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缀着银铃的红头绳很熟悉, 夏露隐约记得好像在引魂种所触发的梦里见到过。
“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阿娘留给我的,送你啦!”她记得, 梦中的自己对那只眸色暗红的‘黑猫’如此说道。
贺狰瞥了那银铃头绳一眼, 也许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毛又习惯性蹙在一起, 伸手将那铃铛从夏露掌心拿走, 放回盒中淡淡地说:“早些年我醒来的时候,这东西就戴在我手腕上,我见丑得很,就摘下来随手搁在这儿了。”
夏露猜到自己以前和贺狰肯定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贺狰却说以前从没有见过她……难道是自己的模样变了, 他没认出来?
不管怎样, 都是些前尘往事了,夏露也没多想, 故意玩笑着问:“这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你还宝贝似的戴在手腕上,老实说,你是不是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结缘者?”
“没有。”被质疑了, 贺狰立刻否定,“我怎么会和人类……别的人类结缘?!”
夏露抬眼看他:“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呢。”
“不可能!”贺狰急促笃定,挺直身子道,“这种事我不可能忘。”
“那你为什么把它戴在手上?”夏露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贺狰沉默了一会儿,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靠在壁灯旁的墙上, 抬手揉了揉眉心,压下那股不适,才低而坚决地说道:“很久以前有个小孩儿给我的,至于具体的缘由我已经记不清了,但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又不舒服了?好啦,我不问了。”夏露有些担忧,过了片刻才说,“其他的东西都是你的财务,我不能要。不过,能不能将这根头绳送给我呢?”
贺狰一怔,随即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里微妙的信息,眯着眼问:“你怎么知道它是头绳?”
夏露手一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貌似不小心露了馅。
的确,贺狰说这绳子以前是绑在他手腕上的,一般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手链,而夏露却脱口而出‘头绳’,确实有些可疑。
见夏露目光游移,贺狰起身逼近,追问道:“之前那颗引魂种,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唉,怎么智商突然上线了?
夏露瞒不下去了,索性坦白:“当时只是做了一个梦,断断续续的,梦见我捡了只受伤的猫,还在临别之际将头绳送给了它。我想,那只猫应该是你,而你口中的那个‘小孩儿’则是我……至于后面的发展,我也不太清楚了,反正莫名其妙地就倒在了血泊中,连是谁杀的我都不知道。”
贺狰这才放心了些,拿出饲主的威严教育她道:“以后这些事,不许再瞒着我。”
“行吧。”夏露随口应允,又问,“那头绳?”
贺狰说:“不用问我,盒子里的东西都给你。”
“我知足得很,只要头绳就行。”夏露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根年久易碎头绳,用睡衣下摆兜着,腾出手去开门。
“这么急着走?”身后,贺狰的声音低沉如水,带着明显的不悦。
夏露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道:“啊,快十二点,很晚了。”
贺狰‘呵’了声,微抬下巴,抱臂问:“你知不知道有些宠物,都会和主人一起睡觉的?”
夏露说:“……不知道。”
贺狰又问:“你觉得我把主卧和次卧的墙打通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露说,“我会去睡沙发,有本事你把一楼和二楼也打通。”
她开门出去,上了走廊,还听见贺狰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点也不粘人!”
夏露暗自好笑,推开自己的卧室门,笑着回怼一句:“这么喜欢粘人,干脆去养个牛皮糖精做宠物好啦!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各取所需’‘不喜欢烦人的家伙’。”
“我听见了!”隔壁主卧,贺狰嗓音幽怨。
“晚安。”夏露懒洋洋道,轻轻关上房门。
两人隔着一堵墙,仿佛相隔两个世界。
夏露蹲在次卧狭小的卫生间内,将银铃从脆弱的红绳上取下来,尤为小心地用牙膏和软毛牙刷清洗几遍,小银铃上的黑渍才渐渐褪去,露出光洁的本来模样。
是只很普通的小银铃,花纹粗糙,不值什么钱。夏露躺在床上,将银铃对着光看了很久,试着再想起一星半点的回忆来,然而试了很久,什么也想不起,以失败告终。
折腾到一两点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了。
元旦一过,就得照常上班,夏露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醒神,慢慢悠悠折腾了半个小时,才换好衣服洗漱完下楼。
还没到客厅,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而贺狰已经交叠着腿坐在餐桌旁等她了。
望着一桌子丰盛的牛奶、紫米粥、煎鸡蛋配吐司等物,夏露颇为讶异,眨眨眼说:“真是难得啊,贺先生竟然会起早买早餐。”平时除了出门约会烧钱,他都日夜颠倒的。
贺狰抬了抬手指,用灵力拉开对面的椅子,示意夏露坐下:“我买了很多菜放冰箱,应该够你吃一周的。”
夏露笑了,捧着热腾腾的粥碗喝了一口,舒服得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问:“怎么,霸总狰要转型为家庭煮夫啦?”
小宠物进食的样子也这么可爱,贺狰心想。
他换了个姿势,看着对面因穿着浅色毛衣而显得格外乖巧的夏露,说:“我要出门一趟,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
夏露咬吐司的动作一顿。半晌,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大口牛奶,擦擦嘴道:“这么久?是急事吗,怎么这么突然?”
“这些不用你管,照顾好你自己就是。”贺狰哼了声说,“要是我回来看到你瘦了、丑了,有你好看的!”
“那肯定不会,冬天我都胖了三斤多。没有你在我面前晃荡,我指不定更舒坦。”见贺狰不愿透露太多行程,夏露也没追问,咬了一大口吐司拌牛奶咽下,含糊问道,“什么时候走?”
“上午。”贺狰道。
想起什么,夏露忽的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后连围巾帽子也顾不得拿上,她抓起椅背上挂着的包就往门外冲。
“外面雪都冻硬了,不好走,你去哪儿?”贺狰大步跟上问。
“你在家等我,一个小时就好!”说着,夏露套上雪地靴开门跑了出去。
她性子淡然,连教小崽子们跳舞蹈操都像是老婆婆打太极,很少有大幅度这般动作的时候。贺狰站在门口,看着夏露的身影在路边远去,蹙着眉,弄不懂她在搞什么。
出小区大概要十来分钟左右,时间上有些紧迫,夏露打了个电话给白鹿,喘着气道:“园长,我今天想向您请一个小时的假……”
“好。”白鹿连原因都没有问就批准了,嗓音经过电流的处理显得格外清冽,说道,“这几天大雪,人类出行没有妖怪方便,允许适当休息几天。”
说完,他慷慨地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贺狰在家里坐立难安。
他一会儿抖着退坐着,一会儿抱臂站起,一会儿在落地窗前张望,一会儿跑到门边等候,焦躁地想:出门这么久,外面又结着冰,小宠物不会出事吧?
然而一看挂钟,夏露才出门了十分钟而已。
怎么可能?明明感觉过去很久了,怎么可能还不到一刻钟?这表一定坏了,人类制造的东西就是不靠谱!
贺狰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又来回踱了几圈,最终靠在窗边想:还是不放心,他得去找她。
大妖怪说去就去,绝不含糊!他闭上双目,用灵力感知夏露的存在,而后化作一股妖雾窜出屋外,在空中盘旋片刻,朝着夏露所在的方向飞去。
从胡同外的马路坐车到最近的街道不过十来分钟,夏露下了的士,直奔路边的手机营业厅,买了最新款的花威手机,正在挑选号码,就见头顶一片阴影罩下,熟悉的声音低沉响起:“你急匆匆跑出来,就为了买这个?”
夏露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贺狰冷峻的脸。
“你怎么找来了?”脖子上的坠子有些发烫,她摸了摸那枚炼化过的小角,恍然道,“追踪啊?”
“怕你摔折了腿,或者又被拐跑了。”贺狰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长腿随意舒展,问她,“手机坏了?”
“不是,给你买的。”夏露道,“还在选号码注册,你来得正好,身份证给我一下。”
贺狰正好准备出远门,因为路途太远,不能全程使用灵力飞行,少不得高铁汽车来回折腾,就将身份证随身带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用两根手指夹着放在玻璃柜台上,没什么兴趣地说:“我说过,我用不着这玩意。”
“我知道,你可以随时感应到我,可我不能啊。”夏露撑在柜台上,大概路上跑急了,脸颊有些红,轻描淡写道,“作为你的结缘对象,见不到你时,偶尔也会担心,也会想和你说说话的,有手机方便联络。”
听她这么一说,贺狰心生愉悦,身子微微前倾道:“你依赖我?”
夏露白了他一眼,没理他,扭过头对柜台小哥道:“就这个号码,话费也一起交了。”
小哥熟练地办着业务,插话道:“现在这个社会还没手机的人,难得一见哦!连三岁小孩子都能玩手机玩到飞起呢。”
夏露乐了,侧首对贺狰说:“听见没贺先生,你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呢!”
“哎我可没这意思啊,美女不要给我拉仇恨啊!”柜台小哥笑着,弄好后将手机递还给夏露,“办好了。”
夏露将那只轻薄有质感的黑色触屏手机转交到贺狰手里,指了指侧边的按键道:“这边长按开关机,充电线一定要记得带上,回去充满电再走,剩下的我边走边教你。”
回去的路上,夏露耐心地给贺狰讲解了电话和微信的使用方法,叮嘱道:“我给你切换成手写键盘了,要是还不习惯,就直接发语音……喏,切换到这个界面,长按有话筒标志的地方说话,我就能收到。”
听夏露唠唠叨叨介绍了这么久,贺狰总算明白为什么人类为什么不再敬畏鬼怪神明,因为他们发明的这些玩意儿俨然已经将人类推上了神的宝座。
他把玩了一番这个黑色的小方块,将它揣进兜里道:“知道了。”
“充电线也带上。”夏露将装有充电线的小纸袋递给他,做完一件大事似的,舒了口气说,“这几天有大雪,路上小心。”
“啰嗦。”贺狰说着,扭过头看车窗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中午十二点多,伺候幼儿园的小崽子们吃完午饭上楼午休,夏露才腾出时间和金灿灿、李建国一起用餐,正吃着,微信叮咚一响,‘面目狰狞的贺先生’发来了一条语音。
这个备注是夏露弄的,觉得特别契合贺狰的形象和名字,忍不住乐了,戴上耳机点开语音一听,语音很短只有一秒,说:“在高铁上。”
手机里贺狰声音和现实中不太一样,似乎更有金属的质感,低低沉沉,有点低音炮的意思。
夏露回复:一路顺风^_^
又过了三个小时,微信叮咚响起,夏露正忙着和小崽子们堆雪人,手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戳了好几遍才点开语音,听见贺狰说:“好吵,这里。”
晚上八点,贺狰再发一条:“到吉林了。”
夏露:???
她问:你去吉林干什么?
大妖怪不在的第一天,夏露过得很舒坦,第二天醒来开手机,才发现贺狰半夜发了条语音过来,说:“准备进去了。”
进去?
去哪儿?
可惜这条过后,贺狰再也没有报备新的动态。而且无论夏露发语音还是视频,那边始终没有回应,再打电话,手机里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冰冷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这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
贺狰失联的第二天,夏露还能平静地做做菜听听音乐,偶尔刷一刷手机,看有没有漏掉贺狰的消息……
直到贺狰失联的第五天,夏露似乎不那么淡定了,偶尔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完成似的,心里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