和耐性都要给磨光了,有时候豫王怀疑,是不是老天真不待见他,怎么挑着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这么一对比,他对豫王妃简直是再满意不过了。
“算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豫王提笔飞快地写了封信,扔给候命的属下,让他小心尽快地送到三皇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