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初次死死亡
如黑树悠斗所言, 塞尔达醒来后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 像终于从噩梦里醒来, 接受了失去女儿这个现实。虽然还是会为此感到悲伤, 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逃避。
剩下的伤口只能交给时间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悲伤、痛苦,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也可以走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悠斗君。”弗朗西斯携着夫人对黑树悠斗郑重地道, “可惜我现在钱财散尽，实在拿不出什么谢礼，不过只要是你的要求, 我都会尽量满足。”
黑树悠斗等着一句很久了，笑眯眯地道：“正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他之前建立了一个极乐鸟的组织，虽然确实如他所愿在不断壮大，但黑树悠斗不久就发现他的策略出了一点小问题。
那就是，在日本境内, 几乎用不到他们帮忙的地方。
这就尴尬了，让极乐鸟去国外吧, 国外连黑树悠斗都没能腾空去，没有点人脉的话发展实在缓慢。
于是乎，黑树悠斗在答应弗朗西斯帮忙的时候, 就有这个算盘了, 如果能让极乐鸟在国外发展起来, 他的传染之路就会更加通畅……
至于钱财的问题，黑树悠斗倒是无所谓，比起金钱，对方在欧洲积累下的人脉才更加重要。
更何况，对于金钱，黑树悠斗早就有了完整的一套赚钱流程，没错，就是在猎人世界实践的倒卖技术，只不过这一次是倒卖从猎人世界获得的知识和技术，由于两个世界的发展进程不一样，多少有一些技术是有价值的。
弗朗西斯对黑树悠斗口中的计划非常感兴趣，商人的本性让他一瞬间就从黑树悠斗泄露出来的东西中嗅到了商机，重新崛起的商机。
毕竟他也是需要养老婆的人。
“我对你的计划非常感兴趣，正好组织也解散了。”弗朗西斯站起来，眉眼熠熠生辉，“极乐鸟吗？好名字。”
“我的家族可以提供极乐鸟的初始资金，我自己也还有自己的小金库。”塞尔达突然说道，眼眸弯成一抹月牙，“我想，这些应该可以争取一份元老的位置吧？”
弗朗西斯愕然：“塞尔达，你这是……”
塞尔达挑眉：“很奇怪吗？我上大学的时候可是修的金融管理专业，还有博士学位，既然要重新开始，那当然是我们夫妇一起打拼。”
自从醒来后，阴郁的气质渐渐从这位夫人的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贵族家族培养出的自信优雅，取出贵族风小扇子遮住嘴角，眉眼上挑打量自己的丈夫，“即使你是我的丈夫，我也不会轻易交出一把手的位置。”
弗朗西斯怔愣了很久，才缓过神，嘴角上扬：“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求之不得！”
黑树悠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多留在这里和弗朗西斯夫妇商讨了一下午，晚上不顾两人的盛情邀请，还是搭上飞机回国了。
太久不回去的话，其他人该着急了。
果然，待到凌晨时分，他重新站在横滨土地上，手机开机，上面的信息密集到快要999
黑树悠斗刚要点开看一下，一则通话突然接了进来，上面的来电人是——佐佐木雄一郎。
他快速接通了电话，“佐佐木桑？怎么了？”
“不好意思，佐佐木桑他受到敌人的袭击，现在送进了医院。”电话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现在我接替了他的工作，终于联络上你了，黑树悠斗。”
“你是谁？”
“横滨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你可以尽情确认我的身份，我们的部队马上到达，请您呆在原地。”坂口安吾公事公办的道。
黑树悠斗的手机只要一开机，他的负责人，也就是佐佐木雄一郎就会收到信号源，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要关机的原因。
不出五分钟，黑树悠斗所在的地方就被政府的武装部队包围，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从队伍里走出来，出人意料的是太宰治居然也在。
太宰治见到黑树悠斗的目光转向他，高兴地挥了挥手：“你好呀，没事真是太好了，美国玩的还愉快吗？”
黑树悠斗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谨慎的道：“还好？”
“是吗，你可是被绑架到那边去的，真的过得还不错？”太宰治若有所指。
黑树悠斗扫了一眼坂口安吾凝重地神色，和周围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慢慢道：“那个男人只是需要我帮他的夫人恢复精神而已，没有为难我。”
“欸？真的吗，可是我怎么从他的部下嘴里知道你是自愿跟他过去的，并且还隐藏有强大的力量，在这种敏感时期投向敌方，这……”太宰治看向坂口安吾，“我可以认为你投向了外国吗？”
之前也说过，黑树悠斗在一开始来到政府后就被禁止出国，准确来说是禁止与一切外国势力接触，因为其能力的特殊性，政府必须确保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黑树悠斗这个名字牵扯了太多东西，比如民心和人心，任何可能投向外国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这也是为什么富可敌国的弗朗西斯需要绕一大圈，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才能将他从日本带到美国。
黑树悠斗没有说话，任谁都知道这是太宰治巧舌如簧的欲加之罪，他把目光投向坂口安吾，淡淡道：“佐佐木先生在哪里？我需要见他。”
“很遗憾不可能，黑树悠斗。不，不知名的存在。”坂口安吾严肃地道，“我已经知道你非人类的真相，并且收集了你用能力控制数位官员的证据，现在是来逮捕你的。”
“是吗。”黑树悠斗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太宰治，“这就是你布置的考验？”
“嗯？你在说什么？这是为了消灭混进人类里的异类哦，你也知道我们人类就是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黑树悠斗微笑着接下一句，目光又看向坂口安吾，“真的是这样吗，坂口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是哪些官员受我控制的？”
“……大川议员改变了原本的对鲸鱼捕捞合法化的支持，转而投向海洋禁令、神桥议员今年突然提出环境保护措施、日向法官改判了好几起案件，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这些人全部都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做出的决策都几乎与之前的相反。”坂口安吾说的很模糊，实际情况比这夸张的多，因为政府里很多人都知道，这几个都是激进的那一边，却几乎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变。
这种操控人心的手段闻所未闻，坂口安吾调查得越多，越是为黑树悠斗的能力感到惧怕，这种存在决不能继续放任。
“那么，我有做什么错的事吗？他们的变化，是他们自己想法的改变，这难道不是民众期盼的吗？”黑树悠斗反问。
坂口安吾：“你控制他们，这本身就不可原谅。”
“真的吗？”黑树悠斗直直地望进坂口安吾的眼眸，像是穿透了他的内心，“真的是这样吗？坂口先生，你既然已经对他们做了调查，那能否告诉我你真的认为他们受到了我的控制？”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他这一次没法反驳——
因为那些政客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非常的清醒，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除了变得更‘好’了之外。
没错，就像是腐朽的泥土中开出了鲜花。
‘我只是找回了初心’‘我想让日本变得更好。’
当周围人疑惑于他们的改变时，他们如此说道。
但是坂口安吾知道真相，这一切改变都来自于一个非人类的存在，那么这一切都变得惊悚了。
“我让日本变的更好了，每个人都开始变得幸福，甚至衰退的经济都开始飞速发展，这是事实。”
闭嘴。
“坂口先生，我从没有做过有害于人类的事。”
不能听！
“日本，乃至全世界都会变得更好。”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坂口安吾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居然开始发生动摇，幸好一段卧底的生涯让他习惯于不表露情绪，在知道黑树悠斗的话会让更多人动摇后，坂口安吾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里结束吧！在日本没有被他完全掌控之前！
坂口安吾缓慢地抬起了手，就在他要下令的那一刻，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
他犹豫了一会，没有接，但是铃声锲而不舍地在这片空间回响，他只好在黑树悠斗的注目下缓慢拿出手机。
按下接听键的一刹那，坂口安吾的动作像是僵在了空中，瞳孔一瞬间放大，呼吸暂停，沉默的听着电话后面的命令。
这是来自日本最顶端的人的声音。
他来之前自然做了后手，有关黑树悠斗非人的证据早就发送到了上司那里，想着如果黑树悠斗反抗，杀死在场所有人的话，至少人类能够知道他的真面目。
但没想到，来自背后的阻力，才是最强大的。
再抬起头看黑树悠斗，坂口安吾忍不住苦笑一声，连连应声，放下了手机。
他知道，这支部队，已经不会听他的命令了。
但是，他心里还隐藏着深深的不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在坂口安吾犹豫不决之际，黑树悠斗悄无声息地走近，他一抬头就撞进那双像是洞穿了一切的眼眸，下意识地拔出了手枪。
谁想这人不退反进，黑洞洞的枪口抵着白皙的额头，眼神依然平板无波。
“我不会伤害人类，事实上，也一直是如此，我从没有杀过哪怕一个人类。”黑树悠斗笑着，“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就开枪好了。”
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迟疑，也没有丝毫躲闪，相反安吾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深刻的坚定的力量以及觉悟。
大概十秒钟过去，坂口安吾率先移开了目光。
从这双眼睛里，他不知看到了什么，沉默着收回枪口，也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就算现在在这里杀死他，真的能够拯救日本吗？
还是说失去了悠斗的日本，会由此陷入混乱和恐慌的未来呢？毕竟谁也不知道黑树悠斗到底在日本驻扎得有多深，是否已经和日本本身融在了一起。
这种事情不可能由他擅自做决定，他堵不起。
离开前，坂口安吾深深地看了一眼黑树悠斗，深呼吸一口，又恢复成原本冷静的样子：“希望你能遵守承诺，给日本带来的不是毁灭。”
“当然。”
部队撤走了。
太宰治从始至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理会坂口安吾歉意的目光，双手插在咖色大衣里，目光悠远，像是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
横滨港口，夜晚的海风呼啸，港口上一片黑暗寂静，只有路边的路灯是惟一的灯光。
黑树悠斗和太宰治面对面站着，海风吹过他们的衣襟。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吧？”黑树悠斗轻轻开口，“希望揭露我的身份，借别人的手消灭我吗？”
太宰治无所顾忌地微笑着：“如果我说是呢。”
“你还真是……”黑树悠斗叹了口气，“一点都没有变呢，太宰先生。”
让他回想起了五年前，在冰冷的审讯室，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设下了几乎致命的局，狠狠给新生的病毒上了一课。
如果那个时候太宰治选择的是立刻将他的身份告知政府而不是留着做把柄的话，估计他早就已经失败了吧。
但可惜，现在的局势已经和五年前大不相同，他用了五年时间，一点点传染了日本最为腐朽最为根系交错的地方，让其成为了病毒最大的后盾。
在太宰治还将五年前的王牌提前丢出的时候，不，是更早，黑树悠斗远没有踏足横滨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他低估了病毒这五年的发育，曾经的种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了苍天大树，人力再也难以撼动。
而且，哪有子病毒宿体能够反杀主体的道理？
“太宰先生，其实是个出乎我预料的胆小鬼呢~”黑树悠斗微笑着，只有他能看到的面板上，他面前的一点呈现着深红色。
五年前，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神秘和智谋让他从心里升起对人类的畏惧。
五年后，他重新回到这里，才发现不知何时曾经视为重大阻碍的人内心是如此脆弱不堪。
无数微观层面的病毒，畅游在太宰治的记忆里、精神中，它们汇聚在一起，隐隐形成一个少年的身形，在太宰治的记忆回廊里哼着歌散步。
在迷宫的最深处，最黑暗的房间，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蜷缩在角落里，门是开的，但是无人走进，来自深渊的黑暗和绝望萦绕在这个房间内，形成了最天然的屏障。
随着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歌声缭绕在迷宫里，小孩往里退，直到退无可退的角落，死死捂住耳朵不肯接受、不肯倾听。
因为这是来自虚伪的、幸福的歌声。
太宰治这个人，是那么渴望幸福、又怕自己被幸福所伤，真实的幸福尚且脆弱，何况是虚伪的，来自不知名生物的幸福，他缩在横滨不肯走出，但这幸福的源头已经自己过来，于是这个胆小鬼用尽所有办法威胁恐吓，装出一副敌对的态度……
哪怕让这禁果在自己手里毁灭，也不肯踏出房间一步。
“胆小鬼……吗？”太宰治突兀笑起来，终日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潮红，“或许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这个胆小鬼为了维持最表面的平静生活，只好做出一些别人都做不出来的勇敢的事了。”
他从大衣里抽出一把手枪，遥遥指向黑树悠斗，“你觉得我会开枪吗？”
“你会。”黑树悠斗不惊反笑，再次做出张开手臂迎接死亡的姿势，撤去所有的防御，这一次来自死亡的子弹亲吻了他的额头。
一击毙命。
少年的身体无力地倒下，太宰治茫然了一瞬，鸢色的眼眸里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刻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里涌现出一股灰暗的绝望，悲伤的情绪第一次支配了理智。
于是，他顺从内心的选择，丢下□□，直直走到港口岸边，双臂张开，空洞的双眼盯着黑沉沉的天空，“真不是个自杀的好时间，但是既然是最著名的偶像给我殉情，这一次应该能够成功吧……”
最后的话语浸没在风中，太宰治双臂张开，嘴角带着期许的微笑，享受着最后的的一刻。
然后，他纤细的身体，直直坠入冰冷的海水中。
夜晚的横滨海，像是吞噬人的巨兽，一张口就将咖色大衣的人吞进了胃道。
横滨的海水无比冰冷，深邃黑暗，像是死亡本身。
肺部呛进咸腥的海水，身体渐渐被暗流卷席着沉下。
太宰治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永远沉眠在横滨海的海底，但隐约之间身体被谁捞起，救上岸，他咳了几声把海水和异物从气管里排出，顽强的生命力再次战胜了死亡。
……真烦啊。
太宰治睁开眼，打算看看是哪个又打扰了他的自杀，一睁眼却看到黑树悠斗那张俊美的面容。
“原来，我成功了么？话说，为什么在黄泉也能看到你啊。”太宰治抱怨着，嘴角弧度却自然上扬，大概是因为脑进水加上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缘故，如此轻易表露情绪。
“我遗憾的通知你，这里不是黄泉，我们还在现实的横滨。”黑树悠斗微笑着道。
太宰治一愣，坐起身环顾四周，有些难以接受的喃喃：“还活着。”
“怎么可能！”
他迅速看向之前黑树悠斗倒地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大滩血迹，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而面前的少年的额头，分明完好如初！
“做个特别的解说吧，太宰先生，我是‘不死’的。”看到太宰治已经接受了现实，黑树悠斗这才缓慢的道，“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惦念着我的存在（传染体），我永远不会消亡。”
他丝毫未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恐怖的事实，只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将自身的强大之处展现给这个胆小的孩子看清楚。
他给予人类的幸福不是什么水中月镜中花，而是真实的，无法摧毁无法抗拒的真实。
无法摧毁不会消失。
只要向他伸出手，无论是谁都可以获得幸福。
黑树悠斗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无辜的笑意，语调缓慢，一个个词语像是从舌尖暧昧的跳出：“因为你在，我得以重生，因为我在，你还活着，我们彼此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呢。”
“这样，可以达成和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