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光消失时,岩灰溅到了地上。那维亚望向阿诺德,黑暗角龙立刻闭紧嘴巴。
希德:“它叫什么?”
那维亚往阿诺德觑了一眼:“布莱克。”
黑暗角龙阿诺德的名声太响亮了,说出那个名字来,他等于把黑暗神的头衔贴在自己脸上。
阿诺德在鼻孔外点燃两簇火焰,借此表达对于这个蹩脚新名字的强烈不满。
希德觉得这条龙很活泼,很讨人心爱。
那维亚则心感不满。
看样子,希德似乎挺喜欢这条龙。
那不是他的初衷。
他本打算让希德吓一跳,结果谁知道这只熊胆子这么大。
希德的确很喜欢阿诺德。不为别的,这条黑暗角龙不像其他巨龙那样残暴弑杀,相反,它反而有点……傻。
这让希德略有些体会那维亚在逗他时所得到的乐趣。
这个认知令希德有些郁闷,但他很快掌握了诀窍。
他将一团光明元素聚集在手心。
“布莱克,伸爪子。”
阿诺德讨厌别人说错自己的名字,更讨厌别人拿逗小狗的方式和它玩乐。
但光明圣子汇集的魔素实在甜得诱人。阿诺德听到了肚子传来的抗议,向半空中的亮点扑过去。
希德爬到一块巨岩上,在远处指挥着魔素四处逃窜,将黑暗角龙绕着赫里古堡的废墟满世界跑圈。
那维亚在岩底望向希德。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希德在他面前表露高兴的样子。
圣院的拘束是一个原因,也许他自己也是一个原因。
自从得知自己是那位害得圣子噩梦缠身的神只,那维亚陷入了长久的绝望沉思。
那维亚还未获得完整的记忆,但他对自己的性格有充分的了解。
他确实能那样残忍地对待光明圣子。
如果当初他看上的这只猎物想从他身边逃走,他也会尽一切所能限制希德逃跑的机会。
因为那是他的所有物。
所以,他并不知道从前自己是否确实伤害过希德。
不过,这件事仍存在蹊跷的地方。
据他推测,如果是他得知光明圣子的存在,并且对此产生兴趣……
最有可能的假设是,自己把希德·切尔特锁在了黑暗神殿里,限制其自由,不让圣子见到任何人,随后将他安全地养大成人,等到成年再独自享用。
而非把心仪的猎物寄放于人类的府邸。他不相信大陆上的生物能保管好他的宝物。
如同童话里软禁公主,任何一个巫师都不会希望从哪里冒出一个王子把宝贝偷走了。
——那维亚如此诚实地,并心存侥幸地幻想着。
他在推测中从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维亚甚至在思考,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前拆了圣子大人的辫子,他到底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或许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大几率会愧疚地无法对希德下手。
……幸好。
那维亚悄悄松了口气。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祈祷。
也许是希德记错了,把别人当作他,两人之间还有一丝修复关系的可能。
他不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敢问他的夫人到底具体看见了什么。最近希德总是睡不好觉,要是他把这回事提到明面上,那他大概不想活了。
假如事实如此,他只能趁着希德还没解开最后一道谜题之前,好好计划一下,该怎样将他最深层的真实身份好好地、永远地隐藏起来——
至少在他的熊面前,自己得是那名表里如一的圣骑士。
拟态的黑暗角龙扇着翅膀,绕着古堡废墟整整飞了五六圈,希德才将魔素投进它的嘴巴。
被使唤半天的阿诺德怒气冲冲地蹿到岩石上。
它当然不是要来找场子。
黑暗共主的宝贝谁都不敢染指。它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那维亚面前痛扁光明圣子。
在它的爪子碰到圣子那张小脸以前,阿诺德相信自己会变成一条纯种骨龙。
这并不妨碍它以怒瞪对光明圣子表示抗议。
黑暗角龙拟态后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大如碗底,能够映照出云彩与晚霞。
希德未能从它空洞的眼神读出愤怒,将手轻轻覆在它鼻子的鳞片上。
阿诺德猛吸一口气,接着,它发出满足的呻吟。
光明圣子的手又柔软又暖和,让它想起美梦时抱住的枕头,光明种子的味道对它好比种满罂粟的温柔乡一样,充满致命诱惑。
不一会儿,黑暗神最强大的伙伴地狱咆哮·极恶之渊·黑暗角龙毫无尊严地匍匐在了光明圣子的脚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当这个嗝从它食道里浮出来之际,它甚至认真思索着要不要翘了那维亚的班,跟着希德·切尔特混。
光明圣子单纯好骗,而且软,比阴森恐怖的黑暗共主好伺候得多了。
阴森恐怖的黑暗共主悄无声息地来到希德身后。
阿诺德瑟缩着闭紧两只耳朵,那维亚的脚步将它方才的肖想踩得烟消云散。
“我愿意和你去深渊。”希德低低地说,“但我没办法。”
小黑·阿诺德抬起头,觉得自己听到了本纪元最杰出的笑话。
那维亚在上,有哪个傻子竟然敢跟黑暗共主抢人?
……难道是那个普鲁维尔?
不对。它都忘记了,那家伙估计都快散落成大陆上的元素精灵了。
阿诺德认为这个不知名的勇士实在太有勇气,就连它自己也不敢在那维亚的头上打滚。
它忍不住问:“我强大、威严的主人呦,是哪个愚蠢的凡人敢与您作对,抢夺您心爱的夫人?”
那维亚拂了拂希德的额发,将他塞进自己的斗篷里。
“我自己。”
嚼着宝石的阿诺德:“???”
“吃你的。”他道,“解除拟态,我们得回去了。”
在广袤的赫里沙漠上,缓慢地出现一个直径足有百里之宽的恶魔沙印。一条漆黑如剑的巨龙冲天而起,萦绕着千万簇炼狱幽火,直入最渺茫的远空。
那维亚跨坐在龙背上,将希德护在身前。
他看到希德脑袋耷拉,一副云游天外的模样。
“不舒服?”
希德不说话,默默把他放在自己腹部的手扯开。
圣子已经是乘坐飞行魔兽的老手。当他向下俯瞰数万里之远的陆地海洋,他并没有觉得恐惧。
——但仅限于他乘坐狮鹫。
他骑着狮鹫赶赴热林的时候,可没有一个圣骑士在他后面动手动脚的。
幸好,现在圣骑士似乎心不在焉,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心不在焉的圣骑士正在暗地和他的伙伴黑暗角龙进行谈话。
“我打包票,您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但如果这是真的——”阿诺德想了想,继续道,“您恢复记忆后,一定会比如今还要强大许多。但我觉得,和获得夫人的原谅相比,您把自己杀掉的难度更小一点。”
说完,它放声大笑。
阿诺德觉得自己讲了一个极好的笑话,可是它的主人居然没有笑出声。
他止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观察那维亚的表情。
那维亚竟然在认真思考!
阿诺德小心翼翼地询问:“您是打算……?”
那维亚笑而不语。
他确实有一个计划。
……
神使正在深渊底部,勘察巨兽的动向。
深渊巨兽与他的主同出一脉,也许它们的行动能够暗示黑暗神的下落。
他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巨兽群度过一条漫长的冥河。忽然,这些生满触须与复眼的怪物开始咆哮起来。
“怎么回事?”
神使诧异着。
忽然,他猛地望向西南的天空。透过失语海与浓郁的瘴气雾,夜晚中的星辰发生了微妙的变换。
他在光明圣子身上留下的印记被解除了。
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刻印。那样晦涩饶舌的咒语,是他从第一代的黑暗神那里学到的。
大陆上的生物,纵使是精灵族的大祭司亦或是人类魔法塔中的贤者,还是黑暗公会里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不死,都无法破解这个诅咒。
能够将其如此完美地清除,不对光明圣子产生任何反噬,不给施咒者留下一丝痕迹……
恐怕,也只有他失踪多日的主人,黑暗与死灵之共主!
……
回到帝都后的第一件事,希德先去把他寄放在维拉那里的兔子领了回来。
那维亚没有陪他去取兔子。维拉的花房很安全,多年他仍将阿诺德的缰绳递到希德手里。
在绳子被圣子捏在手心里的那一刻,阿诺德眼睛发直,啪的一下打开了蝠翼,鼻孔里冲出幸福的气流。
它很喜欢光明圣子身上的气息,仿佛是猫遇上了鱼干或者猫薄荷。
就算那是它主人的点心,但是它作为一只以卖萌为职责所在的宠物,稍微舔一两下应该也不碍事吧?!
那维亚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坐骑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准舔。”
阿诺德正左右摇摆的尾巴耷拉下去。
那维亚用伪装魔法将阿诺德的外表点缀得比光明龙更加熠熠生辉,以致于阿诺德在照镜子的时候,甚至想一头撞进镜子里咬断对面那头发光物体的脖子。
将染发剂洗掉的圣子本就闪闪发光,再牵着一头更加闪闪发光的小龙,走在帝国学院里,自然受到不少注目。
令他失落的是,去年光明圣子在学院的威严直线下滑。圣子依然受到尊敬,但其他学生早就习惯与圣院中至高无上的少年走在同一条路上。
希德垂着头,抱着遮盖灰布的兔笼,准备抄近路回公寓,树丛中突然窜出一个影子。
“六月节快乐,圣子大人!我是会讲矮人语拉大提琴的乔治!”来者兴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入场券,头顶还粘着两片树叶,“那部新歌剧又排了场次,这次我可以邀请您一同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