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是这些了。”
皇后双手交叠着,指甲上艳红的豆蔻落了明亮的光,“都是前几天送来的,想着阿玉会喜欢,你带些回去。”
慕夫人谢氏,闺名谢熙玉。
“有劳娘娘挂念。”
慕婳微微俯身,“那晏晏便不好拒绝了。”
“就你会说话,好像本宫逼你似的。”
指尖在少女下唇上轻轻一点,皇后摇头失笑,“你去挑挑,看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一起带走。”
慕婳仰着小脑袋任由皇后动作,待到她收回泛着馨香的指尖,方点头应下,“是。”
谢氏是当今医首的掌上明珠,自幼受到草木的熏陶,偏爱万花,于以百花制香一事上颇有造诣,花艺一事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当年尚且年轻的慕睢为了讨谢氏欢心,可谓是跑断了腿去寻奇花送过去。
指尖在柔软的花瓣上点了点,凝露坠于手背,触感微凉,慕婳目光微动,细微的勾唇,转头对着含笑的皇后娇憨一笑,“可以带走这个吗?”
“自然。”
皇后挥手示意宫人去将慕婳看中的搬出来,还不忘嘱咐流连在百花中的小姑娘,“你走慢点,当心摔了。”
慕婳暖软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皇后只模糊的听到了她的一声应答。
皇后知道谢氏喜欢什么花,早就准备好了的,让慕婳再来挑一挑,主要是让她挑点喜欢的带走。
慕婳现在还是苍白的,难得出门一趟,皇后也想让她开心点。
穆淮处理完手头的事到来的时候,只在花房的隔间看到了凤袍加身的皇后,小姑娘软软的说话声很明显,应该是在和伺弄这些话的宫人们交谈,穆淮看不到她的人,只能听到她软糯的声音。
“她在挑花呢。”
含笑将自家儿子往里面一推,皇后很是一本正经的嘱咐他,“你去看着点,别让她摔了磕了。”
穆淮还未反应过来,就这么被猝不及防的一推,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影,没有撞到身前的几个花盆。
抬眼看过去,皇后已经让宫女上了茶点,半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穆淮:“……”
【行叭,晏晏比我更讨喜一点。】
掸去衣袖上的微尘,穆淮循着小姑娘的声音走过去,在几盆紫荆旁看到了藕粉裙衫的慕婳,她正偏首和宫女交谈着什么,有粉紫的花瓣落在她发顶,缀在她半束的发上。
皇后喜欢玉簪花,慕夫人喜欢玉兰,慕婳喜欢杏花,这些穆淮都是清楚的。
听完了宫女的解释,慕婳点头应下,让人搬了一株紫荆,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避开了,还用小手护住了紫荆摇曳的花枝。
待到宫人走远了,慕婳顿了顿,视线扫了一圈,便是停在了一旁的绣球花上。
穆淮挑眉,缓步踱过去,抬手扶住垂下的海棠枝叶,护着慕婳的发顶,“小心。”
“嗯?”
沉浸在花香中的小姑娘抬眼看过去,便是有一瓣不知名的花擦过了她的眉眼,温柔的拂过后,便是被穆淮稳稳地接在了掌心。
“看来,它很喜欢你。”
说罢,穆淮便是将掌心的花瓣轻轻簪在了慕婳鬓边,顺便取下了她发顶的落叶。
“淮哥哥来了。”
见穆淮依旧一手抬着扶住海棠枝叶,慕婳便是先行走过去了,停下脚步等他跟上来。
“喜欢便带走,我等会儿送你。”
捻了一株绣球花的花枝,余光瞥见小姑娘精致的绣鞋就要踩到一块石子,穆淮当即以足尖挑起一旁小路边的青石,准确的将其击偏。
绣着玉兰的绣鞋稳稳地踏上青石路,许是听到了什么声响,慕婳偏首看过去,温婉的细眉蹙起。
“无事。”
笑着将茫然的小姑娘拉近了些,穆淮将眼前的绣球花推过去,“它开的不错,带回去?”
慕婳并不拒绝,凑近了些嗅了嗅,眉眼舒展开,眸底泛开点点碎光,“好。”
待宫人将其搬走,穆淮又是带着人挑了些,注意到慕婳有些疲惫,方带她出了花房。
花房里很暖,刚出花房,慕婳便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穆淮及时接过宫女递来的斗篷替她披好,绕到她身前系好刺绣系带。
“天凉,先去喝点茶暖一暖。”
皇后早已经离去了,备好了茶点在凤鸾殿里等他们,见二人同时归来,还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挑好了?”
“嗯~”
慕婳眨了眨双眼,任由宫女替自己褪下斗篷,乖巧的坐到招手的皇后身侧,“月姨这里花好看,还是多留一些,以后和娘亲一起常来。”
“放心,就算你搬空了,也是无妨的。”
将手炉塞到少女手中,似是想起什么,皇后继续道,“说起来,淮儿府上也有不少,你此前一年难得回来,过几日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眼看着少女面上浮现出浓厚的兴趣,穆淮适时的接过话茬做解释,“府上杏花晏晏未见到,不过结的杏子还有不少,专门给你留的。”
这样主动的好意,慕婳自然不会拒绝,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
回到相府时,夕阳已然将红晕染了半个天际,穆淮护着慕婳下了马车,让宫人将花搬进去,自己则是与小姑娘一同跨过门槛。
相国慕睢现下正在府中,既然来了,穆淮自然是要去拜会一番的。
“杏子存着,有些冷,我让人做成点心给你,甜汤你可以喝。”
话别时,穆淮稍稍侧身,挡住了微凉的风,“三天后我正好得空,过来接你。”
“好。”
慕婳眯着眼应下,将上次穆淮留在自己这里的的手炉递给他,已经暖了炭火,正好驱散他掌心的寒意,“淮哥哥事务多,记得多休息。”
小姑娘软软的关心自然是让人欢喜的,穆淮收紧了手掌,指尖搭上手炉上的刻纹,“你也是,重伤未愈,晚间早点休息。”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穆淮微眯了眼,“听茯苓前辈说,你时常看书至子时,莫要这样了,伤身。”
“师父说的?”
慕婳微微睁大了双眼,澄澈的眸底清晰的映了眼前少年意味深长的面庞,发顶一瓣尚未取走的落花随着她突然仰头的动作落下,缀在她斗篷兜帽上的狐毛上。
“确实。”
穆淮轻轻的笑,捻过那瓣落花,轻轻放在她发上,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太晚休息不好,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
“我明白。”
小手扣了扣斗篷系带上的刺绣,慕婳闷闷的应下,面上依旧是笑的乖巧,“我会注意的。”
低低应了声“嗯”,穆淮又是嘱咐了几句,转身跨上马策马离去了。
现在已经入冬,想必是要落雪了,吹过的风带着明显的寒意,慕婳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打算回房窝着暖一暖。
刚转过身,绣鞋还未越过门槛,慕婳却是忽的侧首看过去。
染墨修竹的衣摆一闪而过。
茫然的眨了眨眸,慕婳顿了几息,直到身侧的采竹唤了她一声才回过神,收回视线,“方才那里是不是有人?”
“有人?”
采竹疑惑的看过去,很是笃定的摇头,“没有啊,方才奴婢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看到旁人。”
察觉到慕婳的迟疑和疑惑,采竹便也是跟着蹙起眉心,“要不要奴婢让人去问一下?”
“无需了。”
慕婳摇头,果断的跨过门槛,“走吧。”
方才她与穆淮话别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了,只是她猜想可能是路过的人,但照这样来看,明显不是这样。
有人在观察她。
按理说,若是认识的人,见她在,且太子也在场,都应该会现身打个招呼的,而不是一直闷在暗处不动声色。
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入脑中,慕婳捻着书页的手指蓦地顿住,微微收紧。
或许,是他。
当然,此时这件事并不重要。
她今日去看望皇后,主要是让她安心,她这几天身体好了不少,谢氏如今尚在病中,她便代谢氏走一趟。
而皇后主动让她挑些花回来,若是放在之前,她不过是随手挑一点罢了,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仔细的挑了不少。
其实,她收到那封家书时,开启信封的时候,嗅到了一股陌生的香,不过片刻后便消散了,一点踪迹也无,任凭她用什么方法,都试不出那是什么香。
谢氏于制香一事上颇为精通,她因为自小与草药作伴,对气味极为敏锐,便带回来一些她猜测过的花回来,打算与谢氏一同试一试。
那股异香入鼻时,脑中闪过的一瞬间的眩晕让慕婳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香。
慕婳在前世时,跟着穆淮接触过一些被连庭以药物要挟过的死士,他们定时服用的解药也带着一股莫名的香。
便是此次家书上带有的香。
此事自然非同小可,况且连庭勾结的北疆之人培养死士,而此次穆淮出事的承泽乡也接近北疆,这其中定然有着联系。
但慕婳只知道从自己角度看到的剧情,这些边境的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
连庭耳目众多,她还是需要小心些。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慕婳休息够了,便是带着采竹前去花厅用晚膳。
花架上的忍冬已经结了果,垂在萧瑟的风中,慕婳拐过檐铃摇晃的回廊,视线里便是出现鸦青色的衣摆。
那人立于花架下,眸光静静的落在水塘上,一手负于身后,微凉的吹起他高束的发,发梢泛着寒光。
慕婳下意识的走过去,停在了他身后几步远。
许是听到了动静,顾澹转过身,慕婳这才发现,他今日面色似乎不是很好,虽然面上依旧是平日里的面色,但他紧绷的侧脸昭示着主人明显的不悦。
想着开口让顾澹进花厅坐着暖一暖,顾澹却是在慕婳开口之前叹息一声,似是泄了气般,绕到她身侧,将什么轻轻簪入了她发间。
馥郁的香沁入鼻尖,慕婳刚想要回过头,却是被人推着走到水塘边,肩头被他按着,凉风被挡住了大半。
身后之人却不让她回头,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顾澹:(哼)我才没有吃醋呢!一点都没有!