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谈心
林战狭眸微眯。
指尖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胸腔里的躁郁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苏桃才松口。
她视线模糊地仰望着他：“我们回家吧, 好不好？”
他缓缓地将滴血的指尖压到自己唇瓣上，舌尖在伤口上舔了一圈。
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因他这个动作, 而显得妖异又清绝。
然后，他说：“好。”
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家里，弟弟妹妹们都不在，林战还主动去做午饭, 好像早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如常。
苏桃坐在堂屋里，陷入了深思。
扪心自问，刚刚林战失控的时候,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
浑身都发冷, 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本能的恐惧那种。
可是，当她看到他听到她名字之后，逐渐放松的反应，她立刻意识到，她现在对于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那一刻, 内心的动容和震撼, 战胜了一恐惧。
苏桃开始反省，在一起快两个月了，但是她这个恋爱, 谈的好像挺不走心的？
之前苏桃就一直感觉两个人之间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待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多是村里生产组的事情，除了这些，其他的交流方式就是亲亲抱抱，没有什么交心的谈话。
林战是因为寡言，还有任务需要保密的原因，不会主动跟她说什么，她也不好问。
而她，则是害怕说多错多，毕竟原身的记忆对她来说，跟做梦一样很不真实，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又不敢说出来。
也只好不走心了。
之前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想过，或许等以后林战可以事无巨细全部跟她交代的时候、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的时候，完全不会给她危险和不确定的感觉了，她才会把自己真实的来历全部说出来吧？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改变了想法。
或许她应该更加关心他，主动去了解他的一切。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合格的对象，苏桃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谈谈心。
吃过午饭，苏桃主动拉了林战回房间。
尽管他看起来很正常，但苏桃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一关上门，男人便抱着她亲下来。
苏桃反应迅速地捂住嘴，他的吻落在她手背上，狭眸眯了眯，阴郁的感觉犹如实质将她包围。
苏桃佯装什么都没意识到，笑得眉眼弯弯，调侃他：“林战同志，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还记得你光辉正直的战士形象吗？”
林战垂着眸，不言不笑。
苏桃松开捂嘴的手，转而勾在他后颈上，踮起脚，用鼻尖擦过他的鼻尖，“我们谈谈心，嗯？”
林战顿了顿，沉默地将人拉到书桌前，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又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谈吧。”
“……”苏桃挣了挣，好笑道：“这样谈好奇怪，放我下来。”
“不放。”
苏桃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他忽然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想抱。”
那样沉闷的语气，加上今天的事情，苏桃的心顿时就软了。
就好像一直凶戾又强大的大灰狼，忽然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苏桃抬手回抱住了他。
想了想，又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
安静了好一会儿，苏桃主动开口。
“你早上，为什么会那样……可以说吗？”
苏桃感觉到，她手臂下，男人的脊背微微绷紧。
她赶紧说：“不想说就……”
苏桃才开口，却听到他继续闷声问：“你不怕我？”
苏桃顿了顿，决定说实话：“早上那种突发情况，说实话一开始是有点怕的……”
说到这里，她感觉到他脊背又绷紧了一些，于是手在他背上拍着，继续说：“但是后来发现……唔……你好像不会伤害我，我就……觉得挺神奇，也挺开心的。”
苏桃说完，林战便倏然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没错，你不用怕我。”
那样坚定的目光……苏桃与他对视了几秒后，笑了：“嗯，我信你。”
不是发自内心的完全信任，而是她决定信任他。
“嗯。”不知道在肯定什么，下一秒林战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唇角，一触即离。
这个吻好像只是为了表达亲昵，亲过之后，他又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眼神停在虚空的某处，缓缓开口：“我和别人不一样，一岁左右的事情我都记得。”
苏桃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是，他竟然肯主动说起自己过去的事情，真的太难得了！
于是她鼓励式地笑着接了句：“哇你好厉害哦，那你记得什么呢？”
但是，接下来听到的内容，就让她恨不得咬舌收回这句话了。
“那时候我妈18岁，刚嫁给我爸不到两年，还没有向命运屈服。她每天在家里当牛做马，活儿多干不完，还受婆婆虐待，却敢怒不敢言。可是，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
“啊……”苏桃惊得心脏一抽。
林战的声音却平静如水，仿佛没有感情地讲述着别人的悲剧。
他天生性子沉闷，不讨喜，爷爷奶奶也只疼小叔那个老来子，唯一可以依赖的生母反复无常，发泄完怒火又抱着他痛哭忏悔，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在年幼的婴孩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我3岁时，妹妹出生……”
苏桃愣了一下，林彦之前，还有个妹妹？可是……
想到这里，她有点毛骨悚然，身子不由抖了一下。
“她坐月子要干家务还要照顾我和妹妹，累到昏倒奶奶也只是辱骂，没有帮忙。她的理智再次时不时失控，妹妹一哭闹就被打，有一天，她再次崩溃，把妹妹举起来摔到地上，我太小，阻止不了……”
苏桃整个心都揪痛了起来，听他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说：“妹妹死了。”
苏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把他抱得更紧，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林战平静地垂着眸，也转头亲了她一下，见她眼眶都湿了，淡声问：“怕了？还听吗？”
苏桃摇了摇头，又点头，鼻音很重：“听。”
这种事情，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如果一直藏在心里，就会腐坏变质，她想与他共同分担这些负面的情绪。
林战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才继续讲。
“她对外说妹妹是自己摔下床死的，不过一个女娃，爷爷奶奶不在意，只责骂了她一段时间。我没有揭穿她。但她冷静之后，内疚而悲痛，她抱着我一直道歉，不停发誓她再也不会伤害我。然后……她再次情绪崩溃时，开始自残……”
苏桃瞳孔微张，意识到什么。
林战没有细述林母自残的细节和给他造成的可怖阴影，但她知道，那时候他3岁多了，又比同龄人早慧，日子肯定是暗无天日的，而且这肯定是他最为痛苦的阴影，不然，不会那样对赵安琪……
“……她无数次对我说，她很绝望，她想死，她要给妹妹偿命。于是有一天，我从爷爷那里拿走了军用匕首，在她失控的时候，塞到她手里，对她说，‘想死就死吧’。”
苏桃被他最后一句震惊到了，半晌无言。
林战特意停下来，抬头看她：“吓到了？”
苏桃摇了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了下来，她捧着他的脸，一边哭一边说：“没有，我就是太心疼你了。你那么小，你肯定没有那么残忍的想法，只是想帮她而已……”
林战眸子微眯，咽下了接下去的话。
他没有告诉他，他就是那么残忍，他真的希望她去死。
那一回，他差点被她打死，被爷爷送到卫生站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可是后来，他依然会在每次她说想死的时候，给她递刀子。
苏桃还在哭：“她是不是有精神疾病啊？难道就没有人发现，没有人能帮你吗？”
林战想了一下才回答：“有，后来爷爷想送她去精神病院，但医生说，她只是产后抑郁、躁郁，不是精神疾病，又给送回了家里。”
“啊……”听到‘产后抑郁’这四个字，苏桃忽然想起了现代的赵曼女士，还有同样给她留下童年阴影的4岁那一年。
“怎么了？”比起倾诉欲，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反应。
苏桃回神，看着他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林战，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你……”
她也悠悠讲述了自己的那一段记忆，只是改动了时代背景。
说完，她发现自己有种很轻松的感觉：“你看，我们的经历有很相似的地方对不对？我现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的感觉，就好像灵魂跟你产生了某种共鸣，然后被莫名安抚到了……所以，我怎么会怕你呢？”
她朝他粲然一笑。
林战心头微颤。
不怕……就好。
他的女孩儿，真是天真又善良。
“你呢，听完有没有跟我一样共鸣的感觉？”
共鸣是没有的，但是，她明媚的笑颜，确实是他最大的安抚。
他只用了半秒钟，就快速答她：“有。”
苏桃歪头打量着他的神色，他也静静地凝着她美好的笑颜。
感觉到刚刚那种晦暗消失了，他眸底似乎还有极淡的笑意，苏桃愉悦地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咱们一起努力忘记这些不开心的记忆，好不好？”
“好。”
苏桃开心地晃着小腿，“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好开心，说出来就好了，毕竟都过去了，对不对？”
“嗯。”
“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要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担。”
“嗯。”
“那你现在开心吗？”
男人凝望着她，勾唇，“开心。”
苏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圆满。
经过这次交心的谈话，她感觉到两人的感情升华了，更加亲密了。
她果然是治愈系的小仙女！
苏桃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大佬都被她治愈了，她激动得有点没法平静，又问：“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小仙女？”
“嗯。”
“我是不是超甜的？”
回答她的，是男人轻捏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苏桃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大意是说男人真正伤痛的时候，很少能从表面看出来，但是，那种负面情绪，却会在情.欲方面表现得特别激烈。
苏桃现在就有这种既视感。
林战今天的吻，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和充满掠夺感。
而她一开始抱着着安抚他的念头，特别配合，然后，就不知不觉被他按到了被子上。
直到他的指尖按到她衣服之下，微凉的触感，顿时惹得她身子一颤，勉强唤回了几分理智。
她陡然按住他的手，睁开眼。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他长睫一颤，微微睁开的黑眸里，浸染着耽溺的情绪……
心瞬间被狠狠撩拨了一下，心惊动魄的感觉，令她转瞬沉沦。
苏桃发现，她是愿意的。
彼此间有了秘密，互相倾诉过后，她感觉两人的心亲近了很多很多，并且，有一种‘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像他一样跟自己灵魂共鸣的人了’的错觉。
苏桃再次闭上眼睛，并且放开了按住他的手。
然而，林战却停了下来。
他抽手，又给她整理好衣服，然后在她身侧躺下。
苏桃愣了愣：“？？？”
她气息还没有平稳，转头去看他，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捂住眼睛，他声音沙哑而磁性：“睡吧。”
苏桃：“…………”
不是——哪有这样的啊？把人撩到兴起，然后人都顺从了，他又叫停了？？？
苏桃简直傻眼，难道是她的魅力不够？
苏桃正由错愕变得气鼓鼓，忽然被他按着肩膀，一个巧劲翻转了过去，刚好就是她平时最喜欢的睡姿。
她一愣，他从后面抱上来，压住她的手脚，“睡吧，不早了。”
苏桃胸腔里忽然就生出来一股恼羞成怒之感，她气哼哼地挣扎起来：“我要睡了，你起开！”
“别动。”身后的男人声音喑哑。
苏桃却挣扎得更用力了，“这是我的床，你回自己那里去。”
几秒钟后，苏桃忽然全身一僵，脸转瞬就烧得火热。
林战的声音更哑了：“叫你别动。”
他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放开她，穿上鞋出门了。
苏桃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线，骤然被放开，竟然脱口而出问他：“你去哪？”
林战动作微顿，声音里甚至听得出一点笑意：“洗澡。”
“……？”
“冷水澡。”
“……”
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让苏桃在这一刻忽然醍醐灌顶般的悟了。
林战看着她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耳朵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看在苏桃眼里，好像在说：你懂的还挺多？
她一时羞.耻感爆棚，‘嗷’的一声，转身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到了被子里。
睡得正酣，苏桃感觉脸上痒痒的，她本来想发火，这时却听见一个沙哑又好听的声音叫她：“小酥糖，起来了。”
她哼唧了声，娇娇软软的：“不要嘛。”
林战呼吸微滞。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俯身在她耳边，声线低缓：“小仙女，大家等你很久了。”
苏桃刚刚被撩得睡意全无，好不容易才睡着了，这会儿被吵到，本来是有火气的，但一听到那么好听的声音叫小仙女，她奇异地没有生气，还勉强自己清醒回话：“等我干嘛？”
“扫墓。”
苏桃愣了愣：“今天？”
“嗯，清明节没去。”
苏桃在被子里扭了扭，不太情愿地问：“我也要去啊？”
“你还没见过公婆。”
苏桃囧。
她迷糊地揉着眼睛，试探着问：“不去可以吗？”
不是她没有对林家先人的尊敬，而是选择今天去扫墓真的莫名其妙的啊。
而且她现在超级困的，是真的不想爬山了。
林战修眉微挑：“可以。”
没想到林战这么好说话，苏桃刚要转身继续睡，又听他说：“可是弟弟妹妹们会很难过。”
苏桃：“……”
苏桃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认为自己确实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任性，只好答应了。
“但是眼皮好重啊，我睁不开眼睛。”经过中午的‘感情升华’，苏桃现在对他撒起娇来简直不要太自然。
声音又娇又软，还带着一丝赖皮。
迷糊中，她好像听见男人一声低笑，接着，帮她把鞋袜都穿上了，又扶着她坐起来。
她配合地让他给自己穿外套，然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继续睡。
林战脊背一僵，喉结滚了滚，停了一会儿，才抬手把她抱了出去。
“大哥，嫂子……？”林彦和大妹看着被林战抱着的苏桃，脸都微微红了。
他们还真的挺少看到两人这么亲密的样子，怪不好意思的。
林小弟却哈哈笑起来：“漂亮嫂嫂羞羞脸、羞羞脸哈哈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抱啊……”
林彦伸手去捂小弟的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苏桃蹙着眉微微睁眼。
入目，就是男人线条完美的下颌，以及亮得刺眼的天光。
诶？？？
苏桃愣了一下，才回想起刚刚听见的动静。
她脸一红，手忙脚乱地跳到地上。
对上四小只天真可爱的眼神，略微尴尬，强打着精神笑说：“啊，大家都准备好了嘛？那就出发吧！”
出发的时候，林战和苏桃一辆自行车，四小只一辆。
林彦骑的是家里最近新买的自行车，前面横杠上坐着小弟，大妹抱着小妹坐在后面，这画面，非常具有时代感，苏桃都看笑了。
她以前看过老照片，80年代一家四口就是这么坐在一辆自行车上的。
苏桃坐上车后座没多久，又靠着林战的背昏昏欲睡。
林战将她的手拉着，她就放心地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不知道在哪座山上，她在林战背上睡了个饱，迷糊着睁开眼，路边可以窥见不少土葬方式的墓碑。
路上散落的红色鞭炮纸，应该是前几天的清明节留下的。
“漂亮嫂嫂你终于醒了？！”
小弟气喘吁吁的，小脸爬山爬得红扑扑的，一看到苏桃醒来，忍不住嫉妒：“漂亮嫂嫂，你可真幸福，我腿都要断了呜呜呜……”
苏桃顿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转眸看去，除了被林彦背着的小妹，其他人全部气喘吁吁的，一副爬山爬得累去半条命的样子。
再一看背着自己的男人，气息平稳，脸色如常。
苏桃轻顿时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她清咳了声，没有下来的打算：“谁叫你们没有一个体格超级棒的老公呢，对不对？”
林彦：“……”
林大妹：“……”
林小弟：“……”
林小妹……呼呼大睡。
林战勾着她腿的手臂紧了紧，难得开口跟大家搭腔：“嗯，你们嫂子眼光好。”
声音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苏桃语气傲娇：“那是。”
林彦无语之后，双眸却闪闪发光，十分默契地与大妹对视一眼。
好像，再也不用担心大哥和嫂子的感情问题了啊哦！
苏桃看着大家的反应，觉得有趣，丝毫没感觉到哪里不对。
一行人继续往山上爬，林战忽然掂了掂她，侧过脸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什么？”苏桃疑惑，“我刚刚没叫你啊。”
林战却停下来：“你刚刚说，你有一个体格超级棒的……”
他拖长音调，似乎真的不记得，苏桃愣愣地接话：“……老公？”
她的声音天生就带娇，因为疑惑，尾音特别软糯。
像是柔软的羽毛，撩拨在心上最痒处。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苏桃明显看到，当她无意识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火热了起来。
浑身也随之一僵。
她本来没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但是被他那看着，心跳逐渐就加速了，耳根也跟着一点点热了起来……
明明是那么清冷禁欲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光一个眼神就那么撩？
“大哥你快点啊！”
林小弟的声音在前面催促。
苏桃一囧，快速别开脸，“你快走啦！”
男人声音微哑：“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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