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药我曾有耳闻, 是一种名为血莲芝的药草。此物灵力极强,乃魔族用以促进修为之物。若给普通仙家服食,则会与体内精纯的仙力排斥, 毫无功效, 也察觉不出。只不过……”
阿桃话音稍顿,若有所思地看向季朝云。
季朝云立即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深意。
只因他是半仙半妖之体,体内仙力本就不纯,因而才会被血莲芝刺激, 妖力失控。
凤祁察觉到什么:“这个人……很了解他的体质?”
“不错。”阿桃道,“这位小公子虽为半仙半妖,却隐藏得很好, 若非诊脉, 就连我未曾看出。可这个下药之人似乎十分了解公子,知晓公子的弱点, 才会用上血莲芝。”
季朝云眼眸微动,问:“血莲芝……该去何处找到?”
“找不到。”阿桃摇摇头,“血莲芝极难培育, 生长中需要大量的魔息供给。一旦失去供给源头, 不出三日便会枯死。即是说,除了魔域的土地,别的地方不可能有血莲芝生长。”
“魔域?”凤祁皱眉问, “你是想说, 有人从魔域把血莲芝带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阿桃指尖在桌面轻敲,轻轻道, “三百年前,魔族大肆进攻, 险些将仙域攻陷。仙域被迫向神求助,天神降世,与魔族陷入苦战。在那之后,魔族溃败,神将魔域彻底封印,所有魔族永世不得踏出魔域半步。”
“……三百年了,仙域怎么会突然出现血莲芝?”
屋内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唯有季朝云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案边,眼眸低垂,看不清神情。
半晌,凤祁开口,声音艰涩:“难道魔域的封印已然松动?”
阿桃抬起头,眼中再无任何玩笑之意:“如果真是这样,仙域必遭大劫。而且这次,你我恐都难幸免。”
因为神域三百年前就已封闭,这一次,不再会有人来帮他们。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是灭顶之灾。
凤祁与阿桃定定对视,片刻后,他从储灵戒中取出两物,放在桌案上。
凤祁道:“既然你认识那东西,便劳烦帮我查一查,这两物中,有没有那味血莲芝。”
阿桃沉吟片刻,道:“我需要半日时间。”
“可以。”
阿桃收好那两样东西,又道:“不过我方才所言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万一有那位闲着没事干的,以魔器培育出了血莲芝,也不是不可能。”
季朝云忽然问:“你知道谁有这个能力?”
阿桃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神情稍变了变,才道:“海市中有一位半魔族,当年混战时遗落仙域,无处可去,便躲来了无名海。那家伙始终放不下故土,整日埋头鼓捣些乱七八糟的魔器与魔族功法,你们去问问他,或许会有收获。”
阿桃为他们指了个地点,季朝云站起身,朝阿桃见礼:“多谢阿桃姑娘。”
阿桃点点头,后者转身,径直出了门。凤祁正欲跟上,却听阿桃在他身后道:“你这位小美人,好像不简单啊。”
凤祁扫了眼已经走出房门的季朝云,回头朝阿桃得意一笑:“如何,我看上的人不错吧?”
阿桃啧了一声,泛着酸意道:“半妖半仙之体,还是当心点为好。如此不加节制,你就不怕他把你精元吸干?”
凤祁一怔,从今日醒来后始终萦绕不去的一丝异样感终于隐约有了解答。
他只觉豁然开朗,笑道:“谢了阿桃,改日若有机会,也给你介绍一位美人。”
“滚,老娘不需要!”
凤祁开怀一笑,转身出了门。
三人出了落欢楼,按照阿桃的指引朝那半魔族所住的地方寻去。路上,凤祁向江城简单转述了阿桃所言,他一边说,一边却将注意力全落在了季朝云身上。
自从见过阿桃之后,季朝云就一直魂不守舍,似乎另有心事。
江城听完凤祁的话,思索道:“这么说来,下手那个人不仅是想诬陷季朝云作弊这么简单?那他到底是……死凤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凤祁将视线从季朝云身上移开,问:“你在与我说话?”
江城气得咬牙,冷冷道:“……没有,滚。”
季朝云听着这两人在身后斗嘴,思绪却渐渐飘远。
为什么会是魔族?
魔域的封印真的松动了吗?还是说……幕后其实另有其人。
“魔族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对我们的计划了如指掌,我想,仙域中或许有他们的内应。”
“仙域危在旦夕,早已无人可以信任。小龙,乖乖在凡间等我,等我封印了魔域,就回来接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
季朝云下意识抬起手,隔着衣物刚碰到那熟悉的荷包,立即闪电般松开了手。
这动作纯属本能,他恍然一怔,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危险的异样。
季朝云脚步一顿,拦住身后那两人:“等等,不对劲。”
凤祁和江城斗嘴斗得正来劲,听言停下脚步,随后察觉到了古怪。他们如今已走到一处偏僻的窄巷内,这巷子四通八达,曲折蜿蜒,半魔人居住之所便在这其中。
三人簇然抬头,数道身穿黑衣的暗影从屋脊上方落下,将三人团团围住。
黑衣,长剑,雨夜。
季朝云瞳孔微缩,目光越过几名黑衣人看向巷道尽头,那里隐约有道暗影一闪而过。
“这里交给你们!”
季朝云快速交代一句,抽出配剑一挥,凌冽剑意将包围圈生生撕开一个裂口。他没有迟疑,闪身朝远处追去。
他这一剑出得太快,袭击他们的黑衣人浑然来不及反应,还想再追时,却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拦住去路。凤祁金鞭一甩,干脆利落地将那几人甩到江城面前,才回头看向季朝云离去的背影,眼中含着一丝隐秘的笑意。
那小龙还没发觉,他的灵力在一夜间增强了不少。
“操,凤祁你发什么呆,帮忙啊!”窄巷中只剩江城以一敌众,怒喝道。
凤祁收回目光,语调不紧不慢:“我受着伤呢,不能动武。江小岛主能者多劳,这几个小杂碎你都打不过?”
说话间有人朝凤祁刺来,凤祁闪身躲开,一脚把人踹到江城面前,险些与他正面撞个正着。
在江城的骂骂咧咧中,凤祁淡定道:“你先打着,我去看看朝云。”
“死凤凰你——”
他不再理会江城,转身朝季朝云离开的方向追去。
另一头,季朝云一路循着那暗影追去,不知拐过多少弯道,脚步忽然停下。
他的面前,是一间带院落的屋宅。陈旧的房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季朝云斟酌片刻,抬手推开房门,院落内恰在此时闪过一抹血光。
被一剑穿胸男子颓然倒地,尚未熄灭的眼神越过他身前那位黑衣人,猝不及防对上院门外的季朝云目光。
季朝云脸上血色尽褪,前世临死前的记忆卷土重来。
“神域已然封闭,千年内不可能打开,你还留着凤凰金翎有什么用,你以为他还会回来?!”
“我们现在就是宰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把东西交出来!”
血腥破碎的记忆终于在此刻汇成完整的景象,季朝云抬起头,过往与现实在眼前重合。
那名背对他的黑衣人转身,剑锋在脚边滚落一串血珠。季朝云终于看清,那黑色兜帽下藏着的,是一面纯白的、唯独露出双眼的面具。
“……果然是你。”
季朝云呼吸急促,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真切。
黑衣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如果我是你,绝不会独自一人追来。”
季朝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黑衣人话音刚落,提剑朝季朝云刺来。直到此时季朝云才看清,他手中的长剑附着一层黑色雾气,看不清模样。
季朝云下意识后退,前世今生交错的熟悉景象让他神情恍惚,动作不由慢了半分。
剑锋转瞬即至,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季朝云瞬息间只来得及护住要害,正欲生生受了此剑。
可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击偏剑锋,季朝云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拉,撞入一个怀抱中。
凤祁护着季朝云疾步后退,急切问:“没事吧?受伤了吗?谁让你自己追上来的,就不能等等我吗?”
季朝云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神情有些恍惚。
前世那些人为了凤凰金翎而来,而装着凤凰金翎的荷包唯有他才能打开,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丧命于那群人之手。
就像是捕猎者戏弄猎物一般,他被那些人追赶了数日,几乎精疲力尽。
他那时曾在心中祈求,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救他。
可至死也没有人来。
季朝云垂下眼,喉头有些干涩:“对不起,我怕他跑掉……”
“回头再收拾你。”凤祁将他拉到身后,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心头却闪过一丝古怪的熟悉感,“你是……”
不等他说完,黑衣人忽然捏碎一道符篆,身影化作一缕光芒消失在原地。
传送符。
庭院内只剩下凤祁与季朝云面面相觑,片刻后,江城气喘吁吁赶来:“如何,抓到人了吗?”
凤祁一摊手,无辜道:“跑了。”
“……”
季朝云走上前,半蹲在那具已经渐渐开始冷却的尸身旁:“这应该就是阿桃姑娘所提及的半魔族,是被灭口了。”
“一剑毙命,毫无挣扎的余地。”凤祁道,“也不知是那人太强,还是这半魔太弱。”
“很强。”季朝云抬眼看向凤祁,道,“真打起来,不一定在你之下。”
凤祁啧了一声,江城问:“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们查到这里,还事先埋伏?我他娘的还以为就是书院弟子想给季朝云使个绊子,这都是些什么事?”
“……”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说的不对?”
季朝云低头注视着那具死不瞑目尸身,忽然伸出手,将对方的眼眸轻轻合上。
凤祁移开目光,拍拍江城的肩膀:“江小岛主别再问了,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海市不安全,我们尽快回书院。”
三人几乎将那庭院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得空手而归。
回到书院时天色将暗,凤祁谢绝江城想与他们回文曲峰,再分析分析如今线索的提议,并保证了阿桃出结果会立刻通知他,将人撵走,带着季朝云回了文曲峰。
二人缓步走在文曲峰的山道上,季朝云始终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凤祁想伸手拉他:“朝云。”
季朝云本能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手。凤祁的手僵在半空,季朝云移开视线,问:“抱歉,你说什么?”
凤祁不动声色收回手,神色自然道:“没事,就是想与你聊聊方才遇到的那个人。”
季朝云:“你不是说现在线索缺失,没什么可说的么?”
“那是应付江城的。”凤祁笑了笑,道,“不累的话就与我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在竹林深处改道上山,穿过半山腰的竹林,很快登上峰顶。他们登顶之时太阳正好落山,天边的霞光尚未散去,映照在远处的峰峦之间。
“这里不错吧?”凤祁迎着霞光,得意道,“都说九天崖乃书院最美之景,那是他们没来过我文曲峰。我在文曲峰上施了法,此地四时变化与凡间相同,春夏秋冬,日月交替,风光不比万年如一日的九天崖好看许多?”
季朝云没什么心情与他说笑,问:“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
“唔,倒也不是。”凤祁在崖顶的青石上坐下,观察着季朝云的神情,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了?”
季朝云沉默下来。
许久,他才轻轻道:“我觉得……他们或许只是想将我赶出书院。”
“……我在凡间时,曾遇到过今天的黑衣人,他们是想抢我的荷包。”
凤祁:“他们为何没有得手?”
季朝云目光稍有躲闪,缓慢道:“我运气很好,有人救了我。”
凤祁点点头,没再追问,又道:“所以他们这次卷土重来,应当也是为了这东西。给你下药,将你赶出书院,则是因为在书院无法下手?”
“或许吧。”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抢凤凰金翎做什么?”
季朝云一愣:“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凤凰金翎?你打开过荷包?”
“……”
季朝云偏头看他,后者神情飘忽不定。半晌,凤祁叹了口气,如实道:“我承认,我的确打开过这东西。当时在落欢楼赎回荷包,我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就……不小心打开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看你的秘密。”
季朝云怔怔开口:“可、可是他说过,这东西只有我和他……”
凤祁打断道:“我知道,这上面有神契,只有你与他,以及与他血脉共通之人才能打开。”
血脉共通,无非父子兄弟,亲缘后代。
凤祁越想越是绝望,他按着眉心,声音有些虚弱:“别再说了,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和那位到底有什么血脉共通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既我醋我自己和我骂我自己之后,我们殿下终于又开发了新思路,我给我自己当儿子【bushi
小细节修文,影响不大,不用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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