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边兄妹和睦温馨,连庭倒也是耐心的看着,并没有打扰的意思。
看得出来,这位大小姐,是真的被众人宠爱着的。
相国慕睢是出了名的冷面且难以接近,二公子慕修温润沉稳且心思深沉,三公子慕知脾气爆难交流,在慕婳面前都是温和的,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看看慕知那小心翼翼凑在自家小妹身侧的模样,简直与他平日里狷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连庭垂眸,指尖轻轻敲了敲手中玉质茶盏的边沿,在层层涟漪中,细微的笑了。
慕婳也没有让连庭等太久,待到几人都坐下了,便开始回忆,“我此次回来,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
“我们知道。”
慕睢目光一沉,“你被小澹送回来那天,你娘帮你换衣服,从你身上找到了。”
“那便好。”
慕婳微微颔首,“那爹爹应该已经检查过了吧?”
“检查过了。”
自家宝贝女人被人用所谓家书骗出来还险些遇害,慕睢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看到那封家书后便仔细检查了一番。
“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结果显然让慕睢很不满意。
“实际上我收到那封信时,因为觉得信中内容有些奇怪,便已经检查了一遍,但同样是没问题。”
慕婳皱眉,语气有些飘忽,“而且,小白也没问题。”
小白是慕府专门驯养的信鸽,用来给在外学习的大小姐传家书。
为了安全考虑,相府为慕婳专门制了花笺,用的是慕夫人谢氏独有的手法,只有相国大人书房里有,不管是气味还是纹理皆是不可复制。
而慕婳此次收到的家书,花笺确实是相府的花笺,字迹也是她熟悉的爹爹的字迹,就连收笔处勾连的小习惯都别无一二。
而慕睢的私印,也是没有问题的。
准确来说,这本就是一封没有任何问题的家书,只是内容极为简单,只有“速归”二字。
这和以往爹爹的絮絮叨叨和娘亲的耐心嘱咐不同,只简简单单的催促她回家,慕婳虽感到疑惑,却也察觉不到其他的异样。
“此事相爷也与下官说了,确实匪夷所思。”
连庭浅浅叹息,敛起的眉头可以窥见他平日里严谨的性子,“能够动用专门为姑娘准备的信笺和信鸽,还能动用相爷的私印,连字迹都模仿的分毫不差,此人定然是蓄谋已久的,且不容小觑。”
这显而易见。
这些本该是相国慕睢才能动用的东西,能够悄无声息的动用且不漏痕迹,已经足够说明暗中那人的手段。
“我和余伯是在清水镇的驿馆被劫下的,进入官道时,我特意看了一下,当时马车不少,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有一点不同。”
慕婳眯起眼,泛起淡淡的疑惑,“那些马车上并没有显示身份的徽印,我对于这方面不太懂,是以并未发觉太多的不妥。”
“清水镇是外镇抵达川都的必经之路,川都是皇都,安全问题不容忽视,排查自然是严格的。”
连庭翻开一卷备案,修长的手指捻过微微泛黄的纸页,几息后,视线顿住,“姑娘回来当天,我们已经排查那几天经由清水镇的车马,除了端王与贵妃娘娘的车马,苏上卿的车马,林尚书府上公子的车马外,其余皆是进城的商贾与运货的车夫,那些都是记录在案的,能够追根溯源,下官也与相爷去盘问过,并没有什么线索。”
清水镇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记录的也很详细,连庭解释了一番后,便是将备案递给慕婳,“姑娘看看,是否有所发现。”
白皙的指尖扫过其上的淋漓墨迹,慕婳蹙起眉心,“我进入官道时约莫是巳时末,当时确实是看到了一些商贾的马车,但……”
似是想起了什么,慕婳忽的抬首,捻着纸页的手指微松,“记载在案的,是否都是要通过清水镇这个关口的?”
话落,连庭与慕睢自然是想到了一处,对视一眼过后,便是心下了然。
“清水镇作为重要的中转关口,每天都会有不少人在那里歇脚,经由它去其他关口,都会记录在册。”
连庭接过备案,抚平封皮,声音微沉,“但那些只是纯粹歇脚或是稍作停留的,并不会记录备案。”
“若是真的要这样查,几乎是大海捞针。”
指尖捻过手中的信封,慕睢目光微沉,“晏晏可还记得那一天具体的情况?”
慕婳摇头,将微凉的手收回斗篷,覆在精致的手炉上,“那天事出突然且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从被拦下到我失去意识,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不过……”
唇角抿了抿,慕婳提到另一个关注点,“之后我在那里醒来,那些人想要给我喂药,我靠着师丈给我的银针撑到师兄来,当时我在那人身上看到了一枚玉佩,模样很奇怪。”
接收到自家小妹的一个眼神,慕知当即反应过来,快速取了纸笔过来,还替她研好磨,送到慕婳面前。
“多谢三哥。”
慕婳乖巧的道了谢,稍稍坐直了身子,温婉的细眉蹙起,缓缓画出记忆中的一个图样。
这样严肃的慕婳很少见,慕知定定的看着那吸了墨的狼毫笔尖,其擦着纸笺而过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足够让在场几人紧张几分。
慕婳画的不算快,面上带着明显的回忆的神色,但也不慢,中途偶尔顿住,思考几息后继续。
待到慕婳收笔,连庭很是礼貌的替慕婳移开松烟砚,帮助她将画平铺在小案中央,视线状似不经意间扫过,心头便是一阵骇然。
那是他的私印。
可以说,是他另一个私印,用来暗中传达命令。见过这个私印的人不少,但能够真正佩戴这种纹印玉佩的人,皆是他足够放心的下属。
按理说,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让慕婳这样一个娇弱的大小姐看到才对。
捧着手炉咳了咳,慕婳侧身让慕睢看的更清楚些,缓缓解释,“我与那人周旋了一段时间,看到他腰间玉佩的另一面是这个模样,还有,那人左手小臂上有个刺字。”
慕婳并没有迟疑,不过一个简单的刺字,她还是记得清楚的,很快画下来呈现到几人面前,“我对这些不了解,大人和爹爹看一下。”
“这是……”
袖中的手指紧了紧,连庭微微惊诧,“这是黥刑,不过一般都是在脸上或是在额头上,小姐说是在小臂上?”
“没错。”
慕婳点头,语气笃定,“他想要强行给我喂药,我用师兄给的匕首刺破了他的衣袖和手臂,看到了这个刺字。”
“黥刑不是小事,从刑部那里应该能找到线索。”
按了按自家小女儿的发顶,慕睢眯起眼,替她将斗篷兜帽上厚实的狐毛紧了紧,“看来,今日还须劳烦司寇大人多跑几趟了。”
扫了一眼慕婳惨白的脸色,连庭心下知道今日不宜继续,便是从善如流的站起,“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姑娘体弱,还望多多保重才是,下官便先告辞了。”
“我与大人同去。”
替慕婳将斗篷的兜帽戴好,慕睢又是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保烧退了才放下心,转头嘱咐慕知,“送你妹妹回去,看着她点,不要让她吹风,到时间了直接用晚膳,不用等我与你二哥了。”
“吃完别让她坐着,带她走一走,你娘那里的花最近开的不错,带晏晏去看看,陪她说说话,不过不要闹她,她最近累了。”
“还有你。”
温热的指腹戳了错慕婳的额头,小姑娘很是配合的哼唧了一声,鼓了股面颊,慕睢面色稍稍缓和,继续嘱咐,“听采竹说你方才连一碗粥都没有喝完?”
“晚上多吃点,都是嬷嬷特意给你弄的,别一直这样,看得为父我担心。吃完了和你三哥走走,整天闷着不好,但也不要跟着他胡闹。”
“知道啦爹爹。”
慕婳轻笑,眉眼间落了澹澹的日光,为她镀了几分暖色,“爹爹和二哥早去早回。”
“乖。”
揉了一把慕婳的脑袋,慕修对慕知微微颔首,便是跟着慕睢出去了,一手负于身后,已经有了几分慕睢处事的影子,背影看着让慕婳无端的心安。
连庭在水廊的尽头等着,知道慕睢疼爱女儿,并没有催促的意思,从慕婳的角度看过去,他腰间的碧色暖玉上敛了漾漾的光,像极了他温润含笑的眸。
许是察觉到慕婳的目光,连庭看过来,眉梢落了竹帘滤过的日光,微微颔首,得体而有礼。
慕婳含笑回了一礼。
“怎么了?”
见自家小妹愣在这里,慕知有些茫然的探出头看了一下,只看到了慕修身后侍从的背影,“哪里不舒服?”
“没。”
抱紧了温暖的手炉,慕婳轻轻咳了咳,“我们走吧。”
小姑娘的心思确实是难猜的,只要不是让慕婳不高兴,慕知向来不会刨根究底,便应了声“好”,阻止了想要上前的侍从,亲自挑开缀玉的珠帘,让慕婳先行走过,自己方跟上。
刑部记载自然是周到的,那人黥刑的位置又是如此特殊,想必很快会有眉目。
只是……
慕婳确实是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刺字,却没有看到那枚玉佩。
那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有,怎么可能会让慕婳看到?
慕婳也只是上一世在连庭发动兵变后,跟着穆淮见到过而已。
不过,那人已经被顾澹杀了,也是死无对证,这玉佩的线索可大可小,就看连庭自己心里如何想了。
在慕婳眼中,连庭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是坐上了司寇这个位置,待人接物皆是无可挑剔,周旋于百官间也并未吃亏。
上一世的慕婳并未与连庭这般正面打过交道,唯一的一次不过是最后他以她做人质威胁大军。
他暗中布局多年,慕婳觉得他定然是个善于辞令,进退有度的人。
今日一见,嗯……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狐狸。
作者有话说: 连庭:我要演好了,不能让人发现破绽。
慕婳:来吧,看谁会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